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期
白夜暗涌:人性的双杀游戏
女孩子在外面不要穿太短的裙子,容易被跟踪,比如我,刚刚就跟丢了一个。
9 点 58 分,还有 2 分钟。
树影森森,路有点黑,我咬咬牙,继续顺方向跟了过去。
「警察。」一个证件举到我面前,下一秒手腕上凉凉,「跟我回去喝杯茶吧。」
我看向警官证,邢亦深,是个刑警,还挺帅的。
「我是良民。」
他冷笑一声,不信,「宋妤,上个月报了十次假警的良民,这个月改行变态跟踪狂了?」
我一噎,秒针滴滴答答地转动,时间不多了。
「你信,刚刚那个女孩,有危险。」我把语气放缓,尽量听起来镇静。
「确实有危险。」他点点头,押上我的肩膀,「你就是她最大的危险。」
1.
第一次坐警车还挺新奇,乌拉乌拉的,只是,我是被拷的那一个。
审讯室白炽灯光刺眼,我闭上眼,又是那个熟悉的声音。
「在这个案件当中,你扮演的是什么角色?」隐忍克制的怒火。
「路人甲。」
咣的一声,对面审讯桌上的搪瓷杯被震得直响。
「她死了,她才 21 岁!」
「你知不知道你是同伙!赶紧交代出犯罪嫌疑人!」
我没睁眼,听到自己声音凉凉,「邢警官,我们都有机会救她。」
对面的人冲过来,在我的脖子快要被他捏断气的前一刻,一个女警官拦住了他。
24 小时没有证据,我被释放了,意料之中的事。
2.
回到猫咖,嗯,我开了间猫咖。
手机上铺天盖地的本地新闻【惊!锦市大学城一女生被奸杀!】【警方正全力排查】。
心烦意乱,我关上手机。
那个女生我知道,大二,叫张依,总来猫咖,很漂亮,笑起来有两个酒窝。
肥肥扒了扒我的腿,肥肥是只胖胖的金渐层,也是张依最喜欢的一只猫。
我给它两粒冻干,它继续扒了扒我的腿。
我抬头,哦,来客人了。
「要喝什么?」
「都行。」邢亦深的目光在我脖子上停留一瞬,估计是心中有愧,往前台放了个药膏,「不好意思。」
我倒没怪他,毕竟如果是我,也可能会这样。
端上咖啡,他喝了一口,表情奇怪,「你加醋了?这么酸?」
「美式浓缩,不懂不要乱讲。」
没有加醋,只是多加了酸涩的柠檬汁。
对,故意的。
「我查了上个月的报警电话,有三次你都提到了张依这个名字。你们什么关系?」
「还有 6 月 9 日晚上 10 点,你怎么知道,她会有危险?」
犯罪嫌疑人特地挑得没有监控的地方实施犯罪,加之这几天新闻铺天盖地地制造舆论,他估计压力也很大。
「现在不是审讯室,我没有义务回答你的问题。」
他没说话,只是直直地盯着我看。
警官证的一角从他口袋中露出,我叹了一口气。
「其实…」
他依旧看我。
「我能看见人的死期,说来有些玄乎……」
「我很少会看到,上个月报警不是假警,是我能看到她 24 小时内会出事,所以我就说她偷东西,要你们监视她。」
「9 号那天,她来过我店里,我看见了,晚上 10 点,她会死。」
肥肥悠哉地拿尾巴扫过我的小腿,我抬眼看他。
他不相信。
「宋妤,你什么时候能改掉睁眼说瞎话的毛病?」
我了解,这件事情确实听起来难以置信。
点点头,「咖啡三百。」
他诧异一瞬,没多说什么,丢了三张百元大钞。
过验钞机的功夫,他随口问,「一天营业额能有多少?」
「三百。」
「就卖一杯?」
「不是。」我把钱锁进抽屉,「通常一杯三十,但今天估计就你一个客人,所以卖你三百。」
「呵,无商不奸。」他冷笑。
「谢谢。」
3.
我能看见将死之人的死期。
是真的。
从我十八岁成年礼那天开始。
也许叫超能力吧,但我一点儿都不喜欢,像一段恶毒的诅咒。
上个月第一次报警,破除了张依第一次死亡,我以为,只要救下她,就可以破除这个魔咒。
结果就是,她每回来猫咖,我都能看见她的死期,就是当日。
9 号那天更像是噩梦,我看到了具体的时间。
4.
大学城杀人案还在查,悬而未决的案子,连带着猫咖的客流量也很惨淡。
隔壁花店老板给了张券,说是大学城东巷新开的酒吧,我原先不想去的,但券上说女客免费十杯调酒。
好的,酒吧,等我。
花店老板是个年轻男人,搬到隔壁没多久,叫申维,帮我修过店里的灯泡,人很热心。
酒吧蛮热闹,黑漆漆的,亮着灯红酒绿,DJ 清凉地在台上蹦,一群大学生在台下蹦。
我合理怀疑,说因为杀人案不敢外出是假的,他们只是不想来猫咖。
「想喝什么?」音乐声很大,申维的声音听得隐隐约约。
我咂咂嘴,「那个粉色的。」
「这个叫 pink lady,寓意,可以为女士带来爱情。」
我只听过花有花语,倒是第一回听酒有酒语,挺新奇。
酒好喝,微甜,微辣。
不远的座上,身影有些熟悉,我盯了一会儿,直到那个男人转头。
哦,邢亦深。
警察也朝九晚五。
他旁边一个女警官,是那天拦着他打我的那位,姓李。
还有个男警官,长得挺像熊二。
「老大,你也别焦虑,咱们今儿就是来排查的,这儿人多,保准会有收获。」
李警官翻了他一个白眼,「熊二,你有脑子不?嫌疑人会再次来到大学城作案吗?」
擦,还真叫熊二?
