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影随形
白夜暗涌:人性的双杀游戏
郊区出现了一具无名白骨,身份确认为十年前失踪的叶斐。
我敢笃定,凶手一定在今晚参加同学会的这几个人之中。
果然,现场每一个人的心底都埋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我也不例外。
而今晚过后,这些秘密都将像她的尸骸一样,统统浮现出来。
1
郊区后山上,挖出了一具女性白骨,死亡超过十年。警方根据失踪人口排查,最终锁定死者身份,我的大学同学,叶斐。
她失踪的那天,我也在场。
所以,当这个新闻出现,我就通过海外号码给江彦发了一封匿名的威胁短信,并告诉他我知道他这辈子最肮脏的秘密。
因此我收到江彦的邮件时,并不意外。
等江彦联系我,这就是我的目的。
幸好我没等太久,仅仅一天后,他的邮件如约而至。
邮件里,他约我到大学城江边的一家咖啡馆见面,说要叙叙旧。
我很清楚他想要谈什么,自从十年前散去,我们心照不宣地闭口不谈,但是,叶斐的尸骨被发现,一切都不一样了。
十年前,江彦组建了一个悬疑小说社团,初创成员是他和叶斐,后来,杜宇翔和程天岭加入,我是程天岭介绍加入的。
平时大家聚在一起讨论悬疑小说,从埃勒里到阿加莎,因为志趣相投,大家的关系也日渐密切。
叶斐是我们社团的小管家,除了打理社团的日常事务,她还热衷于解密悬疑小说里的烧脑谜团。
好几次,我见她独自在教室里看小说到深夜,旁边放着 A4 纸,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和线条。
后来,学校文学院举办小说大赛,江彦提议我们社团也参加,但几次开会讨论,我们都没有什么灵感。
也不知道江彦从哪里打听到,郊区后山原先有一所中学,传闻一个女生晚自习后被一个醉酒的男生拖进了厕所。
学校顾及名誉,劝女生私了,男生的家长是有头有脸的人,也几番劝说,但女生还是坚持要报警。
两方轮流施压,女生终于崩溃了,将男生捅死后,纵身一跃跳下教学楼,结束了生命。
之后,学校被查封。自此,学校闹鬼的传闻频出,有人夜里路过学校附近,听见了女孩的哭声。
因此,江彦认为,我们可以去废弃学校待一晚,就当露营,说不定就有灵感了。
那时男生们年轻气盛,谁都不愿意认怂,纷纷赞成,还说会保护叶斐。反倒是叶斐,没有表现出丝毫害怕,兴致高昂的脸蛋上红扑扑的,一副勇闯鬼门关的模样。
就这样,我们走进了那栋废弃的教学楼,而叶斐永远没有走出来。
我有预感,这次会面会出事,因为叶斐的事像一把刀一样悬在我的头顶。我知道,总有一天,这件事会卷土重来,当年在现场的人,一个都跑不掉。
但我必须赴约,因为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这件事,必须做个了结。
自从毕业后,大家都各奔东西,我在省会城市找了份工作,杜宇翔去了北方的一个城市,江彦出国留学,半年前才回来,只有程天岭留在了本地。
我相信他们都收到了江彦的邮件,我也有把握,江彦一定会说服他们来参加这次的聚会。
叶斐失踪后,我们都接受了警方的询问。在公安局门口,我们匆匆告别,心照不宣地不再见面。
但我知道,江彦一直在找寻叶斐的下落,从来没有放弃过。
叶斐是他父亲好友的女儿,两人从五岁起相识,叶斐的父亲去世早,他家很照顾叶斐,大概他已经把叶斐当成了妹妹。
这么多年,他在等一个结局,不,是我们所有人,都在等一个结局。
今天,终于尘埃落定。我们从来都没有真正告别过去,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2
老天爷好像知道今天的见面不是老友叙旧,而是「掘墓」,主动回到那个罪恶的夜晚,所以天气异常的阴沉,刮着冷冽的风。
因为修路的缘故,出租车只能停在大学城的门口。下车后,我步行前往那家咖啡馆。路边的店铺基本已经关闭,居民楼也几乎人去楼空。
江彦说的咖啡馆在大学城的改建区,名叫临江馆,建造于一片人工湖上,通过一座石桥可以到达。远远望去,像一个钉子户。
一片萧条的背后,临江馆孤零零地矗立在人工湖上,隐隐蒙上了一层灰色的纱衣。
店门口停着一辆共享单车,已经有人到了。
推门进去,杜宇翔独自坐在窗边的位置,翘着二郎腿,望着窗外,缓缓吸烟。
当年在学校,杜宇翔是有名的花花公子,因为出手阔绰,撩得不少女孩心花怒放。他的家世背景很硬,除了江彦,对其他人都是趾高气昂。
我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我说:「好久不见。」
他转过头,胡子没刮干净,头发也只是简单打理了一下,恹恹的模样跟身上的昂贵西装格格不入。十年未见,他那股潇洒不羁的气质似乎减弱了几分。
「你来了。」他说着,掐灭了烟头,「现在做什么工作呢?」
「我嘛,就是个写网文的,不像你,继承了家里的产业,已经当老板了。」
