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萎的蜘蛛:海岛别墅真相
白夜暗涌:人性的双杀游戏
结婚五周年纪念日当天,我们家潜入小偷。
和我恩爱五年的丈夫顾畅为了保护我「壮烈牺牲」。
我在警察面前哭得死去活来。
而在医院夜深人静时,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顾畅啊,你活该!
1
我在黑夜里惊醒,一双手从背后偷偷捂住我的嘴。
「嘘,小声点,楼下有人。」身后传来沉厚的声音,我的丈夫顾畅安慰我道:「我已经用短信报警了,警察还有三十分钟到达现场。」
楼下脚步声悉悉索索,时不时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
这个小偷碰巧进了这栋海边别墅,却不知道我和顾畅临时决定来这里住一晚。
「他在干嘛?偷东西吗?」我颤抖地看向我们房间的保险柜,里面放着价值千万的珠宝首饰。
「如果这个小偷要钱,还有谈判的空间,我可以拖住他。」顾畅拍了拍我,往下指了指,「你还在怀孕,先躲在这个收纳柜里面,我出去和他谈。」
我在顾畅的帮助下偷偷地躲到只能装得下一人的收纳柜中。
脚步声越来越近,小偷已经穿过楼梯来到了对面房间。
我看了眼手机,还有二十五分钟,只要撑过这二十五分钟,警察就会过来。
空气中只剩下顾畅和我的呼吸声。
忽然,脚步声骤停,门把手传来扭动又无法扭开的咔咔声。
小偷见门无法打开,又不断地施力,机械的扭动声无规则地转动。
我吓得背后直冒冷汗。
「老婆,我去看一下,你呆在这里千万不要出来。」顾畅隔着木板向我传话,里面又带着一点颤音。
门被暴力撞开,我听到顾畅颤抖地开口:「兄、兄弟,我跟你谈谈,我……」话还没说完,一声惨叫。
我本来身体就不好,在一连串的刺激下,意识就像堕入黑暗一般,我晕了过去。
2
模模糊糊地睁开眼,四周是陌生的环境:白色的枕头,灰色的金属床,还有浓郁的消毒水味。
呼吸机有规律地响着机械音,我鼻子里插着管子,硌得慌。
喉咙好干。
「水……」我嘘声说道。
一个透明的水杯递过来。
我顺着手臂往上看,是一个带着黑框眼镜青年,手里拿了本记事本,一身书生气。
他是谁?刚刚毕业的大学生?
「你醒了。」另一个人走了过来,古铜色的脸,眼睛炯炯有神,活像古代的包公。
「我叫徐毅,」包公发话了,他用掐完烟的手指向另一边「他叫林恒,我们是负责你案件的警察。」
警察?回忆像潮水一样涌入,最终定格在黑漆漆的柜子里我听到的一声惨叫。
「顾……我丈夫怎么样了?」我慌乱地爬起身,颤抖着抓住林恒的手。
「你丈夫失踪了,准确说,我们在海边发现打斗痕迹,可能……」林恒斟酌着接下来的话,眼神飘徐毅。
「你丈夫可能死了,因为我们出警的时候发现你房间里的保险柜已经打开,里面洗劫一空。」徐毅直接抢着说完了。
我一口气没缓过来,差点又要晕过去。
「但是,我们也怀疑这起案件,根本是顾畅自己自导自演的。他的目的就是独吞这些价值千万的珠宝。」
3
「我们在案发现场发现了这个,」徐毅拿出一个录音机,里面传来小偷轻声走路、翻箱倒柜的声音,和我晚上听到的声音如出一辙。
这……怎么回事?
「你当晚躲在收纳柜没错吧。」
我点点头。
「所以你完全看不到外面的景象。」徐毅皱着眉头。
「对,一开始我只听到声音,因为太害怕了,我完全没有留意声音的来源。后来顾畅就催促我躲到柜子里,我就完全看不见了。再不久,我就听到门把手转动的声音,这个声音很大,很真切。」
「……说到底,我全程只听到顾畅一个人的声音。」
我死命回忆当晚发生的事情,越想心里越悲凉。
五年的恩爱夫妻,顾畅何至于这般算计我?