大概是我的目光太过赤裸了,邢亦深猛地转过头,看到是我,又闷头喝了杯酒。
没打招呼。
也对,本来就不熟。
「认识?」申维的声音响在耳旁。
「只是见过。」
「你的酒喝完了。」
我低头看看高脚杯,确实空了,没什么度数,「再来一杯那个。」
服务生想要调酒,被申维拦下。
「这个是爱尔兰之雾,俗称少女杀手,容易喝醉,你别——」
我把钥匙拍在桌上,「我就住猫咖楼上,待会儿把我从后门送进去就行。」
今天这十杯酒,我喝定了。
说不清为什么不怕申维乱来,可能是因为他总是给我店里送花,看上去像个老实人。
5.
我觉得我的肾可能不太好,喝点酒,总想上厕所。
跟申维说了声,我往酒吧后门走去。
这少女杀手果然名不虚传,喝了之后整个身体都是轻飘飘的。
肩膀被撞了一下,「走路不看路啊?」
「同学去哪?」
「小美女是不是喝多了?」
猛地摇了摇头,眼前几个人脸开始扭曲,连带着道路变得弯弯折折。
糟了,真的喝多了!
身体倒下的一瞬间被接住,耳边是熟悉的声音,有些着急,「宋妤?」
6.
我醒了,四周洁白,手上吊针,药水一滴一滴的,是医院。
守在旁边的居然是邢亦深。
「醒了?」他面色复杂。
我点点头,并且发誓,以后再也不喝那么多酒了。
李警官走进病房,手上拿着一份报告,也是神色复杂,包括她身边的熊二。
一股强烈的,不安的,预感。
「我得绝症了?」
邢亦深的眉头松了又皱,最后看向我,「在你的体内,发现了和张依尸检结果一致的迷幻剂成分。」
心下陡然一沉。
他又说,「嫌疑人还没有离开大学城,他的下一个目标,是你。」
凉意爬满脊背。
如果说,我能看见别人的死期,那么,我自己呢?
拿起手机,看向黑屏中的自己。
什么都没有。
是没有危险,还是我看不到?
「你放心,警方会保证你的安全,你只需要配合我们警方工作。」李警官适时出声。
「那家酒吧已经被封锁,昨夜去过的人都在接受调查。」熊二接着说。
但我还是觉得心突突地跳,吊完水,闷着头就往外走。
「走路看路。」邢亦深拉住我的胳膊,差一点撞到护士的推车。
我低低应了一声,继续往外冲。
7.
回到猫咖的时候,旁边花店也开门了,申维笑着同我打招呼。
「夜里我被拉去审问了,宋妤,你有没有什么事儿?」
我摇了摇头,不想他担心。
花店门口的百合花开的盛,很好看。
「我可以买一束吗?」
「不收你钱,你拿就是了。」
我还是给了钱。
张依的墓在大学城旁的一个小公园,严格意义上并不算墓,她的尸体还在警局冻着,家属又闹得紧,没来得及葬下。
同学老师便在公园角落里搭了个衣冠冢,四周是花,罗列得整整齐齐。
我把花按照顺序放下。
百合很像她,总是一袭素白的连衣裙,浅浅的笑着。
张依脾气很好,我记得上个月报警冤枉她偷钱的时候,她还来质问过我,结果敷衍几句她就信了,又笑出两个酒窝。
后来她喜欢肥肥喜欢得紧,问我以后有钱了可不可以买下肥肥,我说肥肥乐意就行。
很难想象,那样衣不蔽体不堪入目的死法,她会不会冷。
我不想她死,真的。
8.
出了公园,邢亦深就倚在门口的石柱上,看我。
回头远远看了眼大片的花,突然悲从心中来。
「其实,如果注定要死,你跟着我,也没什么用处。」
他张了张嘴,「对不起。」
「宋妤,我之前不知道你是宋队长的女儿。」
宋连,十年前锦市的刑警队长,也是,我的爸爸。
「提他干什么?」
「他是烈士。」邢亦深少有的正色,站得笔直,「也是我的偶像。」
我冷笑,「所以呢?我就活该被抛下?」
「不是的,宋妤。」他急急切切地追上来,喘着粗气。
「宋队是我们整个锦市刑警队的神话,我师傅之前想找你,但你搬家了,我们都以为你不想被打扰,所以——」
「我现在也不想被打扰。」我看他,眼前一层蒙蒙的雾气,「你别跟着我了,算我求你。」
9.
