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月馆
爱情列车:你爱着的是人还是狗?
旅途由此开始,由此踏上万劫不复的深渊,踏入地狱。
「找到她们了吗?」
「找到了。」
「情况如何?」
「只活下来了一个人。」
上个月末本市发生了一起绑架案,八个女孩子在外出中途失踪,生死未卜,最后若不是幸存者逃出来求救,恐怕一时间难以破案。
但还是迟了,八人去一人归。
铭城是我一直生活和工作的城市,因为地理位置偏北,所以天气浸泡在北风里的时间更多一些,即使已经是四月下旬,温度计里的水银柱还是磕磕绊绊升不上去,不过不用心急,最多再有一个礼拜,气温就会不要钱一般地杀回来,到那时日子就好过许多。
不过如果能涨工资的话,再冷一周也无所谓啊。
冷着脸的秘书同往常一样操着不带任何感情的语气向我汇报工作,语速快到像是机械,我曾劝她态度温和一点,被她一口否决了。
我的工作量和薪水不成正比,我没有多余的感情浪费在如此无关紧要的事情上。她快速地说完这句话,便把文件夹拍在了我的桌子上,转身走了。
现在的年轻人火气都这么大的么?果真是我老了。
候诊室里的病人不发一言,他们尽量避免坐在一起,看向对方的眼里带着几分试探,不过更多的时候他们都木然地盯着地板,然后在任何风吹草动的时候迅速抬起头来。
因为白大褂,总有人把我向着天使之类的方向拉扯,我自认没那么伟大,若那些拿着手术刀的同伴是救世主,那我充其量就是个虔诚的门徒,因为我的病人很难获得上帝的垂怜,而且我大部分时间都不在救人。
我只是在引导真相。
我是个心理医生,对于犯罪心理的研究要远胜于开导那些因为一点小事就想太多最后导致自己坐卧难安的妇人或是为了某个素未蒙面但用情真切的虚幻人物就交付真心的网瘾少年,我承认选题是因为里面有我个人的原因,但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坏事。
至少我比警察更能撬开一些家伙的嘴。
这是对我能力的肯定,而且在一定程度上丰满了我的钱包,后者让我非常满意。
不过近来我有意减少合作,因为我只是对犯罪心理感兴趣而不想看到更多的变态,实话实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发展的速度相较以往大幅度提升,流动人口纷纷选择聚集在此生根发芽,从而导致铭城近些年来的疯子很多。
我还不想让自己每天除了要处理病人之外还要面对各种匪夷所思的思想,工作时间面对的非人类够多了,我不想让自己日日生活在一个充斥着乱七八糟的精神世界,最后把自己也变成一个疯子,虽然我已经在踏上那条路了。
总之我挺享受现在的生活,就这样到老也不错。
虽然警方已经知道我想要放慢节奏,但还是会有些硬塞过来的工作,让人头痛。
我手上的文件是最近的一桩大案,因为其特殊性在社交网络和媒体之间赚足了眼球,长时间霸占某软件热门榜前三甲,路人们也频繁地讨论这件事,相关的热点文层出不穷,让人眼花缭乱。
我原本是不想理会的,但文件里提到的事发地点我很熟悉,不过要一直追溯到我的学生时代,对往事的回忆伴随着时间一去不复返的感慨在短时间内充斥着我整个大脑,并最终让我选择接手。
不过是看中了这件事的影响力而已,大大小小的案件那么多,需要看病的患者那么多,你可没有分身术,两者兼顾累的半死,摊在办公椅上的样子和条搁浅的死鱼一样。秘书翻了个标准的白眼。
我总得给自己找点好处的吧?和魔鬼对话可是要折寿的,更何况我是最杰出的那一部分。
关于案件我已经在互联网上看过多遍,大致的始末闭着眼也能重复的出来,不过警署发来的资料细节更多一些,而且也更具真实性。
毕竟为了赚取眼球媒体什么都写得出来,我多次怀疑他们抛弃本职工作去当个超幻想类小说作家也估计也能获得很高的收入,反正都是对自己笔下的世界不负责任。
「方秘书,帮我把明天要会诊的病人安排在下周三。」
虽然铭城这几年发展速度快的惊人,不过归根到底还是一座处于发展中的城市,能运行的地铁站只有三趟线路,不过还有十几条尚在规划中,五年之内就能建好,电视上的负责人去年也是这么说的,也许前年也这么说过。
很多东西都在悄悄地消失,然后变成另一番模样,推到的砖瓦房很快就会被浑身披着亮闪闪玻璃的大厦替代。铭城除了名字,已经越来越让人感到陌生。
膨胀的人口,上升的物价,虽然铭城已经向着一线城市迈出了脚步,可是我最怀念的还是小时候那个铭城,没什么名气,却非常和蔼可亲。
车子在路上堵了将近四十分钟后,我终于来到了警署,前阵子似乎有领导视察来着,门口的盆栽还是新换上的,每年都在领导光临时才摆出来见见太阳。
「想不到你来的这么早。」在走廊里我见到了老秦,他端着咖啡杯,一脸愁容。
「有什么情报吗?」我能闻到老秦身上浓厚的烟味,看来这桩案子让他很棘手,从他的精神疲劳度来看,说不定刚刚熬了通宵。
「幸存者什么都不肯说,估计受了太大刺激,她的手臂上有旧刀疤,原来可能有心理疾病,你去试着开导她,说不定能得到什么消息。」老秦叹口气,「尽量小心一点,我怕她疯掉。」
我隔着玻璃向里面看去,那个女孩坐在桌前发呆,发尾是染过的浅棕,刘海长到遮住眼睛,身上套着件 OVERSIZE
的藏蓝卫衣,即使见过一百次也不会记住的长相,却就这样与平凡割裂开来。
「话说,她们的家人怎么样了?」我记得资料上写的幸存者是大三学生,受害者们亦然,父母们养了多年的宝贝就这样遭受了事故,对他们的打击一定不小。
「都来到本市了,也和他们见过面了解了基本情况,有几个情绪比较激动的已经在警局闹了几天了。」老秦深深地叹气,「我知道他们的痛苦,难道我就不想把犯人绳之以法给大众一个交代吗?我见过那么多穷凶极恶之徒,见过那么多绝望的面孔,我每一天都想着什么时候能把犯罪率变为零。只是这警察又不是神仙,哪能在一天之内解决所有的问题呢?」
此时女孩伸手去拿桌角的纸杯,我看见她左手腕内侧不明显的刀疤痕迹,静脉上叠加着两三道白痕,「老秦,我觉得啊,她是在等着我也说不定。」
「而且也不会那么容易疯掉,毕竟她活着走了出来,心理承受能力已经得到了质的提升。她只是在等,等一个合适的机会,或者一个合适的人。」老秦在旁边哼了一声,似乎对我的话很是不满,我急忙转移话题。
「话说,那些尸检报告出来了吗?要我和她沟通的话,至少得让我了解一点内情吧?」
「你不用想了,她没杀人,她被关在单独的房间里,最后跳窗逃脱的。你只要想办法让她开口,把过程原原本本说一遍就可以了。」老秦揉了揉眼睛,「那些天发生了什么我们都知道,只是有很多细节需要当事人的确认,而且还要给受害者家人一个交代。辛苦你了。」
「你还不如直接告诉我什么都不知道让我自己去挖掘,说了跟没说一样。」我抱怨了两句,也许是怕我会到处宣讲,关于案件的很多事情警方都不愿透露,就像在玩拼图游戏一样。我只能凭借自己的学识去诱导那些犯人和受害者,尽可能多地获得情报。
不过能在这样的环境下全身而退,这也未免有点太不科学了。我盯着幸存者的侧脸,好吧,你真的让我很感兴趣。
虽然老秦说过了和你无关,但我可不会相信,你在恶魔面前还能坚守本心!