我确实没什么存在感,没有江彦的能力,没有杜宇翔的家世,可能只有程天岭跟我差不多,平平无奇,丢在人群里就消失了。
杜宇翔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对,这不早就定好的事,没什么悬念。」说完,他转头望向窗外,盯着一只快速掠过的飞鸟。
「你这么好的条件,怎么还没结婚呢?」程天岭还没来,我只能继续找话题。
「你消息可真灵通。」他笑笑,「没有遇到合适的呗。」
我猜,是没有遇到像叶斐那样合适的。当年,绯闻缠身的杜公子忽然抛弃身边的莺莺燕燕,转而一门心思地追求叶斐,惹得周遭妹子们又酸又眼红。
我本以为他就图个新鲜,没想到会穷追不舍。叶斐开始不怎么搭理他,但杜公子少见地很有耐心,请吃请喝送礼物写情诗,穷尽各种追女孩的手段。
这些花样本不奏效,但在我们去废楼探险的前些日子,叶斐对杜宇翔的态度突然有了转变,开始主动靠近他。时至今日,我也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
回过神来,见杜宇翔不说话,气氛有些僵硬,我环顾了下四周,说没看见江彦,杜宇翔回答说在厨房忙呢,说要准备下午茶。
我笑了两声,说:「没想到他会买下这家店,大学城开始改建了,这儿都没人来,不知道他图什么。」
「搞不清楚咋想的。」杜宇翔随口附和道,又点了一支烟。
3
「都到了呀。」江彦端着一盘子咖啡和糕点走了过来。
我一边起身帮忙分发和切蛋糕,一边说:「天岭还没到呢。」
「他给我发过消息了,说车胎爆了,晚点到。」江彦立刻回答。
我心里一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
如今的江彦,身姿更加挺拔,眉宇间傲气逼人。想当年,他可是学校的风云人物,成绩优异,是学生会主席,校领导的得力助手。
「都尝尝,这可是我自己现磨的咖啡,不是速溶的,蛋糕嘛,我就不会做了,不过买的也是『永心』的糕点,你们不会失望的。」
江彦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将糕点从托盘上端下来,整整齐齐摆放在桌子中间。
听到『永心』两个字,我心里一动,这是叶斐最爱吃的糕点。
品着咖啡,吃着本市最有名的糕点,气氛似乎轻松了些。
江彦擦了擦手,郑重其事的模样,「今天我召集你们来的原因,我在邮件里已经说过了。」他顿了顿,目光在我们脸上来回扫,「阿斐,终于找到了。」
「节哀吧。」杜宇翔说完,迅速抿了口咖啡。
江彦继续说:「不过呢,今天不是追思会,大家放松,我就想跟你们聊聊天。」
机会来了,我说:「聊什么?阿斐吗?」
他突然看向我,眼里有股寒意,面上云淡风轻,「还是凌愿懂我,没错,我想聊聊阿斐,准确来说,聊聊那个夜晚。」
杜宇翔一听,立马起身说:「我来,是看在阿斐的面子上,如果不是追思阿斐,那我就先走了,关于那个夜晚,我没什么好说的。」
我倒是有几分诧异,杜宇翔向来对江彦比较客气,或许是因为提到阿斐吧。
「你不愿意去回忆,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江彦细嚼慢咽地吃着蛋糕。
「江彦,你以为你是谁?审判者吗?我不想说,我就一个字也不会说。」
说完,杜宇翔径直走向大门,一拉门把手,居然纹丝不动,他又猛地拉了两下,门似乎锁住了。
「江彦!你想干什么!开门!」杜宇翔气急败坏。
「没什么,我们好好聊聊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江彦依旧气定神闲。
「你该不会怀疑是我们其中一个杀了阿斐吧?」杜宇翔说。
江彦终于放下了叉子,定定看着杜宇翔,「这可是你说的,我只是说,我们来聊聊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杜宇翔抄起身边的一把椅子,正要去砸大门,突然身形晃动,直接跪在了地上。
「我劝你,好好聊天。」江彦走过去,扶起杜宇翔,将他安顿回原先的座位。
我心下了然,说:「你在咖啡里下了药吧,今天,如果我们不说,看来是出不去了。」
江彦微笑着点点头,「还是凌愿拎得清,我还真没看出来,凌愿你这么懂得审时度势。」
「底层人民,摸爬滚打惯了。」我笑笑。
「行了,咱们好好聊聊吧。十年了,我总是抱着那么一丝希望,阿斐还活着。但是,她还是走了,她是在那个夜晚走的,而凶手,就在你们中间。」江彦说。
4
「从谁开始呢?」江彦看看我,又看看杜宇翔。
「真的不等天岭吗?」我问道。
江彦没理会我,最后目光停留在杜宇翔脸上,「你来吧。」
杜宇翔狠狠瞪了他一眼,缓缓道出了那晚他的行动轨迹。
以下是杜宇翔的自述。
那晚,几人分散后,我从西边的楼梯上到二楼,由于担心阿斐害怕,我就跟上了阿斐。
阿斐说,她不信鬼神,觉得这里的传闻肯定是有人捣鬼,如果把破解过程写成小说参赛,说不定能拿奖。
我们先在二楼查看了一遍,只有空教室,我们在其中一间教室坐了会儿。