东巷的酒吧被封了,但案子仍像无头绳结一样解不开。
猫咖的客流量依旧少得可怜,邢亦深每天会来一趟,点一杯美式浓缩。
我还是收他三百,只是没再加柠檬汁。
我感觉,我似乎只会两件事,养猫,和啃老。
政府每个月会往账户上打抚恤金,是给宋连那个混蛋的,他不在,我就替他花了。
申维每天会送新鲜的花过来点缀猫咖,再带一只猫回去玩会,我不知道他是真的喜欢猫还是别有用意,他不点破,我也不打算追问。
距离张依死亡,已经过了两周。
案子还没查出来,整个锦市的气氛都开始变得焦灼。
申维又给了我两张票,估计是想让我放松心情,大学城南街新开的一家密室逃脱,跳楼价,九块九。
不知道他一个大男人,是怎么搞到这些稀奇古怪的优惠券的。
他说他要守花店,让我有空可以找妹子一起去玩。
妹子?
我在锦市倒还真的没什么朋友。
如果硬要选的话,张依勉强可以算一个。
鬼使神差地,点开一个头像拍了照发过去。
那边秒回了一个 ok 的手势。
10.
密室逃脱在南街的角落,旁边两家店铺都是新装修的还没开,几个大字牌匾模拟流血的样子,乍一看上去是有那么些阴森可怖。
身旁的脚步停下。
「怎么?你害怕?」我转头问他。
「没。」邢亦深眼角抽搐,半天往前挪动了一步,「女孩子怎么会爱玩这个?」
「倒也不是爱玩,主要因为它九块九。」
九块九的便宜果然不是那么容易占的,店员小姐姐笑眯眯地指着优惠券上的一排小字。
「要晚上九点半夜场拼场,才可以用哦。现在玩的话,需要每人加一百。」
邢亦深准备掏钱。
我摁住他,「夜场就夜场,我们先坐一会儿。」
「为什么不现在?」
「两百,那不是坑人么?」我给他倒了一杯白水,「你是冤大头?」
他看我,没说话。
但眼睛好像在说话。
三百一杯的咖啡,喝了十来天,他也确实挺像冤大头的。
哦,不是像,他就是。
「确定真的要夜场吗?」
四个小时内,这是他第十次问我这个问题。
「店员说了,还有半个小时,拼场的人就来。」我落下一颗白棋,「五子连线,你输了。」
他无奈,「宋妤,这个是围棋。」
门口突然熙熙攘攘地热闹,簇拥进来两男两女,估计是和我们拼场的。
一个女生大波浪加热裤,另外两个男生围在一左一右,另一个女生明显地游离在氛围之外,穿的也是朴素单调。
「琪琪,待会儿不用怕,我打头阵。」飞机头笑眯眯地递上一杯奶茶。
「今天琪琪生日,必须安排!」另一个花衬衫也是非常殷勤。
琪琪就是那个穿热裤的大波浪,化妆与年龄不符的妆容,一看便是大学城里的。
她看了眼朴素姑娘,讥笑一声,「阿双,你待会儿别吓得尿裤子啊?」
阿双明显窘迫。
琪琪的风头走过,往这边瞥来,眼睛一亮。
我知道,邢亦深太过惹眼了。
不过琪琪并没有直接走过来,店里兜转了一下,最后落座在隔壁桌。
阿双也小心翼翼地往这边看了眼。
对视的瞬间,我的内心猛地咯噔了一下。
「怎么了?」邢亦深问。
我没搭话。
他笑得张扬,「现在才想起来害怕?」
「邢亦深。」我叫他的全名,「下面我说的话,你一定要信。」
「那个叫阿双的女孩,10 点会死。」
11.
又是 10 点。
又是这个魔咒。
邢亦深的表情变得严肃认真。
这一次,他应当是相信了。
警官证被拍在前台,邢亦深拿出他的气势,喝道,「现在你们涉嫌非法经营,暂令停业整顿。」
「你们几个,留下接受调查。」大手一挥,指了阿双几个人。
店员小姐姐被这个气势唬住,吓得差点哭出来。
「谁在闹事?」从帘后掀出一个花臂,捡起警官证看了眼,轻蔑一笑,「刑警还管非法经营?」
几摞证件摆在前台。
「我们店老实本分,营业执照都在这,警官要不要查查?」
「别拿一个警官证就来讹人,老子当年也是混道上的。」
花臂吸了口烟,讲理,但不完全讲理。
棘手,邢亦深眉头紧锁。
「只是我太害怕了。」我挽上他的胳膊,冲花臂甜甜一笑,「我男朋友担心我,老板你别介意。」
邢亦深身体僵了一瞬,倒也很配合地没有抽出手。
墙上的时钟,现在是 9 点 16 分。
密室逃脱的时间一般为半个小时到一个半小时。
如果阿双一定会在 10 点死亡的话。
那么,死亡地点是——
密室。
我看向花臂老板,他悠哉地吸着烟,没有异样。
琪琪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邢亦深身上。
我心思移动,拍拍他的胳膊。
「警官,可能要牺牲一下你的色相了。」
「什么?」
不等他反应,我拉着他坐到了琪琪旁边连座的沙发上。
「你们也是大学城的学生吗?」
琪琪盯着邢亦深,「F 大。」
阿双怯懦地看了一下我,也跟着点点头。
「我突然觉得密室没什么好玩的,不如一起吃夜宵吧。」
飞机头拿出票,「九块九,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花衬衫在一旁笑。
我把视线投向阿双,「我有点害怕,你能不能陪我在外面等他们?」
阿双性子软,犹豫地打算点头。
「不行。这位姐姐你谁?」琪琪一把捞过阿双的肩头,不爽,「今天是我生日,你是来砸场子的吧?」
店员小姐姐走过来,笑眯眯,「今天你们算是最后一场啦,可以提前进场。」
上一拨人从出口出来,惊魂未定,三两散去。
琪琪和那两个男生有些激动。
我伸手想去抓阿双,被花衬衫隔了开来。
「姐姐,怕什么?一起玩儿呗。反正你男朋友也在。」
花臂老板丢给我一个对讲机,简单教了下使用方法,又给每人塞了一张电影票。
电子产品锁进柜子,我们就茫然地被推进密室。
进密室前,我和邢亦深都看向墙上的时钟。
9 点 25 分。
12.