简单整理一下衣服,挂上标准笑容,我推开了那扇门。
「肚子饿吗?」话一出口我就想扇自己一巴掌,和几具尸体共处一室,眼见着它们慢慢腐烂生蛆,论谁也吃不下东西。
女孩摇了头,「我不饿。我做了一个很久的噩梦,那个梦太过可怕,到现在也走不出来。」
「你是,闵三元小姐,对吧?」我翻开笔记本,「放轻松一点,我不是警察,只是心里医生。我是来拯救你的。」
「如果做好准备的话,能把过去的经历给我讲述一下吗?」
三元缓慢抬起眼盯着我看,从某个角度看起来她和一位女星有点像,只是她没整容。不过我莫名想到了邻居饲养的黑猫,幽绿色的眼睛像是一把匕首,直直地刺入心脏。
我们还不知道将来面对的是何等的炼狱。
大学建立在偏僻的郊区,出入都要靠唯一的公交车转到市区,而那公交车也高高在上,要价比普通的公交车贵上一倍,却是四十分钟也等不来一辆。
每每假期过后背着大量行李准备返校的学生都会急的掉眼泪,却也无可奈何。
遇上雪天路滑,公交车就会以山区坡度大的原因提前把学生们轰下车,裹着棉服的学生们只能深一脚浅一脚踩着雪走在漆黑的公路上,校区内的路灯总是坏掉,即使刚刚修过也只能保持几天的照明。
种种原因导致了黑车的盛行。
校门口停着不少私家车,大叔们远远地见了学生就会高声招呼,有要紧事的学生们就会几个人拼车,把大件行李塞在后备箱,司机和学生们从来不顾旁边竖立着高高的牌子,那上面用笔狠狠地加粗描黑,写着「珍爱生命
远离黑车」
因为路上车少加上想要多赚些钱,司机总是会把车速调高,相对应的危险系数也大大提高,大学里有过传言,曾经有辆车出了严重事故。
四个学生和司机在返校途中出了意外,高速行驶的汽车躲避不及和另一辆车相撞,很不幸,那四个学生都去世了。
这件事在校内被压了下去,老师们闭口不谈,但学生们彼此心照不宣,消息这种东西总是长了脚,在不经意间就飞到各个角落,生出大片的藤蔓。
教训是惨痛的,但仍然阻止不了黑车市场的发展。
明知道是危险的,明知道也许会出事故,但这一现象无法避免。
因为没得选。
两边的路都不好走,只是选了一条自认为更适合的路而已。
三元已经在车站等了四十五分钟,她披散的长发在风里被吹成黑色的旗帜,即使扣上了卫衣的帽子,发尾还是肆意地散开。她急着要去公司参加二次面试,在将近六百个求职者中进入前四十名是一个很好的战绩,负责人发来了邮件想要再与她谈谈,三元一直都梦想能够在那家公司里上班,这是个求职的好机会,偏偏不知为何公交车迟迟不来。
我还要倒车的啊……三元跺着脚,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打算最后再等十分钟。
「嘿。」肩膀左边被拍了一下,声音却从右边传来,是室友文文一贯爱玩的把戏。
「没想到你还在这里,看来公交车一时半会来不了,不如跟我们拼车吧,反正都是顺路。」文文冲三元招了招手,「我们要去市里看电影,你不是着急去公司吗?一起来吧。」
「好吧。」时间的确所剩无多,三元钻入了那辆车,她清楚地听见后座的季楚然低声骂了一句,「真晦气,贱人也要坐车。」
从某一天开始,三元就莫名被除了文文之外的其他人针对了,她们彼此之间的关系很糟糕,那六个女孩子总是会话中带刺地讽刺三元,还要在暗地里踩她一脚。
三元没说话,她心里想的全都是工作,只想能快点签下合同成为公司一员。
车内一时间充满了尴尬的氛围,但很快就重新变得吵闹起来。
「我是躺鸡萌妹!哈哈哈!」
「欢迎来到王者荣耀!」
「我看好了这双鞋,但是没有 36 码,我等不及就买了小一号的,挤脚的话就忍一忍。」
车里吵得厉害,文文插着耳机听音乐,三元有点晕车,她想开窗透透气,却发现车子不知不觉拐入了一条没见过的路。
印象里没有这条路,三元掏出手机导航,标注位置的红点显示着车子行驶到了和目的地相反的区域。
虽然是本地人,但三元对于并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她对于郊区知之甚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新开发的路线,脑海里有行字渐渐浮出水面,埋伏在浓雾中的野兽露出了锋利的爪牙,三元不敢多想,她试着开口,声音在抖。
「师傅这边是去往文辉路吗?是不是走错了?」
「那边压车太厉害了,这边能快一点。」司机解释着,「有条路可以直接到达市区,别着急。」
车速突然彪到飞起,车窗外的景色糊成晕影,穿过一条隧道之后没多久,车停住了。
「这是哪?」刘倩玲终于把眼睛从手机上移开,而司机从后备箱取出了一杆枪,黑洞洞的枪口对着女孩子们。
「到那栋房子里去,快点。」
「别想逃走,我们玩个游戏吧。」
我们都是棋子,玩着一局早就定好结局的死棋。
「杀人的理由是寻求刺激吗?」
「简直是变态,房间里都是监控器,为的就是观赏她们自相残杀!」
「暗间里的焦尸是一名男性,可能是嫌疑人。」
「在房间里发现了大量利器,还有一小瓶毒药,上面贴着的标签写着『糖浆』。」
「那些粉末的成分是海洛因,在暗间里到处都是。」
「这个女孩死亡时间最早,被掐死在了浴室。」
老秦把几张纸递给我,「这是我们目前知道的部分情报,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用得上的。」
我知道老秦为什么给我这个,正常来说我只要引导三元回忆就可以,目的在于让三元开口,但老秦想让三元说出更多的东西,他要知道很多关于细节的部分,要搜刮那些不被注意到的边角,而三元就是最好的提示机器。
所以我面前的这位美丽小姐,请务必把你知晓的一切都告诉我,我会聆听你的心声,然后把这份报告交付给恶魔。
我要亲手推你下地狱。
三元在玩一个打火机,粉色的外壳上画着一个苹果,看见我疑惑的眼神,三元把另一样东西和打火机一起递过来,「我们设计专业的学生总是要做模型,打火机和热熔胶条都是随身携带。」
我看着那个被称之为胶条的东西,似乎是在加热之后就会变为牢固的胶状物,铅笔粗细,但只有一半长短,而打火机的机油也所剩不多,应该是不久之前用剩下的,保险起见还是得告诉老秦一声,让他去调查一下学生们最近的课表。
因为暗房里的那具焦尸。
我从口袋里把汽水掏出来,「听警官说你想喝可乐,我给你带了一瓶。」
三元只浅浅地抿了一口,「我们总是有很多很多作业,总是有画不完的图纸和电脑渲染效果图,设计很容易被要求推翻重做,因为许多莫名其妙的理由,时间紧张的时候往往要忙到半夜,内心烦躁的时候要靠二氧化碳来灭火。」
「你现在烦躁吗?」我仔细盯着三元的表情,希望能看出点破绽。
「不,只是不想喝水。」三元木着脸,「随便什么都好,只要不是水就行。」
「前几天还渴的要死,现在恨不得不喝一滴水。这种症状恐怕还得持续一段时间才行呢。」三元微微摇了摇头。
「只要看到水,就会想起那场战争。」
「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我摊开笔记本,「你们宿舍关系怎么样?」
「烂。」三元把视线投向了一旁,「除了我和文文之外,每个人都在笑脸后藏着刀子。」
我觉得有什么隐藏起来的东西就要打破薄薄的外壳钻出来,几乎能看见那响尾蛇高速晃动的尾巴,「能说的详细一点吗?」我打开了录音笔,「尽量清楚一些,完整一点讲出来,和案件没关系也可以,只要你放松就好。」
「已经找过了,这里没有水,只有几袋面包。」雅雅盘腿坐下,「我们只能等死。」
沙发上的两个人还在玩着亲嘴游戏,啧啧水声让人恶心,雅雅选择无视,她看向王琦,「怎么办,手机也被没收了。」
「等她们回来再说,你问我我怎么知道!」一无所获的王琦怒气冲冲地怼回去,「你看那边的人还在亲热,怎么不问他们去!」
雅雅背过身去翻了个白眼,去另一边的房间里搜寻有什么可以派得上用场的东西。
「大玲,你看,这里有块玻璃,能不能砸开!」窗户都从里面焊死无法打开,刘美晗找了许久才发现了另一个出口,是卫生间的通风口,外面堆满了杂物,把光亮遮得严严实实。
「砸开也出不去,太小了,我们都不行,除非是小孩子,如果用来求救或许还可以,只是不知道这里多久会有人经过。」刘倩玲用平底锅敲了敲玻璃,「先回去吧,看看其他人有什么发现。」
「我饿了我就要吃!你算个什么东西敢教训我!操你妈!」
「一共就这么几个面包,你已经吃了一个别人怎么办!」
