我的同居男友
对不起，我爱你
1
认识程慕的时候，我刚刚大学毕业。
都说毕业即失恋，在别人身上有没有应证我不知道，反正我和秦杰分手了。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所有的人都不看好，我们分开的时候，所有的人都觉得理所应当。天知道这是一段多么糟糕的感情。
见到程慕那天，刚下过场大雨，天空阴霾。
我顶着两个肿得跟核桃一样的眼睛，站在路边发呆。一辆汽车突然飞速驶过，溅起的水花巧不巧全落在我身上。
初秋的天气已经有些寒意，而我身上的 t 恤、牛仔裤此刻全部被溅湿，风吹起来，还真是透心凉。
原本就失魂落魄的我，此刻更是惨不忍睹。
我回过神，抬起手，指着那车离开的方向，骂了一句：「你大爷的！」
话音刚落，就看到那车突然停下来，车门打开，有人从车上下来。
我顿了顿，默默收起手指，心想自己的声音不大呀。
再抬头的时候，就看到面前多了个人。
「对不起，我有点急事，车开得太快了。」他递给我一包纸巾，道歉的语气甚是诚恳。
也许是眼前的男人长得颇为好看，也许是分手的事让我大伤元气，一向火爆脾气的我竟然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接受了他的道歉。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程慕，在一个女生最狼狈的时候。
我不知道，我和程慕之间算不算有缘分。半个月之后，我又见到了他，地点是他家。准确地说，他是房东，我是合租人。
他开门看到我的时候，愣了一下，我也有些意外。四目相对，紧接着，两个人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
简单介绍过，他带我看了看房子。房间是精装过的，比我想象中整洁。我要住的那间，通风采光都还不错。
我的目光扫过四周，看到卫生间的台子上摆着几件化妆品，牙刷是两个，门口还有双女士拖鞋，看样子程慕应该是和女朋友住在一起。
在没有太多时间选择的前提下，跟情侣合租，明显比跟单身男人合租安全得多，尤其还是个长得好看的男人。
「你确定不再考虑考虑？」程慕似乎对我干脆果断的决定有些意外。
我一听他的话，心理暗笑，这人八成还约了别人看房，我要是不抓紧，这事估计就黄了。再加上学校离公司太远，入职期将近，房子的事的确不能再拖了。
「还考虑什么啊？房子都是其次，我就觉得跟你有缘啊，感觉冥冥中注定我就是要住在这儿啊。」
我话说完，意识到自己好像有点发挥过头，尴尬地笑了两声。转头却迎上他的目光，他眼里若有若无的笑意，看得我莫名心虚。
虽然跟情侣住在一起，多少有些尴尬。可是在综合考量，别无选择的情况下，我还是果断决定当一个无限发光的大灯泡。
2
一周之后我正式入住。
程慕住在七楼，还没有电梯。捷运司机催着我把东西赶紧搬下车，我看着摆了一地的东西，又抬头看了看楼高，实在是望而却步。
情急之中，我给程慕打了个电话。谁让他非住那么高，让他帮帮忙也不为过。
程慕还真是个称职的房东，我电话刚挂没多久，就看到他从楼上下来。
他一手提一个编织袋。我拎着个小箱子，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上去之后，他扔给我一个笤帚让我扫地，自己上上下下三趟，才把我的东西都搬完。
为了表示感谢，我请程慕出去吃饭，哪知道他不识好歹怼了我一句：「去什么去，就在家吃。」
我心里一万个不爽。嘿，我爸妈都没这么管我，你凭什么啊？
谁知道我一个白眼还没翻完，又听他语气慢下来说：「我做饭，外面的饭菜不干净。」
我眼睛瞪得老大，仿佛看到了外星生物。这程慕论长相算不上倾国倾城，但至少也是秀色可餐，不但吃苦耐劳，竟然还会做饭。我突然感觉自己和世界上最后一个好男人擦肩而过了。
半个小时之后，程大厨的饭菜上桌。
蒜蓉西蓝花，西红柿鸡蛋，青椒土豆丝。
简单家常的饭菜，我尝了几口，却惊为天人。风卷残云般吃完两碗饭，打了个饱嗝，这才注意到对面的人一直看着我。
