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才是凶手
白夜暗涌:人性的双杀游戏
二十一岁的时候,我偶然撞见了这世上最恶心的一对恋人。
他们不该被称为恋人,他们应该被叫做凶手。
他们的爱情,杀死了我最爱的家人。
1
我叫许泱泱,二十三岁,被杀的人……是我的爸爸,妈妈,姐姐,姐夫。
咔擦——
闪光灯刺痛了我的眼睛。
「哦,抱歉。」负责拍照的警员很歉意的对我弓了下腰。
我看见他背过身恰好挡住了我的视线。
警示牌后有一具尸体,尸体的胸口被开了个洞,暗红的血液圈住了她的身体,她双目圆睁,散开的瞳孔里还带着绝望,嘴唇半张着,似乎想要求救呼叫。
她是我的妈妈。
一个小时以前,我们曾愉悦的商讨着野炊需要的东西,对于烧烤架的去留,我们各执一词,如今那个烧烤架翻倒在地上,上面趴着我妈妈的尸体。
这应该是一场灭门惨案,但我却活了下来。
2
「许小姐,请跟我出去吧。」
站在我面前的是负责这个案子的警官,从我报警到现在,他这是第三次叫我出去。
「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你必须配合我们的调查。」
我抬头用无比空洞的眼神望着他,然后问他:「你怎么理解我的心情?」
「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只有配合我们的调查才能找到杀害他们的凶手。」这位警官的眼睛死死盯着我,脸色阴沉。
我知道,我作为案发现场唯一的活人,值得被怀疑。
不过也只是怀疑,因为我双腿残疾,必须得靠着假肢和轮椅度日。
我最后看了一眼客厅里散落的四具尸体,慢慢松开了握着轮子的手,那位警官反应很快,立刻将我从充满血气的房子里推了出去。
我在四具尸体旁边待了很久,血腥味混着臭味的空气,我闻着却无知无觉,但出来的那一刻,新鲜的空气灌进我的肺腑,我瞬间弯腰呕吐起来。
那位警官也没想到我会突然弓起腰狂吐,他甚至手足无措的站在我旁边看着我吐完。
「有没有纸?」我扶着轮椅手柄喘气。
他不像随身带纸的人,我看见他脱了警服,打算披在我身上,我穿着裙子,如果他直接抱我起来,恐怕会走光。
我才注意到这位警官的脸,他长得很年轻,也很英俊。
「不用了。」我推开了即将搭在我肩膀的手,然后将乱掉的裙子整理好。
「等等。」他突然握住我的手,弯腰在我面前蹲下来。
我看着他将我整理好的裙子掀起来,心里有些忐忑。
「这是……血。」他伸手在我的假肢上摸了一下。
我控制着假肢,往后躲了一下。
「许小姐,我想你需要对这个做一些解释。」他采集了我假肢上的血液,然后站起来盯着我。
我垂下眼皮,再次整理好自己的裙摆:「没什么好解释的,我在屋子里待了几个小时,沾上了而已。」
他站在原地不动,盯着我的假肢。
我知道他肯定不相信我。
3
没一会儿,在他的招呼下,旁边来了个几个警员,我被带上警车,一路送到审讯室。
原本我应该坐在旁边的办公室里,得到一声声宽慰,还有一杯热茶。
我低着头,在审讯室里一言不发。
对面的警察似乎是个新手,他试图问我问题,但却没有实用的方法让我开口。
「许小姐,请你配合,如果你一直这样,我们有理由怀疑你与这起重大凶杀案有直接关系。」
我抬头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死的都是我的亲人,我本来就与这起案子有直接关系。」
「难道你不想抓到凶手吗?」那名警察急切的看着我。
我笑了一下看向不远处的单面玻璃:「你们,抓不到凶手的。」
4
很明显,我的话引起了骚动。
面前出现了好几个看起来老道的警官,那位年轻的警官也在其中,我知道了他的名字,陈起。
陈起坐在我面前,我仔细看他的脸,随后再次低下头。
「许小姐,你说我们抓不到凶手,你知道凶手是谁?」陈起问我。
我回答他:「我不知道。」
那些警察中有几个没了耐心,即使知道我失去了至亲也忍不住想要骂我。
而我只盯着陈起:「出事前,有人捂住了我的眼睛,将我推到卧室里并关上门。」
「所以你并不知道凶手是谁。」陈起替我说道:「不如说说你的猜测。」
「自杀。」我简单的吐出两个字。
「很好。」陈起站起来,带着那些表情严肃的警察出去了。
我一个人被单独留在审讯室,黑暗让我想起了他们。
5
我看见他们,在黑暗的房间里接吻,拥抱,最后上床。
我没有发出任何响声,因为害怕惊动他们,所以我被迫围观了他们的爱情,从出事故以后,我第一次这么痛恨自己没有双腿。
只有黑暗知道,我当时有多么恶心。
6
陈起开门进来,我抬头望着他。
他蹲在我面前,用纸巾擦掉了我假肢上的血迹说:「我送你回去。」
我盯着他的脸,他的脸很好看,容易让人入迷,我想起曾经见到的一幕,于是用手触碰到了陈起的嘴唇。