密室逃脱的主题。
是一部泰国的惊悚片改编的密室,也是近几年国内比较热门的打卡主题。
身后的门关上,前方漆黑,狭长的走道,尽头忽然亮起红灯,售票窗口上方滚动着血红色的字幕——
厉鬼将映。
冷风袭过,恐怖的主题音乐响起,旁边的人身体一僵。
我握住他的手,「你要是害怕了,可以拉着我。」
他掌心微凉,想来是真的害怕,或许是感受到我的体温,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
「现在过去了 5 分钟。」邢亦深看了眼叽叽喳喳的两个男生,低头耳语。
他在算时间。
飞机头和花衬衫围在琪琪两侧,看墙上那半边脸的海报,讨论着怎么找线索进影院。
阿双跟在后面,融不进去。
我拍拍她,她一抖,看到是我,就笑笑。
「你可以跟我们一起。」
阿双点点头,靠近我,「谢谢姐姐。」
手中对讲机嘶啦了两声,传出花臂老板的声音,「现在,大家看一眼刚刚给你们的电影票,是查找自己对应的影院几号厅。」
很巧,邢亦深和我都是二号厅,阿双也是。
琪琪和两个男生是三号厅。
如果能保证全程在一起,就好。
弯弯绕绕又过了一条走廊,NPC 挥舞着狼牙棒就冲了过来,我们的任务,是躲进对应的影厅。
说真的,邢亦深的胆子太小了。
NPC 过来的时候,他抓着我撒腿就跑,影厅的门被踹得咣咣直响,把 NPC 整得一愣一愣。
我突然觉得好玩。
影厅门被关上,漆黑一片,我们三个暂时安全。
「你笑什么?」
我弯眸,「邢亦深,你怕鬼啊?」
影院漆黑,门缝透过的微光,我看见他些许窘迫。
阿双小心翼翼地动了两下。
邢亦深望向我身后,脸色一变,「怎么是你?」
心尖一跳。
我顺着望过去。
是琪琪。
「阿双呢?」
「应该在三号厅吧,跟他们呆一块。」琪琪理了下乱发,「我刚刚太害怕,走错了。」
我看她手中,「票也拿错了?」
「是阿双非要跟我换——」
「应该是你非要跟她换的吧。」我打断她,言辞厉色。
琪琪面上挂不住,「那又怎样?都是一队了,你就这么怕有异性靠近你男朋友啊?不乐意的话,现在你去找她换啊!」
邢亦深听到,就去踹门。
门是电子门,没有门禁,没有主控,是无法开的。
花臂老板颤颤巍巍的声音又从对讲机里传出来,「哎哟我的上帝啊,让你们不能殴打 NPC,也没跟你们说可以踹门啊…」
「这门很贵的…」
「现在是主线任务,你们在二号厅最多呆 20 分钟,找到线索就可以出来了。」
「求求你们,别再踹门了…」
邢亦深停下动作,与我对视。
20 分钟。
「现在应该是 9 点 35 到 9 点 37 之间。」他低语。
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汇合。
阿双可以活。
13.
我算看出来了,琪琪就是喜欢邢亦深。
也对,警察硬汉嘛,长得又帅,少女天菜。
邢亦深站在我的左边,她就转到邢亦深的旁边拽着他说害怕。
邢亦深不耐烦,躲到我的右边,她便绕回来说感觉身后有人。
场面很像——
老鹰捉小鸡。
邢亦深最后忍无可忍,低头在我耳边吐气,「女朋友,说句话?」
可是,说啥呢?
我突然跳到他怀里,环住腰身,「呜呜呜,这里好黑,我好害怕…」
空气安静了。
邢亦深沉默一瞬,还是把手搭在了我的脑袋上。
「这位姐姐,你的反射弧是可以绕地球三圈吗?」
「哈哈,过奖。」
花了点时间,在二号厅找到了所有的线索,放置在了对应的地方。
邢亦深被发绿光的骷髅头吓到,莫名还有些可爱。
花臂老板在对讲机里要求我们坐在影厅的座位上,诡异的音乐响起,白幕闪着雪花,忽明忽暗。
有内味儿了。
无脸男 NPC 张牙舞爪地出场,嘶哑的吼声也很应景。
邢亦深在一旁紧紧攥着我,不敢睁眼。
「下面,我们的厉鬼将随机带走一名幸运儿,其他的人需要合力救出。」对讲机的声音嘶啦嘶啦。
「请,票上日期为 4 月 14 日的幸运儿,站起来。」
懂,密室逃脱的基操嘛。
只是 4 月 14,这个日期…
我和邢亦深看了眼票,目光最终落在琪琪身上。
是你吧,小倒霉蛋。
琪琪带着哭腔,「能不能…换票……」
换票肯定是不能换票的,花臂老板也不会同意,琪琪还是被无脸男带走了。
无脸男关门之前,黑洞洞的面具朝我们这里看了看。
嗯,恐怖阴森的气氛拿捏到位。
琪琪被带走,我们也可以出影厅了。
「现在的时间应该在 9 点 47 分到 9 点 50 分之间。」邢亦深低语。
开了二号厅的门,对面两个人也打开门出来。
邢亦深绷着下颚线,「阿双呢?」
「我,我在这…」阿双从飞机头后面挪出来,冲我一笑,带着些许不好意思。
内心舒了一口气。
下面只要跟阿双时时刻刻保持在一起,就可以了。
14.