我抱着大腿,忍不住小声啜泣。
「可是顾畅为什么要盗窃呢?我们查了他的财产记录,他并没有破产,也没有欠债,一切都很正常啊。」徐毅疑惑地嘟囔着。
「大概是因为顾畅想和那个狐狸精畏罪潜逃吧……」
我茫然地坐在床上,眼角一瞥,角落边有只黑蜘蛛无序地徘徊。
「顾畅的那个公司不过是个搞传销的。他的手下偷偷跑出去要告他,他不得偷点钱和那个钟仪浪迹天涯。」
我冷哼一声,顾畅,既然你不仁,就不要怪我把你底裤都翻出来。
头又开始犯晕了,我捂着脸,低声呻吟着。
护士阻止了徐毅的问话,两个警察不得已离开了病房。
临走前,林恒低头看了我一眼,眼里尽是玩味、探寻,和他书生气质格格不入。
这种眼神太熟悉了,我厌恶地瞪了他一眼。
一夜无眠。
4
翌日,两位警察再次到访,不过,这次林恒手里多了个黑皮公文包。
两个人端了两把椅子堵到门口,一左一右,看起来像两尊菩萨。
「现在是破案的黄金时期,麻烦你配合一下案件调查。」徐毅皱着眉头,「请你如实回答我们的问题。」
我艰难地从床上支撑着爬起来,不安地点点头。
墙上的黑蜘蛛焦躁地鼓着肚子吐丝,八条腿虚空挥舞着。
「你和顾畅的夫妻关系怎么样?」
「我们是模范夫妻。」
徐毅瞪着我。
又是这个包公脸。我心里翻了个白眼。
「当然,在那个死狐狸精钟仪出现之前。」
在碰到钟仪之前,我和顾畅是很恩爱的。我们在公司同进同出,整天都黏在一起。不少人都拿我们打趣,很长时间,白蔓倾和顾畅这两个名字不是名词,而是腻歪的形容词。
但自从钟仪出现后,一切都变了……
不知道那个臭婊子用了什么手段把顾畅弄得是神魂颠倒,家也不回,公司也不管。更是花了不少钱就为了博美人一笑。我怀孕两个月了,也就昨晚见了顾畅一次。
「就是说这个顾畅以前待你很好喽?」徐毅的视线从记事本撤离,试探性地瞟向我。
「当然啦。」我眼神闪躲,左手无意识地抠着右手的指甲。
顾畅出轨的事情我不敢和别人说,说到底还是我好面子,怕自己也变成人们嘴里议论纷纷、口诛笔伐的对象。
我笨拙地维护着自己面对外人的最后一点尊严。
徐毅狐疑地看了我一眼,抬起手指着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放下了「你最好不要撒谎,这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林恒慢条斯理地从公文包里面拿出几张就诊记录「我们从医院里调查出你的看病记录,顾畅经常带你到医院看骨科外伤。一个月就有几次,一般人不会那么频繁地摔伤。」
林恒的抬起眼皮直勾勾地盯着我,「你遭到顾畅的殴打了对不对?」
「我没有!没有!」我赶忙从床上爬起来,激动地矢口否认。
我高傲的尊严被林恒摘下踩在脚底示众,最想隐藏的秘密被当中揭穿,这让我五年的处心积虑显得那么可笑。
烦躁、焦虑……种种情绪直冲天灵盖,我忍不住颤抖起来。头框框往墙上撞。
徐毅马上站起来喝止我的行为。
「白蔓倾,你最好不要装什么躁郁症发作。」一直安静的林恒突然发话了,「如果你有躁郁症,根本不可能安静地待在收纳柜里面不动。」
「你在心虚什么?心虚你杀了顾畅吗?」
5
「你根本没有躁郁症,但是我们调查了你的社交圈,全部人都以为你患有这个心理疾病。」
「结合顾畅对你实施家暴后又陪你看病的情况,我猜,顾畅一直控制着你的一举一动吧?包括你在众人面前的形象、你和顾畅的感情状况。这些都是顾畅有意营造出来的。」