「手艺不错。」我尴尬地笑了笑，突然为自己刚才的形象有些不好意思。
「你跟一般女生不太一样。」
我突然想起分手时秦杰说过同样的话，不同的是秦杰是嫌我不够温柔体贴，对面的人是在委婉地说我吃相难看。
「一般女生是什么样子，你说说。」我决定端正态度，虚心改正。
「呵呵，我是觉得你这样的挺好，不做作。」
程慕说话的时候，嘴角微微上扬，眼里满是笑意。跟他目光相遇的瞬间，我的心跳微微加速。
这样的反应让我有些气馁，每一次我蓄势待发，总被他若无其事地笑意打乱方寸。
3
住进来一段时间之后，我发现程慕的女友并没有出现。好几次我想问，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说起来，我和程慕虽然住在一个屋檐下，但是每天见面的机会并不多。我的工作朝九晚五，而他则是早出晚归。更何况，这事毕竟属于个人隐私，我也不好多问。
公司离我住的地方很近，不过步行十分钟的距离。
通常我回家吃过饭，洗过澡，看完一集电视剧的时候，程慕才会回来。可是今天，我到家的时候，意外地发现程慕也在。
他房间的门虚掩着，我听到他在打电话，声音里有不可抑制的愤怒。我好奇心作祟，装作去卫生间，路过他门口的时候却停下了脚步。
突然「哐」地一声响，刚才的争吵声戛然而止。伸着耳朵又听了听，没想到房间的门却突然开了，程慕黑着脸走了出来。
我欲哭无泪，还有什么事比偷听却被人撞破，来得更让人尴尬。
我进退不是，只能站在原地，尴尬地笑道：「呵呵，今天下班挺早啊，哈哈。」
他瞥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径直往客厅走去。
「嘭」地一声，身后的大门被大力关上，隐约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程慕走了。
直到脚步声渐远，我这才舒了口气。偷偷往他房间瞟了一眼，看到他的手机正孤零零地躺在地上，伤痕累累。
我吐了吐舌头，走回自己房间。这男人，生起气来还真是害怕。
程慕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
我从房间出来，看到程慕坐在客厅，面前的茶几上放着几个易拉罐，看他的样子似乎喝了不少。我想着怎么说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口头的关心和慰问还是要有的。
我叹了口气，走到他旁边坐下。
「怎么喝这么多呀，跟女朋友吵架了？」我一句无心的玩笑话，没想到歪打正着。
程慕转过头看着我，眼里带着几分嘲弄：「你们女人是不是都爱有钱的？」
「那你们男人是不是都爱美女？」我白了他一眼，伸手从桌上拿过一罐啤酒，仰头喝了一口。这人真是，自己遇人不淑，还非得把罪名推给所有女同胞。
「爱钱没错，爱美女也没错。可是为了钱爱一个人，为了美色爱一个人却是大错特错了。」
我停下来，看他听得认真，颇为自得继续说道：「人都是感情动物，物质和感官高度满足后，精神更容易空虚，所以单纯的爱钱、爱美色，都不是明智之举。」
「小丫头片子，知道的还挺多。你没听过，男人都是感官动物？」程慕突然起身，一把夺过我手里的啤酒，低声说道，「小孩子喝什么酒。」
我刚想反驳说我不是小孩，却对上他沉下来的目光，心头蓦地一悸，再无一语。
程慕拿着那罐啤酒走到房间门口，突然回头，冲我说了句「晚安」。
我看着他的背影愣了愣。
许久，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喝的那罐啤酒是他喝过的，脸一下子烧得通红。
4
后来我才知道，我第一次见到程慕的时候，他正赶去机场追她女朋友。他看我失魂落魄地站在马路边，怕我一时想不开，发生什么意外，赶紧下车跟我道歉。
不知道这件事有没有影响他追回女朋友，反正他赶到机场的时候，飞机已经起飞了。
招租信息是他女友之前发布的，说是为了省笔开支。谁知道没多久，她们公司在外地开分部，要派人过去主持，这样的机会他女朋友自然不肯放弃。程慕没办法，只能做了让步。