估计是着急见到琪琪,飞机头和花衬衫迅速地寻找线索,也没同我们搭话。
阿双跟他们不算太熟,便跟在我身旁。
邢亦深也是担心,隔一会儿便要瞅一眼阿双,看看四周无异样,才放下心。
阿双被盯得不自在,「警察叔叔,我没有干坏事。」
我们成功出密室了。
9 点 58 分。
我看向阿双,奇怪的是什么都没有。
「琪琪呢,怎么还不放出来?」飞机头问老板。
花臂老板拿了个对讲机就去沟通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阿双被我们盯了足足近两分钟,终于忍不住出声。
「我脸上是有什么字吗?」
10 点。
什么事都没发生。
魔咒解除了?
「宋妤。」邢亦深表情奇怪,「你是不是太草木皆兵了?」
「我——」
花臂老板又掀帘出来,嘟囔着,「怎么联系不上了?我去密室里看看。」
心口又是突突地跳。
我和邢亦深对视一眼。
糟糕!
身后又是花臂老板的喊声,「都说了不要踹门!」
还是二号厅,黑漆漆。
刚刚无脸男消失的地方,是银幕旁的木门,踹开,是狭长的走道。
只能一个一个走。
没有恐怖音乐和冷风的加持,诡异的氛围也消了不少。
邢亦深握住我的手,掌心温热。
撩开小道尽头白色血迹的纱帘,他身体一顿。
脚步上多了黏腻地踩水声。
他回头看我,眼神复杂。
「你不会,吓尿了吧……」我问。
温热的手掌覆上我的眼睛。
「宋妤,别看。」
鼻尖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15.
警车又一次乌拉乌拉的,技术组跟着邢亦深进去采集证据了,熊二他们在外面安抚目击者。
花臂老板没了威风,痛哭流涕,「我咋知道啊,我这店刚开…」
无脸男没有找到,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花臂老板说,那个兼职的叫小沈,全名他也不清楚,从月初开店,小沈每天下班之后,都会来打几个小时的工。
阿双被吓哭了,坐在角落里抽泣。
我看她,依旧什么都没看到。
难道说,琪琪替她,她就不用死了?
脑子里又浮现无脸男关门之前看过来的一眼,黑洞洞的。
当时没觉得异常,现在想起来,手臂上的汗毛都竖起。
他在看我。
邢亦深脱下手套,走了过来,半蹲下,仰脸。
「宋妤,你找一个放松的地方,我们好好聊聊,可以吗?」
「你不要怕,我一直都在。」
16.
想不到什么好地方,我让他陪我散步散回去。
已经快 11 点了,南街这边一整条街都封了,封控处还有些围观的人,警车的灯闪着,刺眼。
「前几天,我去找了师傅,他跟我讲起你,讲了你的…一些事。」
「赵叔?」
爸爸的老友,现在估计在省厅了吧。
「七年前,你 18 岁成年。锦市西郊的过河大桥,塌了,你是唯一的幸存者。」
「我调了那场事故的档案,那夜的过桥末班车,你没有上车。」
「后来在询问的时候,诊断出你应激性精神障碍,所以笔录也是乱七八糟的。」
「你说你看见了——」
「对。」我停步看他,「我看见了他们的死期。」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我不知道那是他们的死期。我很慌…我让他们都下车,但……」
「车里面有老人在指责我,小孩隔着窗户盯着我笑,还有孕妇,那天很奇怪,车里都是人…」
「然后桥塌了,我——」
突然被一把抱进怀里,感受到他的肩头湿湿的,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宋妤,别说了…」他的声音同我一样颤抖。
我曾经在贴吧里发帖问过,如果拥有了能看见别人死期的能力,应该怎么办?
有的人留言好酷哦,有的人说我乱编。
没有任何有用的解答,我后来删帖注销账户了。
一点都不酷。
真的。
两件事最令人难过。
第一件,明明可以救她,却错过了。
第二件,明知道她会死,却不知道怎么救。
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死去,这是上帝给我开的最大的一个玩笑。
17.