「先到先得,我才不管!等我找到路出去,就把那个司机剖开!」
女孩们的争吵声在不大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各个房间的人陆续赶回去查看发生了什么,等文文和三元回到客厅,看见的就是季楚然不顾夏夏的反对,一边大口大口吃着面包,一边口齿不清地爆出脏话咒骂着司机。
「看什么看!」季楚然伸手又拿了一个面包拆开,「饿了还不让人吃东西啊!」
「可那是我们八个人的面包啊!你怎么这么自私!」夏夏尖叫起来,「又不是只有你需要吃饭!」
「我不管!我吃了就算我的,你没吃你活该。」季楚然洋洋得意起来,「哎呀这面包只有这么几个,有些人连吃的机会都没有呢!」
对于季楚然的霸道已经见怪不怪,刘倩玲上前把剩下的面包分给了其他人,由于面包数量不够,她拿了少一点的那份。
王琦拿着面包去了另一边的沙发,拆开包装慢慢吃起来,「这人真够自私的。」她没有放低音量,反正羞耻心这种东西,季楚然从来都没有。
夏夏的面包被季楚然一把抢去,「你的就是我的,你要是想吃面包就得求我,快点跪下!再说你都这么胖了少吃点怎么了,像头猪似的还不减肥,我这是对你好,你得知道感恩。」
「大玲!你看她!都这种时候了还不让我吃饭!」夏夏向着刘倩玲抱怨,「我早上就没有吃饭都要饿死了!」
「别闹了安静一会吧。」刘倩玲的劝说起不到任何作用,她也不再多管,默默吃着面包。
王琦在她身边坐下,小声说了句什么,两个人很快咬起了耳朵。
文文和三元待在远离众人的房间里,即使关了门也能听见外面的嬉笑打闹。
也不知道是过于迟钝还是欺骗自己不知道,那几个人之间的气氛相当轻松,和平时在学校里一样。
「你先吃点东西吧,我还不饿。」对于三元提出的进食的提议,文文拒绝了。
「这个时候还能闹得起来的,也只有她们了。」三元从衣柜里翻出件旧衣服盖在腿上,「这可不是游戏,走错一步就得死。」
「你们该怎么办?」文文低着头,「这只是恶作剧吧?」
「不会的,」三元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挂钩,是市场上常见的款式,乘重在 5 千克左右。「我很肯定这里面有什么问题。」
她把挂钩翻过来,拆下了一个小小的黑色物件,「这是摄像头。」
三元是个经常磕磕绊绊的人,时不时就会撞到桌角和柜子,小腿上隔几天就会出现撞伤后留下的淤青,因此她总是穿着长裤。
发现摄像头也是偶然,她听到季楚然在客厅爆脏话,想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不料心急左脚拌了右脚,本能地伸手想要抓点东西支撑,但是只拉住了墙上挂着的一块毛巾。
摔倒是不可避免的了,只是没想到意外地把挂钩也一并扯了下来。
三元捏着那个黑色的物件,又看到墙上明显的凹槽,失去了遮挡,只剩下水泥混合沙土的灰色在白墙的映衬下像是个丑陋的伤疤,又像只眼睛。
直叫人汗毛直立。
我不知道这房间里还有多少只这样的眼睛,但是只要一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人的监控之下就觉得无比可怕和愤怒,窒息感在一瞬间涌上大脑,好像从地底钻出了无数钢筋铁柱,把我牢牢地关在里面,按着我的头压着我的脊椎,让我透不过气来,我像是可以肆意捉弄的猎物,可我连猎人的面孔都未曾见过一面。
这绝不可能是玩笑,我很确信这一点。
「会不会只是像密室逃脱那样,只是为了看到我们惊慌失措的样子,等到时间就会放我们出去,然后给我们看自己被做成截图的表情包?」文文攒着衣角,「说不真的只是游戏。」
「我再出去看看。」三元说,「如果困了你就睡一会,衣柜里还有几件衣服,别冻着。」
「这里可没有药品。」
我只想当一个凡人,平平淡淡地读书毕业。
「摄像头呢?快给我。」我冲三元伸出手,「这是重要的证物,你是怎么私自留下来的?!」
「没了。」三元叹了口气,「我交给了文文,没想到被季楚然扔了。」
「发生了什么?你们发生争执了吗?」我觉得事情正在向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你们做了什么?」
三元把左手比划成刀子的模样,在自己的静脉处划过,「在文文离开之后,为了找吃的,她们翻了文文的口袋,顺手就丢了。」
「那就是说,遗留在现场了?」
「也许吧。」三元语气很淡,没什么情绪起伏,「只要是和那些人扯上关系,就没有好事发生。」
我暂时不想引导三元说出接下来的故事,虽然她现在的状态还不错,但所谓越平静越危险,我不想让三元的神经绷得太紧。
「有消息说,刘美晗借了校园贷款,是有这回事吗?」我想起人物关系网上那些箭头,只有刘美晗一个人有男朋友,而那个男朋友目前还没有取得联系,有学生说是因为还不起贷款已经跑掉了。
「关于这件事,我了解的并不多。因为我并非是那种会到处八卦他人生活的类型,而且我也不能保证自己说的都是真的。」三元拿起可乐喝了一口,我注意到她的左手腕上那些浅色的疤痕,那些伤痕很奇怪,整齐地向着一个方向排列,伤痕之间间隔不远,应该是一次性造成的。
那会是什么工具造成的伤口呢?美工刀?
「第一次是在回家的路上,接到了一个自称是贷款公司的电话,我以为是诈骗电话,直到他问我认不认识刘美晗,还准确地说出了我的名字。」
「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我和刘美晗的关系并不亲近,而且从上学期末开始,她就经常住在出租屋里,很少回到寝室,也很少再去上课,有时会让关系好的同学帮着点名,更多时候是请代课。」
「那个人说刘美晗和男朋友两人借了一笔钱没有及时还,现在联系不上,他们去问了她的家人也说不知情,于是想要从我这里打探消息。」
「我说了自己并不知道刘美晗在哪里,而且我和她只是认识的关系,但电话还是接连不断地打过来,多的时候甚至一天三次。」
「不知为什么那个人一口咬定我和她是关系非常要好的朋友,还讽刺我在好闺蜜出事之后故意装作不认识撇清关系,骂我势利。」三元翻了个小小的白眼,明显生气了。
看来刘美晗借贷款十有八九是真的了,我默默在笔记本上纪录,「你没有去找她询问吗?」
「她只是说那是诈骗,让我们不要相信,还说自己会去报警。」
相信她就有鬼了,我在心里说。
「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些学生接到了这样的电话,文文就是其中之一,有次课上我们遭到了对方的电话和短信轰炸,二十几个电话轮着打过来,接起来就挂断,短信则是用我们的电话号码注册各种
APP,然后发过来很多的短信验证码,一直持续了两个多小时。」
和刘美晗这样的人认识,还真是不幸呢。我在笔记本上画着人物关系网,所以三元和刘美晗关系不好也是情有可原,而且并不是三元的问题。
「因为前前后后被骚扰了近五个月,所以我们直接去找了导师,告诉他这件事,导师告诉我们会调查,让我们回去等。」
三元的语气已经能听出答案了,于是我说:「什么都没等到吧,那只是个借口,是大人的把戏,别寄予希望了。」
「嗯。所以我本来也没在导师身上押宝,我知道没什么用。」
「为什么?」三元的回答实在出乎意料,我忍不住多问一句。
「学生会,因为学生会。」
对了,果然是学生会啊。
经常在网上看到学生们关于高校学生会的抱怨,欺负新人,互相抱团,看人下菜碟,勾心斗角,和职场一样的腥风血雨,毫不知情的新人本以为是一个锻炼的机会,高高兴兴地投身其中却不仅什么都学不到还搞得一身腥臊,白白耗费了一胸膛的热血。
所以有人说,学生会就是个灵魂自甘堕落的地方,盖上红宫墙琉璃瓦就可以演深宫传,没点心机的人就别趟那池浑水,那水太深,没点本事很容易被淹死。
看来三元所在的学校估计也差不多,我在笔记本上把学生会圈了出来。
「刘美晗的男朋友,是我们大一时候的导员,负责照顾新生一年,帮助新生熟悉校园,指导新生的各项活动,不管是选班委还是推荐党员,组织集体活动,导员都扮演着很重要的角色,而且,这个导员在学生会担任着很重要的角色,还和导师关系密切。」
「难怪啊,这样真的,什么都做不了啊。」我深深地叹口气,这个刘美晗还真是个不好对付的角色。