「顾畅一边对你进行非人的管控囚禁,一边出轨其他女人,你无法接受,于是在周年纪念日把他骗到海边杀死,再营造出小偷闯入你们家杀害顾畅的现场,企图摆脱罪名。我说的对吗?」
林恒黑色的眼睛框里再次射出精光,他的双手交叉拖着下巴,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我,就像顾畅曾经像看猎物一样看着我。
「你最好现在全部坦白,我们还能看你的认罪情况减刑,否则后果自负。」徐毅在一旁一唱一和。
左手机械地抠着右手的指甲,良久的沉默。
黑蜘蛛艰难地朝着窗户上爬,爬行的声音像下雨一样淅淅沥沥。
「你的手被你抠出血了。」林恒轻声提醒,打碎了沉默。
我回过神。
「这只是你们的猜想的杀人动机,你们并没有证据证明是我杀了顾畅。」
「你这是什么意思?蔑视警察办案能力吗?徐毅手指着我,古铜色的脸马上气成了猪肝色。
林恒马上伸出手阻拦徐毅「证据不会说谎。」
「我们在礁石群找到了血迹,经过核对,是你和顾畅留下的。」林恒又从他的公文包里面掏出一份报告单,「我们有理由怀疑在顾畅去世前和你发生过肢体冲突。」
「你既然去过海边,鞋子上一定会有泥沙,但是你所有的鞋子衣物都非常干净,准确的说,都是崭新的。」林恒嘴角带出胜券在握的笑「看来你昨晚的行动精心策划了很久呢。」
「有兴趣听听我的猜想吗?」林恒眼里闪烁着激动的火焰。
「你,白蔓倾,因为无法忍受顾畅连年对你的殴打和出轨,决定在周年纪念日那天把他杀死。」
「你提前买好了两套一模一样的衣服鞋子,一套穿着行凶,一套在行凶后备用。」
「昨晚,你把顾畅带到海边,想要用行凶武器把顾畅杀死,却被顾畅发现,两人在礁石群扭打。」
「他妈的我就是喜欢钟仪,你给她提鞋子都不配。」
顾畅应该这样叫骂着,坚硬的拳头打在你的身上。
「你再敢反抗,老子就杀了你父母,都去死吧!反正老子不亏。」
结实的手指撕扯着头发拖你到海边。
「贱人,去死吧。」
这一脚狠狠地踢到你的肚子上。
五年的痛苦积蓄着你的愤怒,你拿起石块朝顾畅狠狠砸去。
一下、两下、三下……
「够了!你别说了!求求你了!」我尖叫着爬起来撕扯林恒的衣服,却被他灵活地闪开。
「你看,你承认了。」林恒的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推理中,但是嘴巴不依不饶。
「杀死顾畅后,你把他推到海里,连带你身上所有带血的衣物和作案的凶器。」
「接着你狂奔回家,伪造家里有小偷来过的痕迹,再用顾畅的手机报警,并吞下安眠药伪造身体不适晕厥的假象等待警方营救。」
「同时,你有意留下录音机,想把案件引向顾畅畏罪逃跑,从而金蝉脱壳。」
「白蔓倾,你可真实机关算尽啊。」林恒说着摇了摇头,顿了顿,长叹一声「但也是个可怜的女孩。」
「可是……你也知道我是个女孩啊。」我抬起哭红的眼睛看着林恒「我怎么杀得了顾畅呢?分明是顾畅要杀了我啊!」
窗边的黑蜘蛛沉溺于黑夜,它的身影在黑暗之中若隐若现,就像真相扑朔迷离。
6
我重新在病床上躺好,顺了顺头发,把衣服的褶皱抚平,收回了刚刚的狼狈。
「既然林警官这么擅长推理,那么就帮我分析一下吧。」
「我叫白蔓倾,在银行工作,主管的是财务的借贷。我的父母都是普通的大学老师。不过感谢祖父庇佑,给我们家留下了不少古董字画和房地产,在这个沿海旅游城市,价值也不低。可以说我们家也算是大户人家了。
我有工作有房子,就是没有男朋友,这也是我父母最放心不下我的地方。
我也总是很纳闷,我家世容貌都不差,怎么就没有男的追我呢?