因为一些无法化解的矛盾，两个人处在长期冷战中。也由此导致我这个超级大灯泡一直没有发挥作用。至于程慕那天的失态，应该是因为结束了一场长达五年的旷日持久的恋爱，所造成的突发性狂躁症。
这些事情，是在和程慕闲聊的时候，被我套出来的。
因为刚开始工作，经常遇到各种不顺心，时间久了总需要排遣。每次，只要程慕下班早，总会被我拉着吐苦水。
慢慢地，一个人的吐槽变成了两个人的聊天。
跟他聊天的时候我很开心，有时候是因为某个若合一契的观点，有时候是因为某种只可意会的默契。这是我和秦杰在一起从没有过的感觉。
渐渐地，我抱怨工作的时候少了，程慕也不再提起他的前女友了。
有时间，程慕总会亲自下厨，我负责洗碗，偶尔还会一起看电视剧。意外的是，我和他的审美竟出奇一致。比如我们都觉得舒淇比林志玲有味道，比如我们都喜欢《欢乐颂》里的奇点，比如看到虐心的桥段我们都会纠结又忐忑……
没有人说我不懂女人的美，没人说我欣赏男人的口味奇葩，也没有人说我幼稚得无可救药，有的只是恰到好处的懂得，和一起的快乐。
不知不觉，日子竟过出几分岁月静好的意味。
5
不知道老天是不是觉得我这日子太过寡淡，有心丰富一下我的业余生活。
那个分手快一年，临别时说和我不是一路人的秦杰，突然又出现在我的生活中。
接连一个月，风雨无阻，每天早上我都会收到一大束含苞待放的黄玫瑰。
黄玫瑰的花语是道歉。
对我有歉意，又如此大费周章的人，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谁。这是他的一贯风格，自以为是的浪漫和土豪。
我和秦杰之间其实并不存在道歉和原谅，每个人都有权利寻找更适合自己的。只是离开的时候他就应该意识到，这条路只能往前走，回不了头。显然，他并不明白。
人的情商是低了点，可花是无辜的。大捧大捧的玫瑰扔了也可惜，我干脆给公司每个办公室都送了一束，拉拢拉拢人情，也不枉费他一番折腾。
有同事打趣说：「安安，这花可不便宜，人家为了追你可是下了功夫。」
我只想着做个顺水人情，却忘了人多嘴杂，只能逢人就说：「老家一亲戚，自己开了个花圃，这不生意刚开张，让我给宣传一下。」
没多久，我这「老家亲戚」就出现了。
秦杰开着辆跑车，拉了一车红玫瑰，出现在我公司门口的时候，还是引起了不小轰动。
除了掩面叹息，我实在是不知如何表达此刻内心的崩溃。众目睽睽之下，我断然不敢从正门出去。按秦杰的套路，怕是还有当众逼宫的可能，想想就害怕。
谁知这事，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秦杰在公司等了几次都扑了个空，不知怎么跟公司保安熟络了，两三下就套出我住的地方。
就在我以为这小子已经知难而退的时候，他居然又出现在我家楼下。
「骆安安，你这样躲着我，有意思吗？」
嘿，这人，永远不觉得有问题的是自己。
「你天天跟着我，你有意思吗？」
「安安，我错了。这一年时间，我始终忘不了你。以前是我糊涂，你现在给我个机会吧？」
我对他的话颇为无奈：「忘不忘得了是你的事，跟我没关系。」
秦杰似乎没料到我会如此反应，听我说完，一脸的不可置信。
「你心里是不是有别人了。」
我突然想起那个总是眼中带笑的男人，心头一怔。
「跟你有关系吗？」我看着他冷笑一下，我喜欢谁，不喜欢谁，跟他有半毛钱关系，这会儿想起我的好了，早干嘛去了？
我白了他一眼，不想再跟他纠缠。
谁知他竟上前一步，一把抓住我的手，声情并茂地说：「安安，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马上订婚。车，房子都可以给你，你如果觉得上班太累，我就让我爸给你投资，你开个店，自己当老板娘。」
这番告白，听得我直咋舌，敢情我还这么值钱？可惜了，他再早一年这么跟我说，我一定感动得痛哭流涕，非他不嫁。
「我、不、愿、意！」我甩开他抓着我的手，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去。