「所以我能做的,只是尽可能地和刘美晗拉开距离,避免相处。」三元在撕可乐瓶的包装,「但她并不是最可怕的人,因为当你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她都不会多看你一眼。」
「谁最可怕?」我有一种在夏季深夜窝在沙发上看恐怖片的错觉,但可怕的不是躲在床下的鬼怪,而是拿着武器躲在暗处的人。
「那是个很长的故事了。」三元说,「而且也并不是个好故事。」
我试图找一条可以出去的路,因为留在原地只能被动等死。
「三元?过来喝一点东西吧。」
文文在卧室里发现了几瓶酒,几个人都不是酒量很好的类型,但总比什么都喝不到强一些。
至少得让喉咙沾点水汽。
浅麦色的液体盛在杯底,轻轻晃动就能闻到酒精的味道。
女孩子们似乎已经认识到自己面对的并不是游戏,精神都有些糟糕。
「我们从来都没有聚餐过呢。」雅雅突然说道,「三年了一次都没有凑齐,总是有人不在。」
「你想说这很难得吗?」季楚然斜了她一眼,又给自己倒上一杯。
夏夏担忧地看向刘倩玲,所有人都知道季楚然酒品最差却又贪杯,每每喝酒之后总要抽烟骂人,不闹上一整晚都不会停止。
之前季楚然和其他几个人外出喝酒,超过了宵禁时间还没有返校,最后接着酒劲翻窗回宿舍,一路上骂骂咧咧,在走廊里提高了嗓门唱歌,还踢了一个寝室的门,四楼所有入睡的学生都被吵醒,隔壁寝室的学生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抱怨明天还有课要早起,结果被季楚然甩了好几句脏话,大笑而去。
无法和醉鬼讲道理,只能任着她胡闹。
当晚季楚然一直闹腾到凌晨亮点才睡去,期间还吐了几回,不肯去卫生间直接吐在地上,呕吐物弄脏了刘倩玲的好几双鞋。
而酒醒后的第二天,季楚然以头痛为理由逃掉早自习,在明令禁止携带早餐的教学楼里吃着汉堡,坐在画室门口等着上课,对于自己醉酒后的所作所为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没有一句道歉。
「你别喝那么多,这样对胃不好。」夏夏试着劝说,却被季楚然怼了一句脏话。
这是一个导火索,季楚然开始把自己所有不满大声地骂了出来,她已经醉了。
不想遭到波及的三元迅速拿着杯子逃到隔壁房间,文文犹豫了几秒后也回了房间,剩余的人留在原地。
这是一种不需多言的默契。
女生之间的小团体,友谊只是做给给外人看的。
三元大部分时间是自己一个人,上课,吃饭,泡图书馆,她不会和除了文文之外的人说话,那六个人也一样,非常排斥三元,但又想从三元身上捞些好处。
因为三元是个成绩优异的好学生,是教授喜欢的用功读书的类型,课堂上提出的问题和各种刁钻的作业三元都能很好地完成,而班级里的学生们多是上课不听讲导致什么都不会,等到期末考试时连夜复习,成绩也往往在及格线上走钢丝。
「你说她是不是和教授睡过了?」有次三元听到季楚然这么说,然后就是非常放肆的笑声。
「那还用问吗肯定有问题啊!」王琦附和着,「要么就是给教授塞钱了,一天天的就知道耍手段。咱只是个平头百姓怎么能斗过人家!」
「你说看她那样子也不像会这样做的人啊,果然是会装啊!」雅雅站起来说道,「下次再考试的时候把钱粘到试卷背面好了,这样不用背书也能过。」
「你说二百够不够?哈哈哈!」季楚然笑的口水都流出来了,「这人真够贱的,耍阴招。」
三元站在门外,把那些嘲笑听得一清二楚。
自己每天六点起床背单词,日常就是待在图书馆查资料看书,经常和老师沟通问题,辛苦打拼下来的成绩是自己付出的应得回报,却被人暗地猜疑,挂上羞辱的名号。
我的努力你统统视而不见,却对我应得的成绩指手画脚。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指责我。
你用不着这样关心我,也不用担心我,因为我会过得比你好。
老老实实闭上嘴吧。
「你有点生气了?」文文说。
三元把门锁上,嗯了一声。「因为已经变得危险了。」
「什么意思?」
「我借口杯子数量不够去了厨房,那里少了把刀子。」三元说,「我记得那里有一把很小的水果刀。」
「我原本是想拿刀子试试能不能把门锁撬开,却发现少了一把。」
「不管是为了自卫也好,或者想要杀了谁也罢,她们已经开始做准备了。」
「如果想活下去的话,需要快点找到突破口。」
「她们不会这样做的。」文文说。「我们都是同学不是吗?这样没有必要。」
「就当我神经太敏感吧。」三元坐下来,「但是你得知道,没有水撑不了太久。」
「我们会死吗?」
「会的,但我希望不是现在。」三元说,「我们得活着出去,不是还要去看演唱会的吗?我记得两个月后五月天有场演出的,你买票了吗?」
「还没有,」文文靠着三元坐下,「你也要去看你偶像的演唱会才行。」
「那我还要办护照,买机票,而且我还晕机。」三元摸了摸口袋,掏出一袋巧克力牛奶,「看,我没来的及吃的早饭。」
去超市后顺手放在口袋里,没想到此时会派上用场。
「一人一半好了。」
「估计今晚会很难睡着。」房间外面是季楚然的高声叫骂,三元摇了摇头,「她什么时候能闭嘴啊。」
「不知道现在几点了,九点,还是十点?今晚本来是要排练节目的啊,社长一定会因为找不到我而发火。」文文低着头,「我平时也很少和父母联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人发现我们失踪了。」
「我发现了一道隐藏的门,想试着能不能出去。」三元把口袋里的摄像机交给文文,「但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在我回来之前帮我保管这个。」
「我得给自己留个念想,就算爬也得爬回来。」
「那是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但我白天经过的时候听到了电脑工作的噪音,还有人类喘息的声音。」三元搬开遮挡的柜子,「你看,这里有条通道。」
墙上有个直径不大的孔洞,勉强能赛过一个人,有白色的电线一路延伸出来到地板下面。
「我觉得那后边肯定有什么人,只是不知道对方的善恶。」
「那你小心一点。」
「我会的。」
那是三元和文文的最后一次对话。
三元钻进了那个洞口,就再也没能出来。
从踏进这间房子开始,我们就已经疯了,只是在等待一个时机展露真面目。
老秦的脸色很难看,我没什么精力去调侃他,三元透露的信息远超我的预想。
「你比我想象中的要憔悴一点。」老秦把纸杯递给我,「这里只有速溶,凑合一下好了。」
「没什么,只是好久没工作这么久,也好久没接触案件有点不习惯而已,很快就好,我可是专业的。」纸杯里的咖啡怎么闻都是一股劣质的味道,让我怀疑是不是纸杯发霉了。
「老秦啊,能再给我点消息吗?我觉得我需要帮助。」
「我觉得你不需要。」老秦拒绝了我,「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就好了,别管那么多。」
「毕竟破案这种事情还是警察比较擅长。」
「老秦,如果是你,你会在里面扮演什么角色?」我换了个话题,「你觉得自己能够活到最后成为第二个三元吗?」
老秦深深地叹了口气,「做不到。」
「这几天我把录像带看了几次,我一直都不相信这是真的。」
「是我把她们想的太简单了,我还是把她们当做正常的孩子,心里一直觉得用有色眼镜看待是不对的,但他们是犯人啊,是为了活下去对昔日同伴下手的犯人啊。」
「我应该早点想到的,在那样的环境里,哪有什么理智可言。」
「生存是人类的本能,没什么可说的。」我注意到门外聚集起了一些人,冲着警局喊着什么。
「那是家属吗?」
「是啊,我们已经和所有的家属见过面,他们很难相信这一事实,但有的人接受,有的人不接受,每天跑过来闹。」
「三元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我觉得她有点过于成熟了,至少相较于那些死者而言。」
「父母离异了,她和母亲生活在一起。因为只有三元活下来,所以还有家长指着她的母亲破口大骂,质问为什么三元不去死。」
「有点过分啊。」我说。
「父母都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有事,但不能迁怒于无辜的人。」老秦把纸杯丢进垃圾桶,「这件事社会上的影响很糟糕,我很为将来的孩子们的人际关系担忧。」