直到有一天,我在回家的路上碰到一个男生,这个男生让我帮他假扮现任女友,甩掉他那纠缠不清的前女友。
这个男生就是顾畅。
本以为我和顾畅的缘分会止步于此,但是很快我发现我和顾畅见面的频率越来越高。我们都会在每天早晨晨跑,都会在同一家早餐的相遇,都喜欢可口可乐而不是百事可可乐,最喜欢的歌手是王菲……无论大事小事,我们都非常契合。
顾畅对我非常大方,奢侈品包包、项链首饰,他都会送给我。没过多久,我就在顾畅的攻略下沦陷了。我们成为了男女朋友。
但是与之对应的,我也经常碰到顾畅的前女友。在银行的垃圾箱旁,在我家门口,有时候我也会看见她站在路口招揽男客——高利贷逼他当一个妓女。难怪她穿得破破烂烂、满身伤痕。
我有时候也会抱怨顾畅前女友曹曦对我纠缠不休,但是顾畅总是安慰我,等我们结婚了,他养着我,我再也不会见到曹曦了。
事实上是,我和顾畅结婚后搬了家,曹曦确实没有跟过来,不仅如此,以前在曹曦经常出没的地方,银行、我原来的家、路口,我再也没有见过曹曦了。」
故事讲到这里,我看着林恒:「林警官,这个故事你听懂了吗?」
7
徐毅皱着眉头盯着林恒,林恒却坦然地点了点头。
「林小姐,我大概了解你要说什么了,我试着分析一下。」
「首先,虽然你在外人眼里普普通通,但是你确实是一位隐藏富豪,家境不凡。
顾畅和你有着太多相同的兴趣爱好,这可能不是一种巧合,而是他专门去了解的。
他是如何做到在与你的交完中如此契合的呢?必然提前对你做了大量的功课。
而顾畅的前女友就是帮他做功课的人。她二十四小时对你盯梢,翻你家和工作地方的垃圾桶,看你每天必然经过的地方,留意你经常买的东西。然后把有关你的所有信息都告诉顾畅。包括你隐藏得很深的家庭情况。
只不过人平常都不会注意到的东西在开始留意后才会频繁见到,所以你在帮顾畅装现任女友的之后才会留意到曹曦跟踪你。
其次,曹曦为什么会对顾畅言听计从呢?结合顾畅家暴的情况可以推断出他同样用暴力的方式控制曹曦。所以她穿着破破烂烂还满身伤痕。
你提到一嘴曹曦欠了高利贷是吧?林恒看了我一眼。
顾畅本身花钱如流水,又开着一个毫无收益的传销公司,却无债一身轻。那我做一个大胆的猜想,是不是顾畅逼迫曹曦借高利贷呢?
再进一步猜测,当初顾畅接触你,是不是不仅仅因为你的家世,还有你可以向银行借贷更多钱的能力呢?
顾畅是不是在和你结婚后逼迫你借钱了?」林恒兴奋地看着我,那是推理得到验证的狂热。
「……大体没错。」我长叹一口气,「要是我当初有你那么敏锐的推理能力就好了。」
8
「但即使这样,你的推理还是有遗漏。」我深吸一口气,一段不愿回忆的伤疤就此撕开。
「你知道为什么后来曹曦消失了吗?那是被我杀死的,准确的说,是顾畅逼着我杀她的。」
我望向窗外的黑夜,杀死曹曦的那天夜里,也是这样雾蒙蒙的。林恒推理得不错,但他遗忘了一点。
「贫穷使男子潦倒,饥饿使妇女堕落,黑暗使儿童赢弱」
无依无靠的曹曦听了顾畅的话,把借高利贷的钱全部上交给了顾畅,自己却因为无法偿还,被高利贷威胁着做了妓女。
每天,曹曦都在用讨好别的男人赚的钱替自己男人还债。
曹曦身上每一寸因性病长出的红痘,每一块被嫖客殴打后的青紫伤痕,还有模糊的意识,都在控告着顾畅已经无法从她身上榨出一滴血汗钱。
「所以我要杀了曹曦,我可不能让那些高利贷知道我和曹曦的关系,让我给曹曦还钱。」顾畅抚摸着我的手,「蔓倾,你那么爱我,不想看我进监狱吧。」
「杀了她,我会教你怎么处理尸体。」
9
电击夹的按钮塞进了我的手中「只要你一直按着这个按钮,曹曦就不会反抗,不久,就会少了一个女人和你竞争男人了。」
顾畅贴着我的耳朵,温热的气息喷进我的耳朵,而我却如坠冰窖。
「不……不……」我挣扎着从他围起的人墙中逃离,但是顾畅强硬地箍着,我的手推着他的肩膀,涨红了脸,汗水从额头滴下,他却纹丝不动。
原来女人在男人绝对力量面前是那么弱小。
「快点去按啊,快点快点!」顾畅强硬地把我的手放到电击器的开关上,把我的肩膀扯地生疼。