他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然后将我的手按在轮椅扶手上。
「我忘了,你无家可归了。」
「你可以收留我么?」我看着他。
我猜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很可怜,确实,作为凶案的受害者,我值得被同情。
陈起推我去了停车场,他弯腰抱我上车,我靠在他胸口,听见他的低语:「真可惜,那四具尸体里没有你。」
我被他扣上安全带,咔哒一声,如同镣铐锁住了我的身体。
出车祸以前,我曾有个男朋友,他叫陈起。
如果我没有发现他的秘密,或许我们现在依旧相爱。
只是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6
我无处可去,陈起上车后盯着我的假肢看了好久,随后带我回家了。
他住的小区环境很不错,房子是三室一厅,我被他推进一个房间,他脱了外套,坐在我对面的床上。
「许泱泱,你好像变了。」
我好奇的问他:「怎么变了?」
他看着我笑了一下,是那种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说:「你看上去,很可怜。」
「为什么是看上去,我没有亲人了,本来就很可怜。」我挤出两滴眼泪,透过水雾与他对视。
陈起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我不认为时间可以让一个冷血的人变得有温度,就算家人都死在你面前,你依旧可以冷静的打电话报警。」
「不然呢,我应该拖着我残疾的双腿抱着他们的尸体痛哭吗?」我有些茫然。
他不笑了,盯着我的眼神像是看见了一条正在响尾的响尾蛇。
厌恶,警惕,还有一点探究。
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很多情绪。
这种看透一个人的愉悦感让我不由自主的勾起了嘴角,但只维持了一秒就垂了下去。
我转动轮椅的轮子,从房间到客厅,作为一个客人,我的行为确实很不礼貌,我俯身拿起桌上的打火机,转头看向跟出来的陈起。
「就这么把前女友带回家,你的爱人不会生气吗?」
陈起似乎在咬牙,我看见他快步走过来,从我手里将打火机夺了过去。
「许泱泱,要对帮你的人抱有感恩之心。」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根,点燃。
打火机被重新扔到我腿上,他深深吸了一口,然后将烟头递到我嘴边。
「我记得你以前闻不了烟味。」我含住烟头没动。
我十七岁就会抽烟,二十岁时遇见陈起,为了他戒了烟。
他看我不抽,就将烟拿了回去,我闻见满屋子的散开的烟味,这对我来说算是一种折磨。
或许是我的表情太过生动,陈起抽完一根又拿了一根点燃。
「给我。」我向他伸出手。
他笑了,是那种得意的笑。
我看见他碾碎了那只烟,连着打火机一起扔进了垃圾桶里。
7
「许泱泱,要不要跟我结婚?」他两手撑在轮椅两侧,低下头,无比认真的看向我。
这时候我是不是该适当的感动一番再哭着跟他说我愿意。
然而,我只恨自己手里没有一把刀。
「对,就是这种眼神。」陈起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他突然伸手用力捏住我的下巴。
我额头的青筋鼓动,缓缓垂下眼皮遮挡自己眼底的戾气:「放手。」
「蛇在咬人前会有一个很明显的攻击姿态,许泱泱,你知道自己现在这幅样子像什么吗?」
我不说话,任凭他将我的下巴捏得生疼。
一分钟左右的时间,他终于放开了我。
「听过农夫与蛇吗?」我抬起眼皮,冷冷的盯着他。
他的目光有些复杂,我趁他走神的功夫,全力扑倒了他身上,两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如你所愿。」我看着他的苍白的脸,不断施加手上的力量。
掐死他,我脑子里蹦出一道声音,我承认我真的起了杀心。
8
当陈起的手缓缓触碰到我的脸颊时,我看见他嘴角明显的笑意。
我的心口像是被一根刺狠狠扎了一下,我快速抽手,从他身上爬下来,残疾的身体让我的动作显得格外狼狈。
他带着脖子上被我掐出的血痕,起身蹲在我面前,然后像刚才那样掐住了我。
「怎么松手了?你又不是第一次杀人。」
我皱起眉,楚楚可怜的望着他:「对不起陈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对不起……」陈起笑起来,他摸着自己脖子冷声说:「那年,你推赵宇下楼的时候也是这样流着泪跟我说对不起的。」
我瞪大了眼睛,仿佛通过陈起的话回到了过去。
那时候不是我推他下楼的,是他自己摔下去的。
是的,这些年,我一直这么告诉自己。
9
赵宇是陈起最好的朋友。
有多好?