秦杰跟他的香车玫瑰，落在我身后，越来越远。
6
这段时间，程慕似乎很忙，连着几天我们连个照面都没打上。
我总感觉有很多话要跟他说，仔细想想却又不知道到底要说些什么。
程慕今天回来得很晚，我等到几乎睡着。听到他开门的声音，我从房间窜出来。
他身上有很大的酒味，看他的样子似乎没醉，但心情却不怎么好。
「还没睡？」他瞟了我一眼。
「等你啊。」我一如既往，简单直白。
他避开我的目光，转身往房间走。
我站在原地，左思右想，始终不明白自己哪里让他这么不高兴。
「你有心事？」我偏着头，小心翼翼问出这句话。
他本来正在解手表，听到我的话，动作顿了一下，带着几分不耐烦冲我吼道：「没有！管那么多干嘛，睡觉去。」
好心当成驴肝肺。我被他这么一吼，眼眶唰地一下就红了，大颗大颗的眼泪翻滚着就流了出来。
程慕从没见过我这个样子，瞬间就慌了手脚。
他不怎么会哄女生，手足无措之后，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抱抱我。
这招果然管用，我伏在他的怀里，闻着他身上温暖的气息，渐渐止住了哭声。为了多享受一会此刻的温暖，在他每一次说「好了」，并准备放开我的时候，我总适时地抽泣几下，表现出一副眼泪将要决堤的样子。
这个拥抱持续了很久，程慕最后放开我的时候，我隐约听到他轻声呢喃：「我该拿你怎么办？」
不知道为什么，我厚着脸皮赖在他怀里的时候没有脸红，可听到这句几乎低不可闻的细语时，心却砰砰直跳。
那晚之后，我一直期待着他说点什么，做点什么，好捅破我们之间这层窗户纸。感情的事，我不敢断言，却隐约觉得，他并非不懂我的心思。
谁曾想，几天之后，得到的却是他要离开的消息。
他告诉我这件事的时候，正在厨房洗着手，那态度就好像是不经意想起这么件事，又恰巧看到我这么个人，闲话家常的时候捎带着提了一句。
我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愤怒，不是因为他的离开，而是因为他的态度。原来所有的事情都是我的一厢情愿，对于他而言，我不过是个普通的合租对象。
我赌气几天没理他。
他走的那天，我刻意一大早出门，再回来的时候，家里已经空无一人。我推开他房间的门，里面空无一物，那些他生活过的痕迹全都消失不见了。
我突然觉得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挖空了，身体无力支撑，整个人顺着墙滑坐在地上，眼泪再也抑制不住。
7
程慕走了没多久，秦杰又阴魂不散地出现了。
我实在是不明白，他对我哪儿来这么大兴趣。我跟他在一起三年，从来没见他对我这么认真，到最后分开了，却是一副非我莫属的架势。何必呢。
为了永绝后患，跟他把话说明白，我答应和他一起吃饭。
高级西餐厅，七分熟的牛排，繁琐又难吃前菜和例汤，每一样都是我不喜欢的东西。
「我知道那个跟你住在一起的男人，是叫程慕吧？」
我切牛排的手突然一顿，目光狠狠地盯着他：「你去找过他？」
「见过一面，不怎么样嘛。」秦杰的语气颇为不屑，「我找人查了下，穷光蛋一个，连在一起五年的女朋友都跟人跑了。」
我握着刀的手越攥越紧，以至于有些发抖：「你还对他说什么了？」
「没什么啊，就说他给不了你更好的生活，但是我能给你。他给你买得起车吗？买的起房子吗？我以前送你的护肤品，一套都够他一个月的工资了……」
我啪的一声，把手里的餐具拍在桌子上。音乐声戛然而止，秦杰抬头看着我，停止了他的喋喋不休。
「你的话真让我恶心！我不稀罕你的钱，你也给不了我想要的生活。你说得对，我们从来都不是一类人，以前算我瞎了眼！」
我从钱包里拿出五百块钱，拍在他面前，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餐厅。
我没想到秦杰会去找他，也不清楚程慕的离开是为了避免和我相处的尴尬，还是面对这份感情的临阵退缩。