「我不,我不要,那是杀人。」我哭着摇头拒绝,手指扭曲着不愿意覆盖到按钮上面。
忽然,顾畅伸出脚对着我的手狠狠踩了下去。鞋跟刺破我手上的肉,我的手因为强力的挤压变得泛白。
「啊——」
我张着嘴巴,喉结因为疼痛而发出尖锐的摩擦声,正如曹曦遭受着电击的酷刑,张开嘴巴想要求救,却只能无意义地发出痛苦的嚎叫。
我看到曹曦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夹着电击夹的地方开始泛出焦黑色,空气中一开始弥漫着烤肉的味道,时间久了就变成了焦炭味。刺鼻,又血腥。
「你杀了她,你杀了她!」顾畅把手从我鲜血泥泞的手掌中挪开「你知道吗?你杀了人,如果你不想坐牢,就乖乖听我的指令,知道吗?」
我抬起头,像曹曦一样麻木地看着顾畅。顾畅头颅逆着光,脸上笼罩着黑蒙蒙的阴影,所有的五官消失了,我只能看见他鲜红的嘴唇在黑暗中飞舞。
「杀了她……杀了他……」我感到身边总有声音环绕着我,好乱,好乱啊——
我克制着抓头发的冲动,麻木地执行着顾畅命令。
从哪里开始解剖,如何把骨头和肉分离,怎样清理血迹……我麻木地听从着顾畅命令,一步步地执行着。
在所有人入眠的深夜,一辆汽车穿过蹒跚公路,在海边走走停停。
下车的女人鬼鬼祟祟,一会从袋子里掏出一块血红的东西抛向海边,一会刨土把一个装得鼓鼓囊囊地袋子埋进去。
如此反复十余下,然后东张西望地钻进了汽车里,驾着车,驶向了黑暗中。
这个女人就是我,白蔓倾。
10
林恒和徐毅静静地坐在门边,林恒还维持着刚才双手交叉的动作,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人性的黑暗赤裸裸地摆在台面上,总是令人作呕。
「而且,他想把控制曹曦的方式再次移植到我的身上。」
我绝望的抬起手臂,撸起袖子。
手臂是不健康的苍白,上面布满青青紫紫的伤疤,有的结痂了,有的还在流脓。
很长时间,我都不敢穿长袖,我怕我父母担心,也想躲避路人探究的眼光。
我们家里的墙上总是记着一些奇怪的数字,只有我知道,是顾畅打完我后,我记仇,一个人抹着泪,偷摸着趁顾畅不在家,泄愤似地在墙上刻上他殴打我的日期。
这串数字每个月都在增加,有的时候一面墙写得太多了,我怕顾畅发现,我就换另一面墙写。
反正他回到家只会指责我、打我,要么就逼迫我做什么缺德事,他留意不到这些的。
「顾畅就像寄居蟹,不断地寻找猎物,依附在他们身上,敲骨吸髓,吃干抹净后一脚踢开。」
「……不,是赶尽杀绝。」
曹曦死后,顾畅瞄准了下一个目标:一个继承着丈夫千万家产的寡妇钟仪。
顾畅让我跟踪钟仪,钟仪的人际交往、兴趣爱好、现实需求、经常出入的地方……所有的东西我都要面面俱到地和顾畅汇报。
顾畅要把和我在一起的浪漫,继续复制到下一个能够让他攫取价值女人上面。
我空落落地看着床单,黑色的蜘蛛不断地浮现在我的眼前,它全身通体颜色很低调,大体看起来不会那么凶恶。
「你说了这么多,每一点都契合你要杀顾畅的猜想。」徐毅打破了我都沉思「把顾畅带去海边,趁着暴雨涨潮把他推到海里,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但是你说是顾畅要杀你的,另一个推理同样也成立。」林恒扶了扶因为汗水下滑的黑框眼镜。「顾畅结婚后发现大部分财产都在你父母的账上,而且这么大一笔财富并不是你们家独有的,而是整个家族,顾畅从你身上根本捞不到什么油水,所以他要换下一个目标。」
「但是你怀孕了,肯定不愿意和顾畅离婚,那么顾畅只能杀了你,才能得偿所愿。」
徐毅皱着眉头:「真是个人渣。」
确实,顾畅帮我买人身保险的时候,我就该想到顾畅杀妻骗保的计划。
「我的身体,我的孩子,在他眼里都是赚钱的器官罢了。」
11
案发当晚,阴天。
我实在不明白顾畅为什么要在这个阴天带我去海边别墅过结婚周年纪念日。但是这样温馨的日子从我结婚后就很少拥有了。