好到他可以忘记我的生日去陪他打球,好到他只要接到赵宇电话就可以立刻丢下我离开,甚至好到,他会在睡梦中叫出赵宇的名字。
多恶心啊,而我那时候还深深爱着他,所以甘愿忽略这些不正常的事。
直到有一天,我从陈起的手机里看到一张特别的照片。
照片中的两人相拥在一起,含情脉脉的眼神甚至从照片流进了我眼睛里。
我一怒之下将手机从窗户扔下楼。
几秒后,我从窗户探出头,看见楼下四分五裂的手机。
随后眼前的手机变成了赵宇,他四肢扭曲的躺在血泊中,脑浆和血液混在一起,红白交加,四分五裂。
太好了,就该这样。
我止不住的笑起来。
一道清脆的耳光打在我脸上,我回过神,看见陈起狰狞的脸。
对,他当时也是这个表情,因为赵宇摔死在了他的面前。
他隔着几层楼与我对视,我半哭半笑,从窗台后面露出半张脸。
没有证据能证明赵宇是被我推下去,即使陈起成了警察,他依旧对我无计可施,就像我当初看见照片里的他们,一样绝望。
「陈起,你知道的,那件事跟我没关系。」我捂着疼麻的脸,怯生生的看着他。
「别用这幅恶心的样子看着我。」陈起从掐我改为抓起的我的头发。
我疼的头皮发麻,被他拖进房间里。
像一个破布娃娃,我被他扔在地上。
然后他走了出去,我看见他从客厅电视机后面拿出了一个微型摄像头。
我冷笑起来。
陈起再进来时,我半死不活的躺在地上,这种姿势,如同猫科动物,十分信任的将柔软的肚皮展示在人前。
陈起他很想杀了我,但他一定不会亲自动手杀我。
而我不一样。
就像陈起说的那样,我的双手早就沾满了血。
接下来几天,陈起除了去警局剩下的时间都用来激怒我,我看着他漏洞百出的演技,心里冷嘲,他们一定没有在案发现场找我任何有关我作案的证据。
因为这本就是一场有预谋的杀人和自杀案。
10
二十一岁那年,我跟陈起分手后出了车祸,在赵宇死后的第二个月。
我被一辆汽车撞出了几米远,双腿被飞速行驶的车碾压过。
我不得不截肢保命,在医院的那段时间,我看着窗外飞过的鸟,时常想到陈起,想着他现在是不是痛不欲生,又或者是早已新欢在怀。
后来我出院了,在妈妈的陪同下,我去了趟赵宇的墓地。
墓碑前,我看见了一束新鲜的玫瑰花。
妈妈弯腰将玫瑰拿起来,上面还有清晨的露珠,我伸手接住水滴,任由它冰冷的划过我的指尖,那瞬间,我仿佛感受到了赵宇看我时冰冷的眼神。
我勾唇笑起来,将手里捧着的菊花放在墓碑前,那束玫瑰则被我带走。
往后每隔一天我都会来这儿,带走一束新鲜的玫瑰。
礼物的获取方法又很多种,我是最特别的一种。
事情一直持续到某一天,姐姐接到电话将我送到房间后便匆匆出门。
今日的玫瑰要在日落前枯萎了,我慢慢挪动到房门口想要关门。
两道急躁的脚步声将我的动作打断,我最先看见了一束玫瑰,它从门口探出头,之后是姐夫的脸,然后是爸爸。
我坐在门后的轮椅上,听着情人间的窃窃私语,遍体生寒。
他们的爱如同玫瑰般热烈,我一动不动,默默做这场爱情的围观者。
真够恶心的!