邢亦深应该是个直男。
他不知道怎么哄我,就只会买路边阿婆做的棉花糖给我吃。
我嘛,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吃点东西,心情就变好了。
「所以你害怕医院,也是因为这个?」
他估计想起了我上回在医院却匆匆要走的事儿。
「嗯。」我开个玩笑,「别人是不敢去停尸房,我是不敢去 ICU。」
「能看到我的吗?」
我将他仔仔细细扫了一遍,摇摇头,「看不到,只有这个人快死了,我才会看见。」
「八九不离十,那个无脸男应该是凶手。至于杀人动机,我同事那边在审那个女孩的朋友。」邢亦深又从路边买了袋烤肠,递给我。
「为什么和我讲这些?」
他瞥了我一眼,「因为你现在也很危险,张依的案子还没有眉目,你多知道点,总归没坏处。」
吃吃逛逛,就回到了猫咖。
「宋妤?」申维从花店冒头,忧心忡忡,「我听说,南街那边出事儿了,正想去找你。」
「我没事儿。」
「没事儿就好。」申维看到了我身边,脸色变得窘迫,「这是…你男朋友啊?」
「不是。」我答道。
邢亦深看我一眼,没说话。
申维又开始活络,「刚到一批鲜花,可以挑一点回去。」
「不用了,前两天你送的,还开着呢。」
申维继续回花店里面打扫了。
邢亦深眼神有些古怪,「他总送你花?」
「怎么?」
他冷哼一声,「无事献殷勤,你小心点儿。」
我学他冷哼,「男未婚,女未嫁,你管不着。」
开了门,我拎着袋子冲他摆摆手。
他突然冲过来,有些焦灼,「宋妤,今晚你不能一个人。」
「警察叔叔,你别告诉我,你在耍流氓。」我仰脸看他,笑得人畜无害。
手机屏幕在眼前亮了。
「刚收到的消息,初步尸检结果出来了。」
「琪琪体内,也有跟张依一致的迷幻剂。」
18.
连环凶杀案。
时隔 14 天。
无脸男的下一个目标,应当是我。
4 月 14。
我总觉得这日期太过巧合。
邢亦深想让我同他一起去警局,我不乐意,他就决定留宿猫咖。
当着一群猫的面,我把夜宵吃完了,几只橘猫缠的直挠地板,我笑着又给它们添粮。
邢亦深一直在打电话。
我吃夜宵,他打电话。
我洗澡,他打电话。
我逗猫,他还是在打电话。
他打完电话,我就准备睡了。
「那个房间,我觉得需要通风。」他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我理着床单,「其实我刚刚就想问你,你为什么要在猫的厕所里,打电话。我还以为,你有这个癖好。」
邢亦深噎了噎,又嗅嗅身上的味道,眉毛拧成了一条麻绳。
「浴室在那边。」
破天荒,我居然会收留一个男人在家洗澡,还找出了我爸当年的衣服。
箱子里,几个零碎的物件。
那是他的警号,指腹抚过凸起的数字,这么多年了,依旧熠熠生辉。
小的时候,我问过他一个问题,我长大了也当警察好不好?
他当时摸了摸我的脑袋,笑容宠溺,说如果他活着,他会保护我一辈子,如果他死了,也不会希望我重启他的警号。
说一句实话,我还挺想他的。
浴室门打开,邢亦深红着脸出来。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浴室里应该不会出现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
「怎么?」
「没事。」他娇羞地摇摇头,「穿我偶像的衣服,有点激动。」
我静默。
「你觉不觉得,现在自己像一个变态?」
邢亦深身形高大,这衣服很合身,能看到结实的肌肉。
我爸当年也这样,总给我吹嘘他是靠着自己的威武帅气吸引的我妈。
我没见过我妈,出生的时候,她难产。
后来我爸一个人拉扯我长大,怕我受委屈,那些漂亮阿姨的示好他都装作不懂。
「今晚你安心睡,我在客厅沙发,有事叫我。」邢亦深总算恢复了正常。
「还有,白天,我们需要寸步不离,你的猫咖需要停业几天。」
外面漆黑一片,我点点头。
突然发现,自己还挺有柯南体质的,去哪哪被封,现在连猫咖都要关门了。
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到头。
19.
我看到了阿双的死期。
但死的却是琪琪。
她们调换了电影票。
不难想象,无脸男原本的目标,就是阿双。
我想到了这点,邢亦深自然也想到了这点。
第二天早上,邢亦深就跟我讲了他们一夜审讯的结果。
「密室里原本有三个电影厅,昨天临时坏了一个,所以老板让我们去的二号和三号。」
「无脸男带走死者,回到一号电影厅实行犯罪。」
「现场没有提取到任何有效指纹以及生物信息。」
「死者死亡时间是,昨天晚上 10 点。」
「查过阿双和张依两个人,并不认识。」
「对了,还有一点,店里的时钟快五分钟。」
我抬眼和他对视。
快五分钟。
意思就是,我们算的时间,一直是错的。
所以我们冲进去寻找琪琪的时候。
她已经死了五分钟。
时间差,足够无脸男逃跑。
20.