我不想让自己再这样，在无端的猜测和纠结中，心绪难平。我决定去找他问清楚，爱与不爱总该有个了断。
8
到北京的直达火车。12 个小时。
天亮的时候，我和程慕之间也许就会有个结果。
上车之后，我给程慕发了条短信，告诉他车次和抵达时间，然后关了手机。
窗外的夜色已深，星点的灯光飞速后退，在夜色中化成一道光弧。我觉得自己的内心此刻通透了然，没有太多揣测对方心意的忐忑，只有为爱勇敢一次的决绝。
不管爱与不爱，都不是我所能决定的，我能做的就是不让自己后悔意。至于结果，只能看我的造化了。
这一夜，我辗转难眠，脑子里像过电影一样，反复出现着和他在一起的片段。
火车抵达的时候，是凌晨六点。天刚蒙蒙亮。
我下车，打开手机，一下子涌进十几个未接来电和短信，署名都是程慕。
我点开未接记录，回拨过去，电话刚响了两声，就被接通。
「我到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冷，我拿电话的手一直微微发抖。
「你从 2 号口出来，我在出站口，穿黑色衣服，」他停顿了一下，接着又说：「找不到，就问工作人员，知不知道？」
我拿着手机，使劲点头，全然忘了他根本看不到。
挂了电话，我心里各种慌乱，完全没有了昨晚的镇定自如。
车站很大，我在川流的人群中走了好久。我穿了件修身连衣裙，薄羊绒大衣，快到出站口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低估了首都的风。
我站在出站口，冻得瑟瑟发抖。
突然有人将我从门口拽了过去，用一件羽绒服将我紧紧裹住。
「怎么穿这么少？」程慕低声问道。
大大的羽绒服下，只有一个小脑袋露在外面，全然看不出我的身体曲线。
「好看呗。」我扬着脑袋，嗔怪他不解风情。
我跟着程慕回了公寓，一室一厅的房间，整齐干净。时光好像回到一年前，我租房子，当时也是得出这样的结论。
程慕给我煮了碗面，氤氲的热气扑面而来。我吃着吃着，突然抑制不住眼眶一红。
我端着碗面，红着双眼睛。
程慕从厨房出来的时候，看到我这个样子，一本正经地说：「难吃就别吃了，吃个面，怎么委屈成这样？」
我听出他话里调侃的意味，破涕为笑，一抬头就看到他斜靠在门框上，眼里是若有若无的笑意。
「我就吃，要你管。」我端起碗，示威一样，冲着他「吸溜」一下，吃了一大口。
「小丫头片子。」他笑着低声骂了一句，顺手把一小碟酱菜放在我面前。
我就着酱菜，连汤带面吃了个底朝天，这可比什么西餐牛排好吃的多。
9
吃完饭，我靠在沙发上看电视，程慕在厨房洗碗。
我看着他的背影微微发怔，天知道我有多贪恋他此刻的温柔。
从西安来的时候，我就买好了返程的车票，晚上十二点的火车。
当所有的东西都加上期限时，人总会变得格外珍惜拥有他的每分每秒。我突然不着急得到那个答案，就让自己疯狂一次，时间到了，我会给自己一个交代。
程慕从厨房出来，问我：「什么安排？」
我看着他，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晚上十二点的火车走，我只有十几个小时的时间。」
他点了点头：「车上睡不好，你累的话，可以先休息会儿。」
我摇头，此刻我精神亢奋，哪有丝毫睡意，更何况所剩无多的时间，我怎么舍得这样浪费。
「那今天我来安排？」
「好。」
一个小时之后，我和程慕夹在一群大爷大妈中间，在故宫门口排队买票。
当年他陪我熬夜追剧，我看着若曦离开皇宫的时候，悲痛欲绝。没想到一年之后，我竟和程慕一起站在了这里。
崩溃的是，来的时候我穿了双坡跟鞋，正常走路倒还好，可是走在太和殿前坑洼不平的砖路上简直就是在受刑。我不想每次在程慕面前都这么丢脸，装着若无其事，硬撑着跟他走了几个殿。等从坤宁宫出来，我一屁股坐在御花园的花坛边上，再也不想动了。
程慕看了眼我脚上的鞋，低声问：「脚疼？」
明明是自己的问题，可我也不知道哪儿来的怨气，白了他一眼，说：「才知道。」
程慕笑了笑，走过来，突然背对着蹲下：「我背你。照你这样，天黑也走不出去。」
我心里暗笑，算你小子有良心。