突然,教室外有人影闪过。我跑出去的时候,只看见那个人影在楼梯拐角消失。
阿斐也跟了出来。就在那时,我们听见了女孩子的哭声。
我们循着声音,走到了二楼女生厕所门口,哭声就停止了。
我们走进厕所,什么也没有。
阿斐想了一会儿,觉得是刚刚消失的那个人影在搞鬼。她让我去一楼查看,她去三楼查看。
阿斐向来胆大,喜欢探索这些扑朔迷离的事,我也就没在意,按她说的,下楼查看。
我去楼下转了一圈,碰见凌愿坐在东边的楼梯口抽烟。
我问他看见有人下来没,他说没有。
于是我就上到三楼去找阿斐,但没见到阿斐,之后我碰见了程天岭。
当时他的脸色很差,说让我陪他去天台抽烟。
到了天台,我问他怎么了,他说他父母希望他放弃读研,回老家帮忙打理店面。
我知道他家在镇子上开了个面馆,这家面馆是从他爷爷那里继承过来的,一家人都靠面馆的收入生活。这几年,他父母身体不行了,所以希望他回去接管面馆。
但天岭很想读研,想留在大城市,不愿意回老家,所以,他很苦恼。
聊了一阵,程天岭说想自己待一会儿,我就先下楼去了。到了三楼,还是不见阿斐,我就等了一会儿,直到江彦通过对讲机召集我们。
5
听完叙述,江彦提出了疑问:「找不到阿斐,为什么不用对讲机?」
杜宇翔别过脸去,不情不愿地回答:「我不想你们知道我像跟屁虫一样跟着阿斐。」
这倒符合杜宇翔的性格,虽然平时对阿斐很殷勤,但姿态依然是高傲的,给阿斐送礼时总不忘加上一句「你要是不喜欢可以扔掉,我不要退回来的东西」。
江彦说:「看来你有一大把独处的时间,没有人知道你做了什么。」
杜宇翔冷哼一声,「你断定凶手就在我们中间,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会怀疑,还有什么好说的。」
「记住,现在是我说了算。」江彦面无表情,转向我,「到你了,刚刚杜宇翔说遇见过你,是不是真的?」
我点点头,「没错,我来说说我看到的吧。」
以下是我对那晚的回忆。
我对探险游戏兴致不大,所以先在一楼草草转了一圈,然后坐在楼梯那里抽烟。
之后我碰见了杜宇翔,他问我看见有人下来没,我说没看见。
抽完烟,我上到二楼查看,遇见了江彦,他刚刚从走廊尽头的厕所走出来。
他说他听见了女生的哭声,我们就一起去厕所里又查看了一遍,没发现异常。
江彦说要去楼下看看,先走了。我在二楼瞎转了一会儿,就继续往楼上走。
经过三楼的时候,我听见有人说话,觉得没必要去查看,所以继续往上走。
走到四楼的时候,我也听见厕所传来女生的哭声,我去查看了一遍,还是什么都没有。刚好我觉得肚子不舒服,就在厕所里解决了。
完事后,我觉得无聊,随便走进一间教室打盹儿,直到江彦通过对讲机呼叫我们集合。
6
听完我的话,江彦点了下头,「我确实碰见了你,但你的行踪未免太简单,你的独处时间甚至比杜宇翔更久。不过你跟阿斐一向比较疏远,除非你私下里对阿斐有非分之想。」
我耸了耸肩,「你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我确实没有其他证人。」
江彦揉了揉脖子,一副准备打持久战的模样,「你们明显都隐瞒了一部分事情,你们不说,咱们可以同归于尽。」
他的语气如此平淡,我更加确信,如果今天没有推出凶手,注意,是「推出」凶手,我们一个都走不掉。
至于真凶是谁,真相如何,不重要。江彦只需要一个令人信服的凶手。
既然如此,那我就推他一把好了,我说:「程天岭还没来,你是笃定他不是凶手吗?杜宇翔所说的事不需要程天岭来佐证吗?」
杜宇翔转头看了我一眼,有惊讶、恼怒,也有迷惑不解。
不急,这出大戏才刚刚拉开帷幕。
江彦说:「程天岭那边我自会解决,你们现在自身难保,如果不能说服我,你们俩今天都出不去。」
「我虽然是个透明人,我可不想死在这里。」我转向杜宇翔,「阿斐说去三楼查看,后来你也去了三楼,你说没有遇见阿斐,可我在经过三楼时,听见一男一女在说话,你怎么解释?」
杜宇翔愣了下,凶狠地看了我一眼,半晌,吞吞吐吐说:「我……也有可能是程天岭,我在三楼遇见了他。」
我用手撑住头,歪着头看他,「如果说话的是程天岭和阿斐,你到了三楼就应该看到了,但你之前说,你到了三楼,没看见阿斐,然后碰见了程天岭,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那是……可能……他们已经聊完了,阿斐已经走了。」杜宇翔双手紧握在一起,眼神飘向别处,脸部的肌肉线条因紧绷而显得十分生硬。
「你撒谎。」我掷地有声,「你在一楼遇见我之后直接去了三楼,而我在二楼停留了一段时间才去的三楼。如果阿斐已经走了,我经过三楼的时候,根本不可能听见一男一女聊天。」
江彦的目光随即锁定在杜宇翔身上,「凌愿说得有道理,我那时在一楼,程天岭是你后来遇见的,所以凌愿听见的说话声,只可能是你和阿斐。」
杜宇翔的脸霎时一片惨白。
7
「凌愿!你什么意思!我们现在处境一样,你诬陷我是凶手,然后自己逃脱是吧?」杜宇翔涨红了脸,「你这条趋炎附势的狗,跟十年前一模一样!」