「那是我们参与其中,却无能为力的未来。」
我关上了门,三元抬起头看我,乖巧的样子像是只家猫,「医生,我好累啊。」
「还能继续吗?不能的话就到此为止。」
三元摇摇头,「我真怕我睡着之后,就把什么都忘了。」
我把写满字的页面翻过去,「你不会那么快就忘干净的,说说看吧,你穿过那通道之后,看到了什么?」
一个满是显示器的房间,正在工作的电脑,地板上堆放着三四个吃完的泡面桶和各种杂物垃圾,有苍蝇在上面盘旋,喝空的啤酒瓶东倒西歪地摆在墙角,旧衣服随意丢在地上,看起来很久没有洗过,而一个男人坐在桌前哼着小曲,很是享受的样子。
三元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慢慢向前移动,她把视线转移到显示器上去,那里是各个房间的监控画面,她能看到已经睡下的文文和依旧在客厅胡闹的其他人,而此时男人转过来看着她,「你很厉害嘛,小姐。」
「不听话的小老鼠,可是要遭到惩罚的哦。」
「当时你一定恐惧到了极点。」我说,「这种画面光是想想就觉得可怕,简直是占据我下半年的梦魇。」
三元捂着脸低下头,只把头顶展示给我,像是只求主人爱抚的猫。
可惜她的示弱对我而言只是浪费时间,我本可以直接命令她继续回忆,那样最好不过。但我还是要适度地表现善意,以防她拒绝配合,所以我给了她几分钟的时间冷静。
「嘿,好点没有?」我倒了杯热水给她,「我们得把那个家伙揪出来,你就是解开谜团的钥匙,所以快点振作起来吧。好多人都等着你这份口供,他们需要你。」
「换个话题吧,我现在不想回忆这部分。」三元深深吸了口气,「可以吗?」
「不行,你必须把所有看见的都详细叙述一遍,不可以遗漏。」
「好吧,」三元抬起眼睛看我,她的刘海很久没修过,已经差不多快到眼睛下面,从我的角度看就像是在翻白眼。「我会告诉你真相。」
三元被关在了那个冲满垃圾味道的房间,她以为男人会直接杀掉自己,所以一直很愤怒地瞪着他,而那个男人对于三元的逃脱似乎并不懊恼,还拿了泡面和矿泉水给她,「你的出现是个转机,不然我不知道还要看多久你们那无聊的友谊剧场,真够无聊。」
「你想做什么?」三元的背后藏着一只啤酒瓶,她紧紧握着那个自认为可以保命的东西,好像把全部都赌在上面,理智告诉她需要冷静,但她很难做到。
「没什么,给她们送点礼物。」男人咧开嘴笑了,「光靠那几瓶酒不行。」
「她们会感谢你的牺牲,所以你一定要亲眼看到才行。」
怎么走都是错的,勇士鼓起勇气拿着破烂长枪穿过了布满陷阱的森林,他只想和恶龙一战,没想到面对的却是魔物纵横的黑暗城堡,恶龙盘踞在塔顶,张口就能喷出烈焰,那种感觉就好像是从一个地狱掉到了另一个地狱,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真是该死,回不去的话,她们会认为我死了啊。
本来就已经紧张的局势,会因为我的消失彻底打破表面的平衡。
「我不该这样做,是吗?」三元问我,「或许还有其他的办法,挂在窗外的布条说不定能排上用场,只要等着就好了,这样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情了,都是因为我走错了吗?」
「那要交给律师团,我只是个心理医生,你说的这些和我无关,我也不会回答你。」
三元的消失换来的是一箱纯净水和少许吃食,女孩们围在一起,很快便把食物瓜分完毕。
「所以说是只有人死掉才能获得食物。」季楚然一如既往拿了最多的食物,她用力拍了夏夏的大腿,「肥猪二胖,身为这里最胖的人你就没有点觉悟吗?」
「烦死啦!」夏夏一声尖叫,「每天都说我胖不让我吃饭,现在还让我去死,你有没有良心啊!」
「你给我道歉!」季楚然一把扯过了夏夏的头发,「道歉!你这头蠢猪,一百三十多斤的肥肉能压死人,我说你胖对不对,让你去死对不对!说话!」
「你凭什么说我胖!」夏夏大喊,「个子高本来就会重一些,我这是正常的体重!」
「操你妈还敢跟我喊,那你以后就拼命吃,胖死你,活该!」季楚然伸手拿走了夏夏的食物,「这些都是我的,你不许吃!」
「还给我!」
「你再跟我喊一个信不信我揍死你!」季楚然抬高了嗓门,「你这头猪!跟你在一起每天都要恶心死我,没一件事是顺心的!」
「大玲!」夏夏委屈地跑到刘倩玲身边,「我好饿啊。」
「你跟我说有什么用,我也没有吃的。」刘倩玲说,「谁都饿得半死。」
「我有吃的啊!」季楚然晃着食物,「来求我,还要给我道歉,就赏给你吃。蠢猪!」
我不是异类,我只是个普通人,我会悲伤,我也会痛。
「调查显示之前学生们的确上过模型课,优秀的作品现在还在学校二楼走廊里摆着,三元没说谎。」老秦把几张照片摆在桌子上,造型各异的模型隔着玻璃和我对望,奈何我的艺术细胞太少,根本看不出来都是什么东西。
「也去问了老师和同学们,得到的结论和三元反馈的差不多,但是三元和文文,都没什么消息。」
「什么意思?」
「班长说三元所在的 401
是一个问题寝室,以季楚然为首的几个人从来都不会遵守校内的秩序,逃课早退是日常,即使教育过几次也没什么效果,而刘倩玲也是学生会的一员,班长不好多管,再加上刘美晗,简直是个大麻烦。」
「她们一直都是六人组吗?」
「并不是,她们简直就是标准的塑料情谊。」老秦皱着眉头,「看谁有能力就往谁身边凑,用完就抛。」
「都在拉拢自己的小团体,怕自己落了单,一边在背后咒骂对方一边又装作关系紧密的样子,技术人员查过她们的手机,光是微信群就建了好多个。」老秦把一张纸递过来,微信页面的截图打印照片,让人大开眼界。
「其实已经没什么友谊可言,只是在靠着利益互相利用。」我说。「更何况人与人之间本就靠着情感和利益维持联系。」
「现在的年轻人啊,我真是无话可说。」老秦又在叹气,他很久没这么做了,因为他已经老了,对于这个社会的现状已经开始不习惯,只能叹息着看着世界变得越来越扭曲。
老秦年轻的时候,世界应该会好看一些吧。
「我也很讨厌这样的人,而且在社会的各个阶层都有这样的存在,真是让人头痛,恨不得戴面具生活。」我拍拍老秦的肩膀,「这是事实。」
「毒瘤总会有的,可这会带坏很多人。」老秦说,「雅雅和王琦就是那种跟班类的角色,若是遇上品性正直的学生就会没事,偏偏遇上了那几个极品,一方面害怕自己被孤立,一方面又没有勇气像三元那样活的潇潇洒洒,干脆同流合污,把自己也变成见风使舵趋炎附势的小人。」
「然后,她们就会看不惯像三元那样不凭借任何人就能攀爬向上的人,嫉妒她的能力,于是一起围攻她。」
「所以说,这个世道真是不公。三元只是想平静地读书工作,她不过是最平凡的那类人,但在季楚然他们的眼里,认真读书的她就是一个异类。」我说。
在大学好好读书会很丢脸吗?这是一个咨询网站上的热门问题。
高中时大家都会拼命读书想要考一个好大学,熬到凌晨才睡觉,每日用咖啡提神,生怕自己比比别人少做一道题,辅导班报了一个又一个。
都说上大学就轻松了,大学就是用来玩的,那里有电影院游泳馆,还有酒吧,在大学可以尽情享受最后的快乐时光,所有的书里都这么写,所有的电影都这么演,所有的大人都这么教育自己的孩子。
于是大学享乐就变了一项必修课,在课堂上玩手机到下课是根本,迟到早退也不是大事,作业只要抄别人的就好,还要向家里讨要着大笔的生活费,而抱着书本认真读书的学生如同街上的僵尸,靠自己打工挣钱的学生都是下等人,是看不起的角色,是该被消灭的垃圾。
有够讽刺的。
老秦摇了摇头,把另外一份文件拿过来。
「文文和三元都是正常读书的学生,两人都不是外向的性格,文文主要在音乐社团活动,她是社团的吉他手,同社团的同学能证明这一点。至于三元,则是个每天三点一线生活的人,上课总是坐在前排,平时很少和人来往,所以没什么朋友,大家也很少注意她。」
「是标准的好学生啊。」我感叹一句,「如果她进入公司,也会是个好员工。可惜她错过了二次面试,也不知道会不会有第二次机会。」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老秦说,「我这是破例让你了解案情,你就不要再拖延时间了!」
「据同学反映,季楚然和夏夏是情侣关系?!这是谁说的?!有证据吗!」我看到了一行匪夷所思的纪录,于是瞪大了眼看向老秦。