我几乎要克制不住的想要呕吐,那两张无比熟悉的脸交叠在一起,勾起了心里的破坏欲。
他们就该去死。
11
我用手机录下了一切,晚饭时,姐姐回来,姐夫捧着那束玫瑰花送她面前,我看着她幸福的笑容,只想砸烂那张虚伪的脸。
夜里,妈妈和往常一样为我擦身洗漱,我问她:「今天收到玫瑰花了吗妈妈?」
她古怪的看了我一眼:「你姐姐没带你去吗?」
「嗯,没有,我今天一整天都在家。」我说完,看向房门。
一道人影从门缝间快速划过。
是谁?是做贼心虚的贼吗?
我不可否认,心里有一种即将看好戏的兴奋感。
又隔了一天,我捧着玫瑰回来。
「今日的玫瑰有些枯了。」我看向爸爸。
他的目光闪躲,将我推到餐桌边,然后接过我手里的花,他将它安置在餐桌上的花瓶里。
「挺好的,哪里枯了。」
我看着他笑:「只有早上的玫瑰是最新鲜的,姐夫送给姐姐的玫瑰,已经不新鲜了,还带着一股臭味。」
他的表情变了,像是火山喷发前的隐忍。
我不懂他的怨恨从何而来,施暴者的委屈,着实好笑。
12
「泱泱……」
「怎么了爸爸?」我带着疑惑的眼神看向他。
他盯着我的眼睛,似乎是想从中看出我对份奸情的态度,只是可惜,我隐藏多很好,他根本不可能知道我在想什么。
「泱泱,爸爸会处理好这件事,你现在还不懂。」
我静静的看着他,直到他忍不住移开视线。
确实,我不懂,不懂陈起和赵宇间的感情,不懂为什么要拖我下水。
所以为了寻找答案,我甚至不惜杀了赵宇,只是可惜,这件事本身就没答案。
赵宇死了,这世上还有千千万万个赵宇。
只是我很好奇一个问题。
「爸爸,你开心吗,和他拥抱接吻,你是不是爽死了?这和普通出轨感觉哪里不同呢?……」
啪——
狠狠的一巴掌,终止了我的话。
我有些惊讶,但很快就恢复过来:「动手的话,我可不会帮你保守秘密哦。」
「你个怪物!」爸爸嘶吼着拽住我的轮椅,我被他掀翻倒在地上。
我是有些出乎意料的,没想到我的亲生父亲竟然会对我露出这种凶恶的模样,我侧躺在地上,看着他在我面前急躁的走来走去。
在他做出什么不好的决定之前,我率先开口:「爸爸,我的腿好疼。」
我挤出几滴泪水,在地上颤抖。
他盯着我看了几秒,最终扶起轮椅,将我从地上抱起来。
「爸爸,别紧张,我会帮你的。」我轻声对他说。
他错愕的看着我,我对他露出一个微笑,随后慢慢推着轮椅往房间走。
事情永远不会就此平息。
就像一出好戏总有开场和落幕。
13
我被陈起锁在家里的一个星期后,他终于忍不住了,他用枕头捂着我的头,试图把我闷死。
我几乎在死亡的边缘挣扎,一道门铃声打断了我们之间的对峙,他甩开枕头,我拼命呼吸。
明明是我差点没命,他却满脸通红,鼻涕眼泪一把。
我与他赤红的双眼对峙,一时间竟看不出他眼神中除了恨还有什么。
来的人是一个瘦高的男人。
我听见他们说关于我的事,案子在收尾,还有四具尸体需要处理,我是他们的直系亲属,需要我出面。
而陈起是绝不会让我走的。
我的轮椅被陈起锁在了其他的房间,两条假肢丝毫派不上用场。
我爬下床,扒着门缝观察他们。
那个瘦高的男人带了酒菜,他们坐在沙发前喝酒。
隔着门缝,我与那个男人的目光撞在一起,他眯起眼睛打量我,突然咧开嘴笑了下。
「许泱泱。」
我皱眉看着那个男人,男人的右脸有一道伤疤,我没在负责这个案子的警察里见过他。
他走向我,陈起就在后面看着没有阻拦。
我打心底产生一种危机感,但当我想要关门的时候,他已经伸进来一只脚卡住了门缝。
「许泱泱是吗,不认得我是吧。」他嘴边的笑容越来越大,配上那道刀疤,看着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我叫刘仁。」
我脸色一白,姐夫有一个坐牢的哥哥,叫刘仁。
「看来是想起我了。」刘仁将房门用力推开。
我垂下眼皮,冷冷的看着他:「是想起来了,所以呢?你现在应该在殡仪馆才对。」
他表情一狠,突然打了我一巴掌,然后单手将我从地上拎了起来。