猫咖挂上了歇业的招牌。
给猫咪喂完粮,铲完屎,我就跟邢亦深去了警局。
警局的氛围很紧张,估计是省厅来人了,一路上见到好几个穿白色衬衫的老干部。
飞机头和花衬衫例行询问完被放了。
阿双留在警局,和学校那边沟通过,做了保密工作。
两起案件正式并案调查。
媒体捕风捉影的手段越来越高明,把两起案件写得神乎其神,各路的猜想更是离谱。
「姐姐,我真的很怕……」阿双见到我,又忍不住哭起来。
抽了张纸给她,我不知道怎么安慰。
邢亦深坐在一旁,翻着现场拿回来的照片线索,眉头紧锁着。
「是不是,如果我不同意换票的话,琪琪她就不会死……」
「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
「是我…害了她们……」
她哭得一抽一抽,像是触到了什么伤心的往事。
捕捉到关键词,我问,「每次?她们?」
「我…我七年前,被拐卖过。」阿双止住抽泣,眼眶红红,「后来,我是人质……」
「有个比我大的姐姐,她把活下去的机会给了我。」
「还有个警察,为了救我,牺牲了……」
七年前。
刹那间,我如坠冰窟。
邢亦深突然坐直,「七年前,锦市的大型恶性拐卖案件?你是最后被救出的那个小姑娘?」
阿双点点头。
熊二急急忙忙推门进来,「老大,张依的身份有新的突破!」
21.
七年前。
锦市一众刑警端了大型恶性拐卖犯罪的窝点,最后那个重犯随手抓了两个小姑娘丢上了车,作为人质,一路开了出去。
宋连作为刑警队长,要求以自己交换人质。
重犯同意了。
宋连和那个重犯,是多年的死对头,多年下来的路子,就是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
重犯有个要求,两个人质,必须留下一个。
阿双年纪小,那会儿才 13 岁,一直哭哭啼啼。
最后,自然是阿双活了下来。
车从西郊过江大桥上冲了下去,坠入江中。
打捞了三天,终于在下游捞起了那辆车,窗门锁死,无一生还。
我看到宋连的时候,尸身浮肿,我认不出,但我知道,是他。
重犯在犯案前,把自己唯一的女儿,改了户籍,改了名字,送到别人家中抚养。
很难相信。
锦市大型恶性拐卖案件的头头,把他的女儿养得这样好。
单纯,善良,不谙世事。
那个女儿,就是张依。
造化弄人。
我忽然觉得喉间干涩,一股气像是被捏着,上不来下不去。
「4 月 14,我爸的忌日。」
肩膀被拍了拍。
一杯温水放在面前。
邢亦深继续看向熊二,「所以,嫌疑人的目标,都牵扯进当年这个案子。」
「那个死去的女孩叫什么?」
熊二递过资料,「姓沈,沈琴。有个哥哥失踪了,叫沈围。」
22.
嫌疑人锁定,警方在锦市全面搜捕,重点排查大学城。
棘手的是,大学城并没有使用此身份证落居的人。
邢亦深说,很有可能嫌疑人盗用了别人的身份证。
我每天都要和阿双见面,确保不再看见她的死期。
无脸男突然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被抹去踪迹。
距离张衣死亡,21 天。
琪琪死亡,7 天。
「能不能慢点?」太阳有些晒。
「脚磨破了?」邢亦深蹲下来看我的脚踝,叹了一口气,「这样跟着我也不是办法。」
「你搬来警局吧,我在警局后面有单人宿舍。」
他越来越忙,不能时时刻刻陪着我在猫咖,总是出外勤,还得把我带着。
这听上去确实是一个还不错的主意。
他又道,「我以后每天抽一小时,陪你去猫咖。特殊时期,猫就委屈点。」
我点点头。
「陪我回去收拾东西。」
23.
回到猫咖,申维又在隔壁弄花。
冲我笑笑,大概是习惯了邢亦深每天待在我旁边。
邢亦深依旧不待见他。
「你别每次摆着臭脸。」我添着猫粮,「人家是个老实人。」
「呵,老实人?会送这个?」
他冷哼一声,指了指被他特地摆在角落里的蓝色妖姬,「老实人风评被害。」
小气鬼。
我不理他,自己找药箱。
邢亦深磨蹭了下又过来,帮我涂碘伏,然后贴上创可贴。
动作笨拙得可爱。
「邢警官。」
他抬头。
我冲他笑,「案子结束了,陪我去鬼屋玩呗。」
「怎么总喜欢玩这种?」他皱眉。
「倒不是喜欢,就是想看你花容失色的样子。」
他没来得及怼我,又接了个电话。
半天回来,「密室的老板在储藏室发现了点东西,我过去看看。」
「我就不去了。」我晃晃脚丫,「速去速回哦,邢警官。」
他迟疑了一下,点头,然后小跑出去。
外面阳光很好。
我突然强烈地希望,案子很快结束。
24.
申维又来了,还是抱了一束花。
新品种,鹅黄色,很漂亮。
我想,总该跟他说清楚,我对他没意思。
「宋妤,今天我能喝杯咖啡吗?」他自顾自地插入花瓶。
「行。」
泡的是常规款卡布奇诺,懒地拉花,就推给他。
「心情不好?」我疑惑。
他突然问,「宋妤,我们算是朋友吗?」
应该,算的吧。
我点点头。
他笑了,喝了口咖啡,「听我讲故事吧。」
「我有个妹妹,和你一样大,很喜欢花,所以我就开了这个花店。」
「爸妈死得早,我们自小相依为命,感情很好。」
我好奇,「怎么没见她来过花店?」
「她死了,我很想她。」
从没见过申维在脸上露出这种悲戚的表情。
有些唏嘘,我叹,「节哀。」
他看了我一眼,没应。
电话突兀地响起,那头是邢亦深焦急的声音,「宋妤,你现在在哪里?」
「猫咖,怎么了?」
电话那头断断续续,还有汽车的鸣笛声。
「你别慌,听我说,我现在立刻赶回去!」
「在密室的储物隔间,找到了一部分蓝色花瓣的碎片。」
「我怀疑,申维就是——」
电话被掐断。
我抬头。
申维玩着电话线,漫不经心地看我。
嘴角勾了一下,眼神空洞。
像极了那天,无脸男最后看我的一眼。
「宋妤,我舍不得你死。」
「可是,没办法。」
25.