「是个男同学说的,他说两个人就像是在谈恋爱一样,不过具体的你最好还是问问三元。女孩子之间比较亲昵,很有可能是被误会了,不过也不一定。」老秦说,「大学的学生里远离了父母,什么事都由自己做决定,也就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
「我知道,不能把他们想的过于纯良。」我合上文件夹,「就像我一直相信着,人性本恶。」
「三元的精神怎么样?」
「挺好的,只是有点累,休息一下就好。我觉得她没有撒谎,她从头到尾都是一个旁观者的角色,也没有害人的想法。你觉得呢?」
「我们看过了录像,和她说的基本一致。等把所有的资料公布之后,三元就会被释放,回归到她原本的生活里去。」老秦的脸色还是很糟糕,「我只希望这件事对她的影响越小越好,家长们的态度不是很友好,网上的舆论也不乏恶毒的一面,还有闲杂人等看似专业的分析贴,就差一副本人在现场观摩的嘴脸,看着就让人上火。」
「你要对这世界的看客有信心,他们只是趁着热点站一波队伍,耍点手段博取关注,大众们也只是留言点赞,而实际不过一周的时间所有人就会把这件事抛在脑后,重新追求新的事件热点,明星绯闻。除了当事人的父母家人,还会有多少人在意这件事,设身处地去考虑他们的感受呢?若那时这个案子还在社交网络上频频出现,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骂着恶心,觉得没完没了,觉得卖惨求关注,他们觉得无聊,觉得当事人心胸不够宽阔,还要摆出一副圣人姿态说着什么要学会放下,不能执着之类的话,他们才不会在乎当事人的心境,他们只会觉得烦。」
「因为受苦受难的人不是他们自己,他们无法感同身受,刀子捅在身上才会知道有多痛,而太多的人总会不管不顾地向着别人身上捅刀子,只因为和自己无关。」
「反正痛的不是自己。」
不敢相信那是你会做出来的事情,至少我不敢相信。
三元已经有了黑眼圈,下巴也长了颗痘痘,我去看望她时发觉空气里股有熟悉的食物香气,应该是不久前刚刚吃过泡面。
「医生,我听说家属们经常会来,那么能让我见见文文的父母吗?」三元不安地搓着小指,害怕我会拒绝,而我也的确这么做了。
「还不行,等你出去之后吧。现在把剩下的都告诉我。」
当三元从桌子底下发现用过的针头之后,她更加肯定了那个男人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可怕。
而这个绑架案也只是男人随便选择伤害对象的,一个用来发泄的游戏。
他不会在乎受到伤害的人是谁,谁都可能成为他的猎物。
我一定要让你受到法律的制裁,我一定要活着出去。
「喜欢这个游戏吗?」男人摆弄着电脑,「我觉得很有意思。」
文文一直待在卧室没有出来,客厅里的人面面相觑,食物早就吃完了,水只剩下两瓶。
「肥猪二胖我饿了!」季楚然用力拍打着夏夏的后背,「快给我找吃的!」
对于她的行为夏夏已经感到无比反感,也不想再理会她,于是换了个位置坐下,靠着刘倩玲坐着。
这一行为激怒了季楚然,她开始指着夏夏骂着脏话。
几个人脸上不约而同出现了厌恶的表情,但都没说话,刘美晗觉得又吵又烦,干脆直接进了卧室,「我去找文文聊会天,一会见。」
雅雅去了卫生间,王琦和刘倩玲相互对视一眼,默不作声跟在了她的后面。
三元在暗室里,把所有过程都看得一清二楚。
不论雅雅如何挣扎,刘倩玲都死死按着她的手臂,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留着泪,而王琦则掐住了雅雅的脖子,她对于雅雅的挣扎十分不满,手上的力气又加了几分。
刘倩玲在雅雅不动了之后便放了手,王琦还在死死掐着雅雅的脖子,直到确认雅雅已经没了呼吸之后才像丢垃圾一样把雅雅甩在浴缸里。
「那不是我三元认识的王琦,她已经变了。」
三元还记得初次到寝室的时候是王琦最先上前和自己打招呼,她看上去很活泼很好相处的样子,会在端午节和中秋节放假后拿妈妈包的粽子和月饼分给大家,也会和文文一起买钢笔和字帖练字,因为她年纪最小,大家也会多照顾她,王琦独自去北京旅游的时候还是三元送她去的车站,冬天的时候所有人还聚在一起给王琦庆祝了她在大学的第一个生日,
自从关系恶化之后这些回忆都变成了粉尘,伴随着铭城的大风吹卷到城市的角落,王琦和文文吵了架,那些钢笔字帖也早就都丢进了垃圾桶,平时王琦都会跟在刘倩玲身后,在刘倩玲教训其他人的时候附和几句,她自认为比其他的学生高级,也看不起三元,她一直在讨好刘倩玲和刘美晗等人,即使自己并不愿意也帮着她们买零食和取快递,只为了分的一点好处,那个什么都不会做,只会仗着他人耍威风的王琦,在此时变成了真正的恶魔。
王琦擦了擦手,对于自己的所作所为似乎并不害怕,她看着刘倩玲,语气轻松地说,「人已经死了,那么什么时候食物才能送来?」
三元有些不舒服,她在我面前喝光了一整瓶可乐,又伸手去拿第二瓶,我记得老秦说过三元不是那种喜欢零食和饮料的类型,那对与她来说只是一种发泄方式,而且也并不需要很多。现在的三元只是一个劲地吞咽,等到第二瓶也几乎见底的时候她打了个汽水嗝,被从胃部涌上来的碳酸味二氧化碳呛得直咳嗽,眼底也泛起了泪花。
一个人在身边亲近的人离去时会有什么情绪波动呢?突如其来的噩耗会打碎所有的幸福,那种打击是十分巨大而恐怖的,对人造成的伤害无法弥补,正常的人会惋惜,会悲伤,会无法遏制地痛哭流涕,在每个夜晚辗转难眠。
可是如果短时间内遇上了亲人朋友接二连三的离去之后,人就会变得麻木,像是死尸一样,眼里是空洞的,是没有魂的。
他已经没有眼泪可以流了,简单点来说,他的心已经死了。
所以三元的叙述没什么情绪起伏,也一直木着脸没什么表情,她只是把自己看见的所有原原本本讲一遍,像是个在下雨天靠着玻璃的看客,锅里还煮着红豆小团子,咕噜咕噜冒着泡,世界的万千变化都只是风景,斑驳的霓虹灯和入夜的街景统统映在她的眼里,好看与否都没有关系。
这是是正常的现象。
她在监控室里看着自己的好友一个个死去,心灵早就麻木了,看来接下来发生了些不太好的事情,否则三元的情绪不可能失控,以致于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难以遏制,我给过去张纸巾让她擦脸,「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下一个被淘汰的人是你的好朋友吧。」
「是的。」三元说,「是文文。」
「之前刘美晗在橱柜里发现了一个写着『糖浆』的瓶子,她还跟大家说,实在不行的话就喝点糖浆好了,至少还有点味道。」
「那其实是毒药。」我说,「已经送去检验了,具体成分还不知道。」
「可能是农药或者是老鼠药。那个男人说过,是从乡下买来的。」三元用手臂支撑着脑袋,「他在每一个人死时都会爆发出笑声,口水直流亮眼放光,还会揪着我的头发把我按在那些显示器前逼我看那些画面,在我耳边细致地描述每个人的动作,我越是绝望他便越兴奋,笑声也愈发猖狂。」
三元把刘海拨开,左边额头有撞伤后留下的淤青,「他发狂的时候就会扯着我的头发,按着我的脑袋往桌子或是墙壁上撞,还会用各种东西打我。」
「每一天我都害怕到了极点,盼望着这样的日子快点结束,想要逃出去求救。我不想看着大家自相残杀,可我什么都做不了。」
「那不是你的错。」我说,「你的同学也没有错,大家只是为了活下来而已。若我进入了这样的困局,我的手段见不得会有多干净。」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社会里的人要把工作分成三六九等,似乎更上一层楼就会成为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一边拼了命地往上爬,一边看不起自己脚下的人,即使自己不过是刚刚离开的角色,也觉得自己披上了黄金羽衣,本质就是个萝卜白菜还都觉得自己是个金翅大鹏鸟,说白了不过是为了自己口中的那点食物奔命,谁比谁高尚,谁比谁容易。
你又在看不起谁。
人心叵测。
下一个会是谁。
不知道,最好不是我。
客厅里的人嚼着面包,在进食的间隙打量着其他人,一边想展示自己不好对付少打我主意,一边想着怎样才能把对方压下去。
他们是肉!是应该被吃掉的肉!是该牺牲自己填饱肚子的肉!