我咬了咬牙,淡定地说:「你说你不是凶手,那你解释清楚,你跟阿斐说了什么,之后阿斐去了哪里?」
杜宇翔垂下头,我感觉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说话的声音有气无力:」这跟阿斐的失踪没关系,你们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我们都听到了女生的哭声,但什么也没发现。」
江彦突然插话:「你别想转移话题,这个问题,我们待会儿再说。」
我暗自笑了下,恐怕这事儿跟江彦有关。
杜宇翔沉默了许久,忽然问江彦:「在你眼里,阿斐是个怎样的人?」
「你什么意思?」江彦的眼神从冷酷变得炽热起来,似有一团火焰。
杜宇翔说:「阿斐,她威胁我。」
杜宇翔告诉我们,探险的那栋楼正是他的高中学校,而他就是事件的男主角,跟传闻不同的是,他当年只是被刺伤,并没有死,不过女生是真的跳楼了。
后来一次高中同学聚会,他听到传闻,跳楼的女生似乎留下了被侵犯的证据,还没来得及交给警方,就被校方和他家人逼死了。
仅仅是传闻,他也就没在意,直到江彦说要去探险。
他怕传闻是真的,所以提前去了废楼,但是一无所获。
探险那晚,他回到三楼,见到了阿斐。阿斐告诉他,自己发现他提前来了废楼,所以去做了调查,发现他就是跳楼事件的男主角。
阿斐还说,自己怀了他的孩子,会为他保守秘密,但条件是,他必须带她出国。
他很震惊,因为他跟阿斐只发生过一次关系,而且是戴了套的。他向阿斐提出质疑,但阿斐一口咬定孩子是他的,如果不满足她的条件,她就会把他的过往捅出去。
正当他们发生争吵,他听见有人来了三楼,他怕阿斐说出去,匆匆跑过去拦住那人,发现是程天岭,他编了个借口,带着程天岭上了天台。
两人聊了会儿,程天岭说肚子有点饿,先下楼了。
至于阿斐去了哪里,他说不知道。
8
我不由地握紧了拳头,一些往事涌上心头,我尽量压制住内心翻涌的情绪,问杜宇翔:「我们都知道,阿斐对你没兴趣,怎么会同你发生关系?」
杜宇翔看了看江彦,又扭过头去,十分难为情的样子。
「杜宇翔,说话!」江彦的眼神愈发凌厉,原本沉稳的语调也有了一丝震颤。
杜宇翔双手抱住头,低沉的声音缓缓传出:「我不知道,那晚……那晚,我在学校门口遇见阿斐,她很难受的样子。当时下着小雨,她没打伞。我走过去抱住她,她也没有拒绝。」
之后,杜宇翔说,他将阿斐带到了酒店洗澡换衣服。
洗完澡出来,阿斐坐在床边,一直没有说话,他就坐在对面陪着她。
忽然,阿斐扬起脸,看着他,问他:「你会一直对我好的吧?」
他当然说会,然后阿斐抱住了他,之后两人就发生了关系。
「怎么可能!阿斐怎么可能跟你发生关系,她根本就不喜欢你!」江彦的眼里爬上了红血丝,他死死地盯着杜宇翔,仿佛下一刻就要将他吞噬。
杜宇翔瘫坐在椅子上,脸色更加憔悴,神情却松弛下来,「你说得对,她不喜欢我,她好像有一个秘密情人,还有一个日记本,不让我看。江彦,你真的了解阿斐吗?」
江彦的拳头重重地砸向桌板,低声怒吼:「我知道!我知道你们其中一个人在偷偷跟阿斐来往,我一直觉得阿斐不喜欢你,所以排除了你。」
杜宇翔惨淡一笑,看向我,「那么,这个秘密情人,不是凌愿就是程天岭。」
江彦抱着胳膊,不知道在想什么,不一会儿,他对我说:「程天岭曾经在教室外偷窥阿斐,被我发现,当时你还极力维护他,这个秘密情人,不会是程天岭吧?」
很好,快到时候了,我深呼吸一下,说:「我先给你讲个故事吧。」
9
「最初,阿斐在图书馆捡到了一个日记本,里面记录了一个人的心事,那个人慌慌张张来寻日记本,他怕被其他人知道他的心事,阿斐说会为他保守秘密,怕他不相信,阿斐在日记本的最后一页写下了自己的心事,从此以后,他们开始交换日记。」
江彦不屑一顾,「哼,这倒是程天岭干得出来的事,平时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是个怂包。」
「慢慢地,他对阿斐有了不一样的情愫,但他觉得不能简单说那是爱情,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他为此痴狂,不能自已。」
「然后呢?程天岭发现阿斐怀孕了,所以无法忍受,杀了她?」
「他察觉到阿斐的不开心,终于,他在日记里看到了阿斐的秘密,他很生气,但他依然愿意守护阿斐,当个影子,默默地保护她。」
江彦皱起眉头,「说了半天,你认为程天岭不是凶手?」
我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的情绪很不稳定,他一直是那种习惯压抑自己的人,他怕别人讨厌他,所以努力做个好好先生。」
江彦眉头紧锁,沉思了很久。
我看着他,说:「怎么样,现在是不是觉得天岭的嫌疑最大?」
江彦愣了下,突然变了脸色,一副心事被人看穿的恼羞成怒的模样,他压抑着情绪说:「你有话直说,别拐弯抹角。」
「你向来喜欢管着阿斐,那晚呢?你在做什么?」