这么瘦的男人,力气却出乎意料的大,我剧烈的挣扎起来,直到我快喘不上来气,挣扎也越来越弱,陈起这才进来将我们分开。
「你还想进去坐牢?」他将刘仁一把推开。
我被甩在地上,假肢撞在地板上发出砰的一声。
我知道,他并不是怕刘仁掐死我,而是不想这么杀掉我。
14
赵宇刚死的那段时间,陈起他不止一次的带着刀出现在我附近,但他一直没有动手,或许是他对赵宇的爱还不够深,还不足以让他毫无理智的冲过来找我报仇。
「我连死都不怕,还怕坐牢?!」刘仁抽动着嘴角,恶狠狠的瞪着我。
而我对他的目光视若无睹,只看着陈起:「原来你的爱好是收留恶人。」
「许泱泱,是你杀了他们吗?」陈起居高临下的看着我。
从他的视角看,我或许就像地上的一滩烂泥。
「不如我们来交换问题。」我仰头看着他,同事也看见了藏在房门上的微型摄像头。
我的视力很好,这一点,陈起并不知道。
他很想从我嘴中听到一些话,所以他将刘仁赶出去,关上了房门继续站在我面前俯视我。
我的脖子有些酸了,懒得再抬头看他那张高高在上的脸。
耷拉着眼皮,我看着两双机械假肢问:「陈起你会开车吗?我是说,三年前。」
他沉默了几秒,随后回答:「会。」
当时撞我的那辆车,车速非常快,那条路很偏没有监控摄像头,但它是去赵宇墓地的必经之路。
那是陈起唯一一次杀我的机会,但他只压断了我的双腿。
15
「或许我应该谢谢你。」我笑起来:「你问吧,轮到你了。」
「是你杀了你的父母,还有你的姐姐姐夫。」他直接用了肯定的语气。
「不是,相反,我很爱他们。」我认真的回答他。
但他明显不相信我的话,我尝试着撑着床沿坐起来,只是很难做到。
他的表情有些急躁,又问了一遍:「你确定他们的死与你无关?!」
「他们的死与我无关。」我复述了遍。
是的,他们的死与我无关。
我只是将不该被隐藏的秘密公开罢了。
一个失去双腿的残疾人,能做什么,如果不是他们背叛家庭,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我是受害者,母亲是受害者,姐姐是受害者。
而凶手已死……
不,其实还差一个。
我终于坐上了床沿,陈起依旧站在我面前,我静静的凝视着他。
「刘仁说,他弟弟说过,如果有一天出事了,让他杀了你。」陈起冷冷的说。
我笑了起来:「我没有伤害过任何人。」
「你就是个杀人凶手!」陈起怒道。
「你有证据吗?」我问。
这句话几乎是触到了他的逆鳞,我看着他胸口剧烈的颤动,随后他捏紧了拳头,几秒后慢慢松开。
「许泱泱,杀了这么多人,你不害怕吗?」他试图攻击我的心理防线。
我面露疑惑:「我说了我没有伤害任何人,你听不懂吗?」
「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你还在装什么。」陈起叹了口气,像是放弃了一般跟我并排坐着。
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只觉得他的演技拙劣。
我盯着房门顶上一闪一闪的微弱红光,轻声说:「是啊,你说的对。」
「但我还是那句话,我很爱我的家人,如果我是杀人凶手,那么我现在应该在监狱而不是你家。」
陈起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站起来当我的面将房门上的微型摄像头取了下来。
「许泱泱,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聪明,毕竟你一直这么自大。」他笑起来,一排白森森的牙齿,嗤笑着我的自作聪明。
「你以为这些摄像头使用来干什么的?来拍下你犯罪事实的么?」他看着我,像个疯子一样红着眼睛,凑到我面前:「其实我根本没打算杀你。」
「你想干什么?!」我瑟缩着肩膀,将自己和他的距离拉开。
「从此以后,没有人会知道你在哪儿,也没有人会想起你。」他压着我,将我按在床上:「你以为,我是想送你进监狱么?」