瘦弱的你们都要保护我才行。」季楚然唠唠叨叨地开口,遭到了夏夏的白眼。
刘美晗的面包只咬了几口,她一脸嫌弃地啃着手里的食物。养尊处优惯了,这样的食物对于她来说根本无法下口,被牛排养刁了的胃口是无论如何也吃不惯家常菜的,就像下乡写生的时候,即使桌子上摆着丰盛的农家菜,新鲜的食材和猪肉都勾不起她的一点兴趣,相比于其他人开心地接受她只觉得恶心,她盯着墙角上的污渍和水泥地面,觉得胃里一阵翻涌。
从小她就知道自己的外貌条件很优越,很多事情都不用自己动手,只要向男生撒娇就会有很多人伸出手来,零食和汽水也总是有人请,于是她总是把自己打扮得很好看,画着精致的妆容佩戴亮闪闪的首饰,穿着高跟鞋涂着鲜艳的指甲,她不在乎那些靠近她的人抱着怎样的念头,她只想凭借自己的外貌赢下更多。
她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只要勾勾手指就好了,没什么是自己做不成的。
可是她的家境并不能支持她一直任性下去,很多时候她宁可少吃一顿饭,也要买下橱窗里的那件新品,她只想过永远光鲜亮丽的人生,却没有能踏实前行的资本。
除了会骗人一无是处。
季楚然曾说过一次,刘美晗推掉了和自己吃饭的邀请,说是学生会文艺部要排练舞蹈,但当季楚然来到食堂的时候却看见她坐在一个男生大腿上和他互相喂食。
那个男生也是学生会的一员,据说比较受师生的欢迎。
而当时刘美晗一直在和班级里的另一个男生玩暧昧,经常往他身边凑,上课时坐在一起,背着老师在课桌下面搞小动作,还经常和对方一起吃饭,大有交往的氛围。
然而最后也不了了之,因为刘美晗很快便和导员成为了男女朋友关系。
「我还看见她对着食堂里卖饭的大叔发骚呢!想让对方在过年的时候开车送她回家!大叔的老婆就在旁边看着呢!有够不要脸的!」季楚然说。
「不过是仗着自己长得好到处勾人罢了。」
你要知道,能够活下来靠的可不是漂亮脸蛋。到了逆境中那恰恰是最没用的东西,连一块砖头都比不上。
「只有我们四个人了。」刘倩玲说,把水果刀一扔,「别看她这几天吃得少,力气倒是一点都不小,折腾了好久。」
「看到这把刀就能想到那个讨厌的人,闵三元。」王琦说着,伸手把水果刀拿在自己手里。
「她不就是个神经病吗。」季楚然不屑。
「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夏夏小声抱怨,「她是我们的同学,怎么能在背后这样说话。」
「那你高尚你就去死啊!」季楚然贴着夏夏的耳朵高声喊了一句。夏夏捂着耳朵躲到了刘倩玲身后。
「就知道说废话,现在的问题是怎样才能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我一秒都不想多待!」季楚然随便抓了点东西就往墙上砸,水杯在猛烈的撞击下碎成两半,清脆的一声。
季楚然还觉得不够,她推倒了客厅里的椅子,又把所有东西都扫到地上,一边骂着脏话一边摔着东西,能够着的东西统统丢向夏夏,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消气一般。
她高声咒骂着,用自己所能想到用到的所有词汇,把自出生以来遇上的所有讨厌的人都骂了一遍,她骂着不肯借自己橡皮的同桌,骂着曾经管教过自己的老师,骂着拒绝支付高昂生活费的父母,好像这世界上就没有什么人能让她满意一般。
「都是因为你!」她指着夏夏大吼,「就是因为你说要看电影,不是你我也不会到这里来,都是你的错!给我下跪道歉!」
「你能不能别发疯了!」夏夏忍无可忍,「看电影怎么了?早就说好一起去的,大家都同意的,现在出了问题就全都是我的错误吗!别忘了是你说那辆车比较宽敞大家才换的车,要论错误还不是因为你!」
「你再敢跟我吼一个试试!」季楚然扑上去试图掐住夏夏的脖子,却被夏夏一拳打倒,两个人很快在地上翻滚起来,互相揪着头发扯着衣服,季楚然脏话不断,用最恶毒的话语诅咒夏夏。
「我们,帮谁?」王琦拿着水果刀,询问刘倩玲的意见,而在以往季楚然和夏夏吵架的时候王琦总是第一个站出来让两个人讲和的。
「你们不要吵,坐下来好好说话不行么?」
季楚然的尖叫声突然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剧烈的咳嗽,她捂着脖颈处,那里正涌出大量的新鲜血液。
被她打碎的杯子碎片散落一地,其中一片不偏不倚扎在了她的静脉。
夏夏手忙脚乱地想要给她止血,却被季楚然扇了一个耳光,季楚然瞪着她,目光凶狠。
「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夏夏手上沾满了血迹,她急忙用衣物去捂着季楚然的伤口,却连连被对方推开,「你别生气了,是我错了,我现在给你止血……大玲快来帮我!快点!我不会包扎!」
王琦站在她的身后,把手里的平底锅朝着夏夏的后脑重重砸下去。
「王琦,你变了。」刘倩玲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倦,她把王琦丢在地上的水果刀攥在手里,慢慢站起来。
「怎么了?我想活下去有错吗?你凭什么指责我,你也杀了人不是吗?别装了,有够恶心的。」王琦绕到另一边,冲着还在挣扎的季楚然就是狠狠一击,「我看你不爽很久了,你每天高高在上的样子真烦人,早就想揍你一顿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只把我当做身边的一条狗,平时说话就很过分,总是指示我做这做那,我不愿意就甩脸色,还总是嘲笑我,你们私底下还不知道怎么骂我呢!」王琦低着头看着脚上的鞋子,上面沾了些血迹,脚下也是滑腻的感觉,她快步退开,不想看到那些脏东西。
「所以我必须杀你。」回答她的是刘倩玲的一刀,从背后刺入,再用力地拔出来,这样重复着。
「对不起,王琦,我也不想变成这样。」不知道捅了多少刀,只觉得过了很久。
当一切平静下来的时候,刘倩玲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度过了一个世纪那般漫长,她看着这个屋子,再也没有第二个人。
她丢掉了水果刀,捂住脸绝望地痛哭起来。
刘倩玲不喜欢安静,她觉得过于安静的屋子会生出可怕的鬼怪,它们盘踞在家里的任何一个角落,会把自己抓住吃掉。
所以只要是在房间里,她就会放着电影,电视,综艺节目,把音量调高,好像这样就能得到保护。
三元说过那很吵,而且总会有人需要休息,刘倩玲也从不理会,反而回击她学校又不是监狱,自己想怎样就怎样。
刘倩玲总是会买最新品的手机,穿着名牌,她认为自己就应该用着最好的东西,而家里人也源源不断地打过来生活费,她尽可以过着虚荣的日子。
所以渐渐的,她不习惯用小碗吃饭了,也愈来愈看不起普通阶层的学生们,她经常向着寝室里的人炫耀自己新买的化妆品和衣服,听着她们羡慕的语气觉得心里美滋滋的。