他抬头看我,露出轻蔑的笑容,「你自身难保,还有闲心管我?」
我不慌不忙,继续说:「还记得我在二楼遇见你了吗,你刚好从厕所出来,还有杜宇翔说,他们听见了哭声,还看见可疑人影,那个人影就是你吧?」
「是又怎样,我渲染下气氛而已。」江彦仍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我猜,你是这样打算的,莫名其妙的哭声会让阿斐的秘密情人现身保护阿斐,所以当晚你没有出现在阿斐身边,而是在暗处观察。但是你被杜宇翔和阿斐发现了,所以暂时躲开了,后来你回到二楼,碰见了我,其实你在找阿斐。」
江彦冷哼一声,「猜对了又怎样,我就想看看哪个混蛋在骚扰阿斐。」
我满意地笑了,定定地看着他,「如果是这样,阿斐是如何失踪的,你应该最清楚吧?」
直到这时,江彦的瞳孔里第一次映出了我的模样。
10
几秒的沉默之后,江彦聚精会神地看着我,好像在看一件充满谜题的文物,他说:「我跟丢了,一直没有碰见她,就是这样。」
他认真而专注的神情令我热血沸腾,我必须深呼吸,来平静胸膛里如鼓点般的心跳。我扬起下巴,尽量以俯视的角度看他,「不,你碰见了程天岭。」
他的语气略显急促,「这些年他跟你还有联系?当年你们关系不错,他跟你说了些什么?」
我降低语速,犹如品茶一般,喝得太急就品不到茶的韵味儿了,我说:「天岭的确跟我说过,他在五楼碰见了你,当时你问他看见阿斐没有,他说没有,然后他劝你不要过于干涉阿斐的生活,毕竟你跟她也只是朋友关系,只不过长辈之间的关系很好而已,你们发生了争吵。」
「然后呢?」江彦的神情轻微波动,他已经不如先前淡定,但声音依然低沉而平稳,「这跟阿斐的失踪有什么关系?」
「别急,马上就要说到了。你们争吵的时候,阿斐出现了,你带着阿斐走了。天岭本来要走,但始终觉得你跟阿斐的关系很奇怪,你的管教方式严厉得近乎变态。」
江彦身体前倾,看我的眼神更加狠戾,「照你这么说,你怀疑是我,杀死了阿斐?」
许久没说话的杜宇翔,突然撑起身体,对江彦说:「那晚我们集合后,发现阿斐没有出现,你说大家一起去找,不要走散了。我们搜遍了大楼,都没有找到阿斐,你说阿斐可能回家了,让大家先回去。第二天,你说阿斐一夜未归,所以报了警。」
我愈加兴奋,拍了拍手,看着江彦说:「你觉得,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杀了阿斐,藏起来,为了不让我们发现,你提议大家一起行动,等到大家都散去,你再去掩埋尸体。」
江彦的眼神开始躲闪,说:「如果是这样,我为什么要召集你们?为了自投罗网?」
「也许,你想找个替罪羊呗。」我说,「很可惜,你的计划失败了。」
江彦双手交叉撑着下巴,沉默了一阵,他说:「是你的计划失败了。」
11
我饶有兴致地看着江彦,看来这出好戏还没到高潮部分,我问他:「在来这里之前,天岭给我发了一封邮件,你知道他写了什么吗?」
他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
以下是程天岭讲述的内容。
我看着江彦生拉硬扯地拽走了叶斐,总有些放心不下。所以,本来已经下楼的我又折返回去。
我听见某间教室传来说话声,于是我偷偷溜进了隔壁的教室。
那间教室的墙面有些破损,露出了一个不规则的洞,我从洞里窥探,看见江彦和叶斐在说话,双方的脸色都不好看。
江彦说:「阿斐,你不能出国,你留在这里,我会帮你安排好所有的事。」
叶斐说:「你还不明白吗,我不想再做你的提线木偶,不想生活在笼子里。我爸过世早,你像哥哥一样照顾我,我很感激,但是彦哥,你不是我哥哥,我们只是朋友关系,你放过我吧。」
江彦有些激动,「不是那样的,阿斐,你知道,我那是……那是爱你的,所以才会想要保护你,我做的这些都是为了保护你。」
「你知道,我一直当你是好朋友而已。」叶斐沉默了一下,「彦哥,你研究项目的资格是怎么来的,我很清楚。」
江彦很惊讶,「你怎么知道?」
「这你不用管,总之,以后请不要再管我的事了。」叶斐说。
江彦突然抓住了叶斐的胳膊,「你是在威胁我吗?我对你那么好,你竟然要威胁我?」
叶斐用力甩开他,喊道:「你再这样,我现在就让大家知道你的真面目……」
话音刚落,叶斐就被江彦捂住嘴,随之按倒在地。
我当时想冲过去阻止,但在那一刻,我脑海里的另一个小人忽然跳出来,跟我说,这是个机会,你抓住江彦的把柄,说不定有一天能派上大用。
我迟疑了,我不敢再看,我知道叶斐一定在挣扎,我听见江彦低沉的声音,带着哭腔,好像在说:「为什么……你跟他们在一起,也不看我一眼,为什么,没有人能得到你……」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边安静了,我才敢窥探过去。那时叶斐已经躺在地上不动了,江彦坐在一边喘气。
唯一一次的机会,我不能错过,我拿起手机,拍下了那个画面。
之后,江彦把叶斐藏在讲台下的柜子里,再召集大家集合。
12
「很精彩。」江彦学着我的模样,拍了拍手,「程天岭这个人证在哪里呢?他拍的照片又在哪里呢?」