「我以为你至少爱过我。」我伸出手,轻柔的抚摸他的脸,如同当初我们相爱时那般:「你知道吗,赵宇墓前的玫瑰,都被我拿走了。」
他捏着我肩膀的手臂在微微发抖,我继续说:「每一捧玫瑰都带着清晨的露水和花香,我很喜欢。」
「你真不要脸。」
我笑起来,是真的忍不住笑起来。
这真是世界上最好笑的话了。
被害者有罪。
16
他用力的掐我,直到我窒息翻白眼才猛地松开。
我捂着喉咙咳嗽,他打开房门,刘仁站在外面,用那种令人惊悚的笑容对着我。
相比较死亡,折磨才是最好的报复手段。
17
我不难猜出刘仁是怎么知道我的,毕竟曾经,我差点杀了他弟弟。
那天之后,爸爸对我态度变了很多,更多的时候,我不像他的女儿,更像是握着他把柄的人。
他即忌惮我,又对我抱有一丝关心,渴望我能谅解并原谅他。
他毕竟是我的爸爸,我开始想办法,如同我承诺的那般,帮他脱离苦海。
于是在姐姐结婚纪念日那天,我送给姐姐一瓶红酒。
我记得酒塞打开的时候,那股醇厚的酒香都让我有些醉了,桌上摆着一束巨大的玫瑰花,我从中取下一朵,藏在裙子里。
为了不打扰他们二人世界,爸爸妈妈推着我出门吃饭,我坐在车上,望着阴霾的天空,心里想着那股似有若无的酒香。
车子开出小区,我数着时间给姐姐打了个电话。
电话里姐姐的声音里透着幸福,我嘱咐她蜡烛在茶几上,让她点燃,并顺口问她,红酒味道如何。
姐姐给了我满意的答案,我挂断电话笑着跟妈妈说:「真幸福啊,我真羡慕他们。」
妈妈没说话,只轻轻摸我的头。
我从后视镜里与爸爸的视线对上,他目光有些躲闪,表情很难看。
我向他笑了下,想着今天过后,爸爸就脱离苦海了。
因为割不断的血缘关系,我才勉强帮他,至于姐夫,不是说插足别人婚姻的第三者都该死吗。
我承认我的想法过于自私了,所以并没有顺利帮到爸爸。
他为此与我决裂,我不得已走上绝路。
应该没有人能接受自己爱人的背叛吧,况且是这么令人作呕的背叛。
18
出事前的几天,我们像是回到了从前,每个人都装的像之前那样,好父亲,老公,好母亲,好妻子。
我们打算去郊区露营野餐,妈妈兴奋的准备了好多食物,我坐在轮椅上,手搭在烧烤架上。
这东西太大,车里放不下。
我们进行了讨论,姐姐说带走,妈妈说留下。
刀最开始落在厨房,碗碎了一地,爸爸从烧烤架旁边起身,他的表情看起来很慌张,我静静的看着地上的血痕从厨房淌出来。
我听见姐姐声音很轻的喊一声:「爸爸……」
妈妈走到我身边,她对我说:「烧烤架太大,就不带过去了。」
她捂着我的眼睛,将我推进一个房间里。
我顺从的闭上眼睛,耳朵一丝不漏的听着外面的动静,直到没有任何人的声音后,我转动轮椅,打开门。
看着一地狼藉和趴在烧烤架上妈妈的尸体,我默默拿出手机报警。
我觉得这是最好的结局,只是我怀念着妈妈捂着我眼睛的手,我记着妈妈的温度和她说话的语气,以及她死亡时,瞪大的眼睛和眼中散不掉的仇恨。
我没有说谎,这一切都与我无关。
是吗?
都与我无关吧。
陈起踏进来的瞬间,我看见他也看见了我的结局。
19
不吃不喝的第三天,我奄奄一息的躺在地板上,陈起走进来,他还是那副样子,仿佛将我踩进泥坑里。
我笑他的无知和愚蠢。
他看着我的笑容,俯身拽起我的头发将我拖到外面。
我浑身没有一丝力气,他拿起一瓶水往我嘴里灌。
「想死?哪有那么容易。」
我几天没进食的胃因为水流的冲击开始剧烈的疼痛,我咬破舌尖,脸色惨白的吐出一口血水。
陈起掐着我的下巴。
我满嘴的血,却依旧对他微笑着。
他扔开我,转身向厨房走。
我擦干净唇边的血,用手撑着沙发慢慢站了起来。
我开始一步步走向阳台。
因为许久没有使用假肢,所以我的动作格外生疏缓慢,以至于陈起从厨房出来的时候,我才走到阳台口。
他扔了手里的碗,和碎裂的碗洒在一起的是一地的粥。
我扑倒阳台护栏上,看着他慌张的神色。
这一刻让我想起了爸爸。
在死亡面前,他担心的是他的爱人,还是他的女儿呢?