她不知道的是,每当自己不在,季楚然就会在背后骂她,说着那个死肥猪又在炫耀,也不看看自己那张脸配不配那身名牌。王琦和雅雅也会附和几句,却在刘倩玲面前对她表示夸奖,说着有多么羡慕她的生活。
「小老鼠,只剩你们两个了。」男人踢了三元一脚,「不过为了奖励你能到这里来,我就等一会再送你上路。」
三元把啤酒瓶藏在背后,身体忍不住地颤抖。
很多很多秘密,只有我知道。
三元告诉我那个男人在暗房里藏了一桶汽油,原本是想要烧死三元并顺便用来毁灭证据,她知道即使自己哭着哀求也没用,于是准备在临死之前反抗一下。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概率可以翻盘,我也会去尝试的。
没想到那个男人突然发了狂,他先是抽搐,打滚,口吐白沫,跌跌撞撞爬起来后他把整桶汽油都倒在了自己的身上,三元被他的举动吓坏了,她跑到角落,拼命想要和男人拉开距离。
火烧起来只是一瞬间的事,浑身是火的男人在狂笑,喉咙里发出不像是人类的吼叫,三元能闻到烧焦的味道,四周都是火,伴随着浓烟,她害怕的要命。
男人在发狂中碰倒了很多东西,他拿着酒瓶到处摔打,包括那些电脑,他一边嘻嘻笑着一边掀翻了桌子,狞笑着向三元靠近。
「离我远点!」三元把酒瓶丢出去,她两腿发软的厉害,但本能战胜了恐惧,她要逃走。
暗室里还是有窗户的,用黑布蒙了透不进光,但凭借三元的身高还无法够到,而且她并不知道,那扇窗户的外面是什么,又会是几楼。
要么烧死要么摔死,自己选一个吧。
三元踩着电脑翻上了窗户,男人伸出手去抓她的腿,但只抢到了一只鞋子。
「给我滚下来!」
「你做梦!」高处是浓烟聚集的地方,三元一开口就觉得嗓子疼得不行,眼睛也被烟熏得几乎睁不开。
她深呼一口气,用外套遮住上半身,朝着玻璃挥起了酒瓶。
耳边清脆一声响,有很多细碎的玻璃飞溅到衣服上,三元无暇顾及,用力跳了出去。
算她命大,只是二楼,而且楼外堆着很多废弃垃圾,多是拆开的快递盒,还有其他的废旧设施,其中一个是水上玩具充气艇,三元落在上面,这才捡回一条命。
至此为止,三元已经讲完了整个故事,而我的工作也到了收尾阶段。
后续工作只是一些琐碎的小事,没有花费我太多时间,老秦拍了怕我的肩膀,「辛苦了。」
「你也是。」老秦的神色不是很好,我调侃他,「你该给自己放个假,泡泡温泉滑滑雪,别每天都待在这个密不透风的盒子里。」
「我宁可失业,也希望铭城能变得太平。」
「彼此彼此。」
我的工作因为之前的延后如今又变得忙碌起来,暂时无暇顾及那桩案子的后续,只能在偶尔的空暇时间看看社交网络上的消息,了解一下进程。
不过当初轰动一时的松月馆事件,还是逃不过被八卦新闻掩埋的命运。
断成两半的巨轮最终还是沉在了密不透光的深深海底。
人们点开一个网页,不过几秒时间就浏览完毕,评论或是点赞,或者什么也不做,很快便寻找下一个,周而复始,不知疲倦。
「有前往平南路的乘客,请在本站下车。」听到机械的提示音后,三元拿起膝盖上的包包,跟随着大批人流走出车站。
虽然那件事对她造成了些许影响,至今还会被人问起「你是不是松月馆的那个女孩」,也有人会在背后指指点点,她都丝毫不在意。
时间会冲淡一切。
「松月馆……」她轻声念着这个地址。
在北郊还没荒废之前,松月馆原本是当地的一个许愿屋,每天都有居民在那里祈福,不过是图个心安罢了,除了天真的孩童,谁也不会当真。
后来市中心渐渐崛起,吸收大量商机,成为金钱聚集之地,大量居民搬迁离开,只剩下些旧房子还待在原地,没了人气,商场也接连倒闭,于是北郊渐渐荒废,最后成为现在的模样。
被关起来的那几天里,三元有时能从房间的角落发现写着愿望的纸条,有些希望自己能中百万大奖,有些希望自己能找到称心如意的爱人,还有人希望自己的家人平安健康。
许愿只是用来骗自己玩的,成真的寥寥无几,若所有愿望全部成真,这世界还不知道会变成怎样的人间炼狱呢。
许愿这种东西,把将来交付给自己都不相信的神灵,没有付出还要企盼成真,简直和说谎没什么区别嘛。
那要说实话吗?
还真是遗憾,我说了谎。
我隐瞒了很多事实。
因为我不说的话,就没人知道。
所以我要保持沉默,当做一个背景板,实则把所有都记在心里。
没人知道 401 寝室内部都发生了什么,在外人看来 401 寝室是个关系和睦的寝室,学期末八个人一起表演的小品还获了奖。
没人知道她们的关系已经变得一团糟。
三元几乎不和其他人有来往,上课吃饭都是自己一个人。
季楚然,夏夏,雅雅,原本是关系最好的三人组,曾经刘美晗和刘倩玲联合王琦三个人打通了学生会和导师的关系,想把三人组赶出寝室,但没有成功,六个人之间的关系尴尬了许久。后因为有一个男生追求雅雅而她没告诉另外两人,三人组便彻底决裂,雅雅迫不得已只能战队刘美晗,季楚然和夏夏则拉拢王琦和刘倩玲。
雅雅会在和王琦聊天之后把聊天内容全部告诉刘美晗,两个人一起骂王琦是土包子。
刘美晗总是用小恩小惠拉拢刘倩玲和王琦,为了让自己看上去不孤单所以也拉拢过文文和三元,在三元拒绝为她提供一切服务后便不再理会三元。文文在经过分寝风波后便与刘美晗保持距离,同时慢慢和三元建立友谊,两人相处愉快。
季楚然和夏夏总是会在寝室里接吻,而且会模仿电视里的法式接吻,尽管两个人都是正常的性取向。
季楚然的人品很糟糕,会把未熄灭的烟头往路过的女孩子身上扔,在女孩子受惊后还要向对方骂脏话,她一直在捆绑刘倩玲和王琦,后两者很讨厌她,但总是装出和善的样子。
这些戏,三元看了四年,每当她们微笑,每当她们在朋友圈发出聚餐照片,每当她们追逐打闹,三元都会看到与她们那带着微笑的脸严重不符的阴影,那些厚重阴影自背后延伸出来,在她们的头顶扭曲成各种诡异的一张张面孔,三元默不作声地看着这一切,面无表情。
她知道这几个人的关系就像一层薄冰,经不起任何考验,只要有一根线断掉,巨剑就会落下砍伤每一个人。
松月馆事件,三元的确是不知情的,那场绑架是真实发生过的,她也曾以为自己会死掉。
但在暗室里的那部分内容,都是假的。
那里没有监控,知情人也已经死亡,所以三元说什么都是真的。
「你很危险啊小姐,居然到这里来,看来我的游戏还是不够完美。」男人冷笑一声,三元靠着墙站直,眼里没有一丝恐惧。
「我们做个交易吧,我来教你怎样把游戏变得更加有趣一点。」
「你不是应该求我放过你们吗?外面可都是你的朋友,你就这样不管不顾地用她们的命和我谈条件?」对于三元的话,男人也吃了一惊。
「别把我跟外面的傻逼混为一谈。」三元眯起了眼睛,笑容冰冷。
和男人做了交易,在暗室欣赏过这场大战之后,三元也知道自己需要做点什么。
我可不想摊上什么罪名。
好在这里到处都是工具,三元踢开脚下的针管,男人不久之前刚刚用过,是个好机会。
你就在火焰里走向灭亡吧,我不玩了。
「这是之前给文文准备的生日礼物,是她最喜欢的偶像的签名照,现在只能转交给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