我说:「阿斐的新闻一出,天岭觉得机会来了,这个时候敲诈你,再合适不过,所以他以照片相要挟,谁知你心狠手辣,杀了他。」
江彦阴恻恻地看着我,「那照片呢?你拿出来看看。」
这出戏终于快到高潮了,我通体舒畅,每个毛孔都在愉快地呼吸,我说:「你这么淡定,是因为你拿走了他的手机,销毁了照片,对吗?」
江彦摊开双手,「这么说,你根本没有照片,你这是诬陷,因为凶手是你和程天岭。至于你说的邮件,那是你们自导自演。」
我也不慌,他根本不知道我的底牌是什么,而我马上就要知道他的底牌了。
我继续跟他周旋,「可是你也没有证据,我们各执一词,何况我有邮件为证,你有什么?」
「你听过幸存者偏差吗?」他的嘴角含笑,看看我,又看看杜宇翔。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我说:「只有活着的人,才有资格讲故事。你想杀了我?再嫁祸给我?」
他摇了摇头,「杜宇翔还在这儿呢,怎么嫁祸?」
随即,杜宇翔露出惊恐的神色,但已虚弱到说不出话来,他挣扎了两下,什么也做不了。
江彦继续说:「如果只有我一个人能开口,如果你留下了日记本之类的东西,里面关于犯案的细节都非常精确,你觉得,结果如何?」
原来如此,这就是他的全盘计划,先了解我们到底知道多少,再揪出一个最可疑的替罪羊,制造替罪羊想要灭口反被杀的假象,自己伪装成幸存者即可。
江彦戴上手套,从厨房拎出一个白色的塑料桶,顿时,一股刺鼻的汽油味扑面而来。
他拧开盖子,一脚踢到,慢慢地说,像在讲故事:
「十年前,程天岭偷偷与阿斐交往,后来阿斐怀孕,孩子不是他的,程天岭因爱生恨,伙同好兄弟凌愿杀了阿斐,埋尸荒野。十年后,阿斐的尸骨重见天日,凌愿怕事情败露,先杀了程天岭,再召集昔日好友聚会,打算集体灭口。大火中,我和凌愿扭打在一起,他受伤了,只有我逃出来了。」
「江彦。」我轻轻呼唤他的名字,「你真的糊涂了。」
他看了我一眼,好像在看一个死人,随即拿出打火机。
「江彦,你不觉得奇怪么,杜宇翔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而我一直在跟你聊天。」
他愣了大约一秒钟,眼里的惊恐如洪水般奔涌而出。
下一秒,他重重摔倒在地。
13
我伸展了一下胳膊,扭了扭发酸的脖子,说:「江彦,你从来不把我放在眼里,连我喝没喝咖啡都不知道。」
我没有真正喝下江彦准备的咖啡,只是装作喝了两口,含在嘴里,趁吃蛋糕时假装擦嘴又吐出来,没人注意到我。
江彦头部受到重击,鲜血顺着额头流下来。他努力支撑起身体,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程天岭。
「为了防备你,我和天岭早就来勘察过了,天岭一直躲在杂物间。现在,你不用开口,听我说就好了。」说这话时,我特意凑过去,我想看清楚江彦表情的每一丝细微波动,宛如微风撩动湖面,美不胜收。
「知道为什么我跟天岭一直关系不错吗?因为我俩很像,都是底层的透明人,但都不甘于隐形,我们想要被别人看见,所以我们必须胆大心细。像我们这样的人,去跟你做交易,会不留退路吗?」
我告诉了江彦真实的情况。
我看见阿斐新闻的第二天一早,我接到了天岭的电话。他已经奄奄一息,如果我再慢十几分钟找到他,恐怕他已经孤独地死在悬崖下。
他目睹了你杀害阿斐,知道你是怎样的人,所以,他留了个心眼,故意把交易地点选在他自己非常熟悉的南野山。
他也清楚其中的风险,但十年前他见死不救,违背良心换来了你的把柄,现在是最佳时机了。他认为,阿斐的尸骨被发现,警察势必调查,这个时候是你最容易就范的时候。
夜里,你如约而至,可他还是赌输了,你的心狠手辣已经变本加厉。你趁他不备,刺伤了他,要不是他对你有所戒备,大概已经直接被你刺死。
他故意跑向那处悬崖,因为他知道悬崖下有一处狭窄的平台,只要能跳上去,他就能保住命,还能让你确信,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一定没命。
当然,为了让你掉以轻心,他故意弄掉了手机被你捡到,里面有你犯罪的证据,他还带着另一部手机,照片也早已拷贝过去。
虽然他成功跳到了平台上,但因为被你刺伤,摔在平台上后就晕了过去。
等他醒来时,已经快天亮了,这才打电话向我求救。
我救回他后,他告诉了我那晚发生的事,他很自责,他没有去救阿斐,所以这些年来,也很少跟我联系。
我能理解他,真的,那种拼命想要被人看见,被人认真对待的心意。他太普通了,尽管已经足够努力,仍然渺小得如同一只蝼蚁。
不像你,不像杜宇翔,自出生起,便拥有了夺目的光辉,即使蒙尘,也依然熠熠生辉。
14
江彦没有反驳我,因为我的叙述,应该非常符合那晚他和天岭之间发生的事。
天岭摔下悬崖后,江彦大概确信他活不了,但江彦是个容不得一丝纰漏的人。既然那晚程天岭看见了他行凶的过程,那其他人呢?还有没有人察觉到了什么?或者,还有没有像程天岭这样的不定时炸弹?