我来不及多想,因为陈起已经拽住了我并往里拖,我想他应该没想过我还会有力气,所以在他急着拉我走的时候,我从大腿内侧,假肢旁,抽出了一把刀。
我眼睛眨也不眨,看着刀尖没入他的脖子。
陈起用力的攥着我的手臂,我拔出刀,从他脖子那里冲出一柱血,他捂着伤口,死死的瞪着我。
我与他对视,直到他的眼睛从黑亮变为灰白。
我撑着他的身体,将他用力扔出阳台。
他摔在楼下的花坛边,路过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女孩儿,她吓得花容失色。
当她抬起头的时候,我捏着带血的刀,露出半张脸微笑的脸。
我看见她双手颤抖的拿出手机。
20
我一步步挪到客厅里,地上的粥散发着一阵阵热气。
我是想杀了他的,但却又忍不住跟时间拉扯,正如同妈妈和姐姐。
就算真的想杀了他,可每次看到他的脸又忍不住心悸,我们的爱难道是虚假的吗,我明明爱他爱得愿意付出一切,包括生命。
那墓碑前的每一束玫瑰我都会认真等它凋零。
他每次带着爱意的送去玫瑰,我又是抱着怎么样的心情将它带走的呢。
我们之间隔着一个墓碑和一个男人。
这令人作呕的爱情。
它毁了我的人生,杀了我最爱的人。
21
我坐在地上,双手捧着那些热气腾腾的粥慢慢往嘴里送。
它混着碎裂的碗渣子,咽下去是剜心的痛。
我不是冷血无情的人,不是蛇也不是怪物,我恨他们,我也爱他们。
那该如何,不如大家都去死。
22
一阵脚步声传来,我被人从后面拎了起来。
来的人是刘仁,他手里拎着一提啤酒,他用啤酒砸我的头,问我是不是杀了陈起。
我眨着眼睛,忍着血流进眼睛时的痛看着他。
他的表情好奇怪,除了慌,恨,还有……心痛。
我突然想明白了,指着他说:「你也是个变态。」
「臭婊子!给我去死!」他大骂我,两手掐着我的喉咙:「我就应该听刘数的话,一出来就杀了你!」
我几乎瞬间就无法呼吸了。
眼前的画面渐渐黑下来,我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但砰的一声,掐着我的力量陡然消失,我睁开眼睛,对上一双干净的眼睛。
「你……你没事吧?」
是楼下那个白裙子的女孩。
刘仁躺在地上,女孩手上拿着一根棒球棍。
「我……我报警了,你放心,没事了。」
她下意识将我当作了受害者。
我冲她笑了一下,她慢慢走到我跟前,看着我腿上的两条假肢:「我扶你起来,我们快离开这里。」
「谢谢你。」我看着她的白裙子,没有伸手。
「怎么了?我们快走,待会儿他醒了。」女孩焦急的看着我。
我问她:「你怎么知道我就是好人?」
女孩愣在了原地。
「你真干净。」我继续说。
她结巴的问我:「什,什么意思。」
「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我从茶几上拿了纸笔,在上面写了一个地址交给她。
她接过去,白皙漂亮的手指微微发抖。
「是墓地……」
「对。」我握住了她的手。
她看见我手上的血,似乎才想起来我捏着刀的样子。
她吓坏了。
我依旧笑着说:「那里有一束玫瑰花,能拜托你帮我取回来吗?」
「你……」
女孩的话被急促的警笛声打断。
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她一步步的后退,然后转身逃出去。
楼下越来越多的警笛声传来,我捡起地上的刀,看着刘仁昏迷的脸。
如果他活着,就会有下一个我们。
我举起刀,向他的心脏用力捅过去。
我听见纷杂的脚步声,在他们进来之前,我慢慢挪到了阳台上。
从这儿跳下去,幸运的话,我或许能摔进陈起的怀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