我趴在他背上，两条腿随着他身体的节奏，轻轻地晃着，闭着眼睛，隐隐能听到他心脏跳动的声音。
从故宫出来的时候，还不到十二点。程慕让我坐在路边等他，他回来的时候满头大汗，手里拿着双特丑的平底鞋。
于是在这个十二月的北京，我身上套着他那件宽大松垮的羽绒服，脚上穿着这双让人不忍直视的平地鞋，站在程慕身边，笑得没心没肺。
他陪我在西单逛了一下午，趁着打折我买了不少东西，可身上的衣服和鞋却始终不愿意换下。
从商场出来的时候，是下午五点，还有七个小时，也许这场美梦就要结束。
离开之前，程慕说带我去个地方。
暮色刚刚降临的时候，我跟他坐在奥林匹克公园里，看着旁边的水立方色彩变幻，如梦如幻。
「刚到北京的时候，周末没事，总喜欢来这儿坐坐。有时候想很多的事，有时候什么都不想。」
他的声音轻轻浅浅，挠着我的心，我纠结着，不知到底该不该开口。
「丫头。」
「嗯？」我转头看向他。
「我可能给不了你大富大贵的生活，未来的日子也许会很辛苦，但只要你原意，我会尽我最大的能力给你想要的生活。」
他的声音伴随这呼呼的风声，吹进我的耳朵。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冲昏了头脑，完全不知如何回答。
程慕看我没有回应，轻叹了口气，起身对我说：「走吧，我送你去车站。」
我腾地一下站起来，冲着程慕喊道：「你觉得我跑了几千公里来找你，就是为了逛逛故宫，来这儿陪你吹吹风？！你是不是傻，你看不出来我喜欢……」
那个「你」还没说出口，就被程慕突入其来的吻，化成百转温柔，辗转深入。
许久之后，我微微喘着气问他：「秦杰去找过你，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就为他的一句话，你就扔下我一个人？」
他突然搂紧我，轻声说：「其实他的话也没错，我至少得给你基本的物质保障。半年外派再加上之前的存款，我想房子的首付应该就够了。」
他的答案出乎我的意料，我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瞪着他问道：「什么意思？你是说，你只是外派半年？根本没想着离开？」
程慕看着我，满眼笑意：「我从来没说过我不回去，是你一直躲着我，不给我说清楚的机会。要不是这样，我也不知道我在你心里这么重要。」
「你……」
这一次，我只说出一个字，所有的控诉又被他细密绵长的吻再度封存。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环境，冷风呼啸而过，十二月的北京却在我心里留下了最温暖的记忆。
10
很多年之后，和每一对情侣一样，我和程慕也会经历争执，冷战，再和好，也会遇到艰难、挫折和辛酸。
生活不是童话故事，幸福也不一定是风雨不侵的安然自得，和那个对的人一起披荆斩棘，一起面对生活的艰辛不易，也许这是幸福的另一种诠释。
番外
我妈思想保守，我从来不敢让她知道，我和程慕老早就住在一起的事。在我妈的故事版本里，我和程慕是经人介绍，相亲认识的。
某日，我和程慕带着三岁的女儿，回老妈家过周末。
七点整，电视频道准时切到 CCTV1。
老妈：「安安啊，你看北京建设得多好，现在国家的发展突飞猛进，人民的生活水平日益提高……」
我停下手里的动作，和程慕对视一眼，默默等着下文。
老妈：「安安啊，你说你，长这么大，都没去过首都。国外有什么意思啊，没去过故宫，没爬过长城，没进过毛主席纪念堂……唉，你这是人生缺憾啊……」
我：「嗯……啊……那个，北京不天天在电视上看嘛，就跟去过差不多啦。」
女儿：「姥姥，妈妈去过的，和爸爸一起，我在爸爸手机上见过照片。」
老妈突然转过头，看着我说：「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我：「p 的，就是 PS，假的假的……呵呵……」
老妈白我一眼：「你们年轻人，一天净整这些没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