他不确定,他一定寝食难安,于是以缅怀阿斐的名义,策划了这一次的老友聚会。
「江彦,无话可说了吧,该结束了。」我说。
我原以为,当我说出这句谢幕词的时候,我应该无比快乐。从我知道真相起,我一直在等,等着把天生骄傲的江彦踩在脚下,等着在昔日好友面前揭开他犯罪者的面目。
看着他压抑愤怒、惊恐、绝望的模样,还在努力维持他高傲的姿态,我忽然觉得,好像所有人都一样,都脆弱得不堪一击。
「凌愿……」我听到一个气若游丝的声音,是杜宇翔在喊我,他说:「谢谢你……救了我们。」
杜宇翔和程天岭的瞳孔里,都有我的样子,非常高大,略微带点扭曲,可是很美,特别美。我感到前所未来的快乐,比踩死江彦还要开心。
「阿愿,接下来怎么办,报警吗?」程天岭问我。
我站起来,环视四周,空气里弥漫着尘埃的味道。
「十年了,天岭,你甘心吗?」我说。
「什么?」程天岭没有理解我在问什么。
「你突破良知,换来了江彦的把柄,却什么好处都没捞着,你甘心吗?」
程天岭叹了口气,摇摇头,「算死过一次了,我认命。」
「可是我不认命。」我说。
「那你打算怎么办?你操控不了江彦的,不如交给警察吧。」他说。
「天岭,你知道被人看见是什么感觉吗?」我突然问他,他愣住了,半天没反应过来我在说什么。
「阿愿,你怎么了?」他小心翼翼问我。
兑现约定的时候终于到了,我鼻子一酸,落下眼泪。
15
第一次见到江彦,是在迎新大会上,江彦代表新生发言。
他那么从容,举手投足间,全是骄傲和自信。
和这样的人成为朋友,一定会被别人看见的,我想。
抱着和我相同想法的还有程天岭,他迅速做出行动,为江彦筹建悬疑小说社团鞍前马后。
社团成立后,他如愿加入,我央求他带我一起,这件事毕竟不太容易。
那时社团刚成立,江彦无意招揽很多社员,他挑选社员的标准是出众,同时还要仰慕他。
于是,杜宇翔这个有钱有势的公子哥加入了。
而我呢,什么都不是。程天岭因为甘当「狗腿子」,所以留了下来。
为了加入社团,我给江彦打了一学期的开水和饭,再加上程天岭的游说,我也终于留在了社团。
我以为,这样,我很快就能被别人看见。但事实并不如此,我和程天岭,无论在社团还是在各自班级中,依然是毫不起眼的存在。
在我快要气馁的时候,我遇见了阿斐。
那天,我在图书馆学习,突然接到辅导员的电话,说是宿舍电器着火,让我赶紧回去。
我匆忙收拾书本,不小心遗漏了日记本。我走出图书馆才发现,赶忙回去找。日记本里记录了一个很重要的秘密,如果被别人发现,我的人生就完了。
当我匆匆赶回去时,我看见阿斐正拿着日记本在翻看。
我顿时涨红了脸,一把夺走日记本,正想跑掉,阿斐叫住了我。
她说:「对不起,我只是在找主人的名字,好归还,我不是想偷看你的日记。」
我没有说话,想立刻走掉,但她又开口了:「你好像很不安,这样吧,我告诉你我的一件心事,这样就扯平了。」
她拿起笔,很认真地在日记本最后一页写了几行字。
写完后,她双手捧着日记本,郑重地归还给我,「请不要担忧,你的秘密会很安全的。」说完,她朝我眨了眨眼。
我顿时感到心跳加快,「咚咚」敲击着胸腔。我接过日记本,一口气跑出了图书馆。
那天晚些时候,我翻看日记本最后一页,看见她写着:「我活得很不开心,我有一个控制欲极强的朋友,是不是觉得很奇怪,他是我爸爸好友的儿子,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像哥哥一样保护我,但他好像陷入了这个角色不能自拔。有时候,我觉得,他会杀了我。」
过了几个月,我在社团见到了阿斐,江彦介绍说,阿斐是他青梅竹马的好友,宛若妹妹。
但阿斐没有认出我,因为之前我留着比较长的头发,刘海几乎遮住了半张脸。而现在,我已经换成了清爽利落的短发。
有一天社团开会,我偷偷写了张字条塞进阿斐的包里。
上面写着:我是图书馆掉落日记本的那个人,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不要管我怎么找到你的,周五晚八点,在体育馆后面最靠近石桥的那个花坛里,有一只土色的木盒,里面是我的日记本,打开看看吧。
我很忐忑,不知道阿斐会不会去,也许早就忘了我吧,毕竟我是个透明人。又或许,她觉得我是个跟踪狂,是个变态,避之不及。
周五晚十点多,我一个偷偷摸摸跑到花坛边,紧张到无法呼吸。