重新恢复意识的时候,是晚上。
跨江大桥上的冷风簌簌。
不远处,警笛明亮。
而我的身后,是申维,还有护江栏杆。
不,现在应该叫他沈围。
「沈围,你冷静一下。」邢亦深在远处,高举双手,慢慢靠近。
沈围的刀,抵在我的喉间。
「现在是 9 点 50 分,宋妤。」
声音宛如魔咒。
动动嘴唇,发现嗓子干涸。
我哑声,「我原来以为你要追我,结果你是要追杀我。」
「呵。」
他轻笑一声,没说话。
「10 点,是因为那辆车成功捞起的时间,是 10 点吗?」
「4 月 14,阿双的电影票。你是觉得,阿双偷了你妹妹的命,就该在这天死吗?」
他沉默,我猜对了。
七年前。
4 月 14。
跨江大桥。
我父亲死了。
张依的父亲死了。
沈琴也死了。
那场案件中被保全的张依,死了,死在沈琴被捞起的时间。
换了票的琪琪,替阿双死了,死在了沈琴的忌日。
像一场古老的祭奠仪式。
「张依被奸杀,是因为沈琴也——」
「够了!不要再说了!」他突然激动地吼道。
刀在脖间近了一步。
有些刺痛。
「沈围,冷静!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把人质放了。」
邢亦深已经离得很近了,十米。
我鲜少在他脸上看到这么慌乱的表情。
「宋妤,你也冷静。」
临近死亡,我倒是很冷静,孑然一身,就这样死去,也无可厚非,不过刀子抹脖子的事情。
只是…
我看向对面,有点舍不得。
沈围靠近我,「如果我妹妹没死,我还挺想追你的。」
「沈围。」我看向江面,波光粼粼,「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该死?」
「两个人只能活下一个,凭什么他选择年纪小的秦双?」
「凭什么我妹妹不能活!」
「她马上就十八岁了,她有很好的未来!!」
沈围埋在我的肩膀上。
「宋妤,我们一起死。」
「你陪我去见我妹妹。」
他哭了。
我冷漠,「沈围,你会下地狱。」
「沈琴那样好的姑娘,她不会在地狱等你。」
沈围又笑了,「9 点 58 分。」
还有 2 分钟。
「让阿双活下来,不是我父亲的选择。」
「是沈琴的选择。」
「她觉得,那个一贯支持她的哥哥,应当会为她骄傲。」
「很可惜,她想错了。」
沈围带着泪,笑得凄凉,「你又不是她。」
我叹一口气,觉得他可怜。
「阿双没死,你错杀的是她的同学。」
「阿双说,当年她被推出车门外的时候,沈琴让她带话给你。」
「如果有机会的话,她下辈子,还想做你的妹妹。」
「记得把她的骨灰和鲜花放在一起。」
他突然笑得癫狂。
10 点。
身体突如其来的失重感。
我听到邢亦深嘶吼了我的名字。
好奇怪,夏天了,江水还是这么冰冷。
26.
我醒了。
又在白色的床单上。
药水一滴一滴。
隔壁床就是邢亦深。
赵叔带着一行人来慰问,熊二他们撂下水果匆匆就走了,估计案子还需要收尾。
病房里空了。
我盯着隔壁床发呆。
这人,不会成植物人了吧?
难不成还要我照顾他后半辈子?
突然想跑路怎么办?
白色床单动了动,邢亦深脸憋得通红,大口喘气。
「你在装晕?」
他看我,狡黠一笑,「结案报告让他们写吧,我不爱写那玩意儿。」
「多混几天带薪休假,那不香吗?」
……
27.
沈围没死,被救起来之后认罪了,邢亦深说应该是死立执。
连环杀人案告破,媒体也都跟风吹捧政府的公信力,公安的决断力。
大学城又热闹了。
猫咖重新开业的第一天,阿双来捧场了。
她性子弱,但笑起来也很好看。
肥肥也喜欢她。
邢亦深走进来,照例甩了三张百元大钞。
「一杯咖啡。」
「等等。」我叫住他,找了钱。
他轻笑一声,「现在降价了?」
我指了指店内,「今天人多,算你 30 一杯。」
他还挺不讨喜的,每次来,都没有猫主动蹭他。
「我发现了一件事儿。」
「在医院住的这几天,我什么都看不到了。」
他沉默,和我对视。
半晌,「这是好事儿。」
我点点头,「我也觉得。」
「我也老大不小了,我师傅张罗着给我相亲。」他道,又笑,「我问安排我偶像的女儿行不行。」
「然后呢?」我看他,有些好奇。
「他让我死一边儿去。」
我低头笑,端上一杯加奶的美式浓缩。
「过两天是我爸的生日,陪我去看看他吧。」
「好嘞。」
(全文完)
作者:安城以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