但令我惊喜的是,日记本不在了,躺在盒子里的是阿斐给我的字条:当然记得呀,长发怪,哈哈,开玩笑的,你周三晚上来这里取日记本吧,如果你同意,以后每周五晚,我来读你的日记,每周三晚,你来读我的日记。等到毕业那天,我们就正式见面吧。
等到毕业那天,我们就正式见面吧。
阿斐,她看见我了,真真实实地看见我了。无关长相,无关家世,我的文字就是我的灵魂,她看见了我的灵魂,并且,她愿意让我看见她的灵魂。
而后短暂的岁月里,她敞开心扉,着她几乎一切的心事,同时也守护着我最大的秘密。
16
「等到毕业那天,我们就正式见面吧。」我重复着这句话,「在我完成这个约定之前,江彦,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
我俯下身,看着灰头土脸的江彦,他虽然受了伤,但依然努力直起腰来。
我看不得他这副铁骨铮铮的模样,他应该像一摊烂泥,我对他说:「阿斐怀的孩子,是你的。」
他愣了大概几秒的时间,我不用回头,也知道其他两人一定也惊讶到说不出话来。
我继续说:「我就是阿斐的影子,那个和她交换日记的人,我知道她的所有秘密。」
阿斐在日记里写道:
那晚妈妈加班,让我去彦哥那里住,彦哥的父母有事还没回来,他醉醺醺地闯进我的房间,他说他很爱我,让我不要离开他,我很害怕,我想要跑出去,但被他压在了床上……
事后,他昏睡过去。我知道,他每次宿醉后都会断片,不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
我以为只要我不说,这事就会永远埋在地下。
但是,我怀孕了。我绝对不能让他知道,否则,我一辈子都没法逃离他。
我该怎么办呢……
我想到了一个计划,我不知道能不能成功,这可能是我唯一的机会了。
长发怪,我不希望你担心我,所以,我暂时不能告诉你这个计划是什么。
等到我们见面的那一天,我一定重获自由,我会告诉你所有的事。
今天,我终于知道阿斐的计划是什么了,她主动与杜宇翔发生关系,然后告诉杜宇翔,自己怀了他的孩子,让杜宇翔带她离开。
虽然没有看到她写日记的样子,但我能想象出,她圆圆的脸蛋上一定洋溢着坚韧的神色。
我不在乎阿斐怀了谁的孩子,我只要她开心地活着,但江彦毁了这一切。
当众揭露江彦的罪行也许不足以击垮他那样的杀人犯,但阿斐怀了他孩子这件事,一定能撕碎他,我要让他知道,是他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
果不其然,刚刚还怒目相视的江彦,眼里只剩一片荒芜的深灰,仿佛随时都会被深渊吞没。
17
「阿愿,都结束了吧。」程天岭担忧地看着我,「我去报警。」
「等等。」我用手抹了抹脸上的泪水,看向程天岭,「我理解你当年的选择,像我之前说的那样。可是,那个人是阿斐。」
我走向他,凝视他的双眼,我看见了慌张和迟疑,不能再等了,我掏出早已准备好的折叠刀,以最快的速度刺向他的腹部。他没来得及躲闪,捂住伤口,连连后退。我没给他机会,走上前去,再给了他几刀,但留了他一丝气息。
「阿斐到死,也不知道日记里的那个影子是我,这一切,都要怪你们。」我冷冷地说。
我看着坐在地上的江彦,满身灰尘混合是鲜红的血液,甚是好看,我说:「谢谢你,组织了这一次的聚会,让我有机会,亲手了结这一切。」
江彦头也没抬,纹丝不动,仿佛早已死去。
我看了一眼杜宇翔,他面如死灰,这一刻,他一定也看见了我的灵魂,明白了我的决心,不再做任何无谓的挣扎。
「我们去见阿斐吧,我要去完成那个约定了。」我微笑着看着他们。
阿斐好像就站在他们中间,双手叉腰,一如当年娇小可爱又倔强的模样。
「阿斐,是我,凌愿,那个写日记的人。」我在心里对她说。
她笑了,揉了揉齐肩的短发,「哈哈,长发怪,原来是你……」
我也笑了,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
18
黑色的临江馆像一块焦炭矗立在人工湖上。
周围人声嘈杂,穿橙色制服的消防队员正在整理收队。三三两两的警察各自忙碌着,从黑色的临江馆里抬出的焦尸蒙着白布,一字排开,由法医负责检验。
「队长,死者的身份都确认了。」一位年轻的刑警向队长汇报,「三名男性,分别是江彦、杜宇翔、程天岭,还有一名……」
刑警队长眉头一皱,面露不悦,「支支吾吾的干啥?」
小刑警挠了挠头,说:「一名双性人,凌愿。」
(全文完)
作者:蜗牛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