我特地穿上了像新娘一样圣洁的白纱裙,但还是披了件长袖遮挡身上的伤口。
镜子里的女人反复摸着簪子上白玫瑰,嘴角带着一抹微笑。
为了留下这珍贵的记忆,我特地带了一台 DV,记录我和顾畅在海边的浪漫时刻。
蓝色的保时捷穿过盘山公路,车上循环播放着王菲的《开到荼蘼》,这是我今年最喜欢的歌。
「我们在等待
什么奇迹
最后剩下自己
舍不得挑剔」
阴天的大海没有夕阳,所以顾畅从后备箱里拿出的红玫瑰,并没有我想象的娇俏热烈,它们苍老地蜷缩着花瓣,流露出晶莹的泪水。
「白蔓倾,这一年来,谢谢你……」顾畅把我拥入怀中,他高大的身躯笼罩着我,脸上一片阴霾。
「可是蔓倾,我最近活得很痛苦。如果你还爱我的话,能帮帮我吗?」
「我公司快倒闭了,我实在没有钱了。但是钟仪有啊,他丈夫离婚,给他留下了大把大把花不完的钱。」
「我的公司,我良好的仪表都是我接近钟仪最好的利器,我就差一点点钱,一点点足够打入上层社会的钱,我就可以成功了!这个忙只有你能帮我,求求你了,帮帮我吧。」
「只要你跳海,我就可以从保险那里领取一大笔钱」顾畅的每一根手指紧紧地拽着我,掐得我的手泛出青紫色「拿到那笔钱后,我会好好生活,再也不做这样的勾当了!」
车里王菲的歌声还热烈地唱着,我的心却如坠冰窖。
天空响起暗雷,成片的乌云瞬间遮天蔽日,天阴沉的让我看不清顾畅的面庞。
「求求你了,为了我,快点去死吧!」
长期习惯于接受顾畅命令我,身体立刻执行着他的指令。
是啊,我的所有生活都是为了顾畅,只要他开心,我可以为他做任何事情。
那么,世界,再见吧;顾畅,再见吧;孩子……孩子?!
不对!不对!我怎么能抛弃下我的孩子?这是我两个月的骨血,是完完全全属于我的东西,我怎么可能不让他感受人世间的万物?
我不能死,为了我的孩子我要好好活着!
我拼命摇头:「顾畅,可是我们的孩子呢?孩子要生下来呀!」
暮色降临,我靠着车灯看清了顾畅,他扬起一抹诡异的笑容,像极了恐怖片里马戏团的小丑。
12
车里面王菲的歌声还在继续。
「谁给我全世界
我都会怀疑
心花怒放
却开到荼蘼」
我的背后直冒冷汗。
我偷偷把 DV 打开,如果我死了,这将是顾畅杀我,最有利的证据。
「真讨厌,我从来不想亲自杀人,做的越多,证据越多,但是这次,还是要我自己动手啊。」顾畅缓缓向我逼近,扭着头,关节转动,发出咔咔的声音。
我马上转过身往回跑,可是没跑几下,身后一股猛力把我拖拽着往后拉。我赶紧蹲下,用身体的重力压住,不让顾畅能够顺利地抱住我,把我往海里带。
可是不够,远远不够,女性在男性绝对力量面前是那么弱小。
即使我拼劲了全力,我也无法阻止我与大海的距离越来越小。一步、两步、三步。
「还有什么值得
歇斯底里
对什么东西
死心塌地」
车里的女歌手还在幽幽地唱着,在黑夜里,像是对我的哀悼。
沙石磨着我的手,好疼。伤口不断被摩擦,又有无数沙砾卷进。
我随手摸到一块能用我的手包裹起来的石头,用蛮力狠狠地敲向顾畅的头。
一下,两下,三下。鲜血像瀑布一样从顾畅的头上留下,他吃痛地蹲下抱住了头,最后倒了下去,痛苦地喘息着。
「对不住了顾畅,我不是故意要这样,我只不过想留住我们的孩子,等我们都冷静下来,再好好商量以后的对策,好吗?」我拍了拍他的脸。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向车子。
关上车门,我在车里面大口大口喘气,拉下手刹,我要赶紧逃离这里。
踩油门,加速!
这该死的汽车陷在沙坑里,怎么踩,也只是再原地转动着,徒劳地任发动机怒吼。
突然,车门打开,顾畅的满脸血污的脸在我眼前放大。
「白蔓倾,你居然还想逃?做梦!」
顾畅一手要把我拉出来,力量不减刚才。
13
一道惊雷闪过,把车灯覆盖范围以外的地方照地清清楚楚,打在脸上的雨丝旋即倾盆而下。
只要我把车灯关上,我和顾畅只能靠闪电看清对方,雨声和歌声足以掩盖我逃跑发出的声音。这样,我就可以把他引到礁石群,那里石头又大又多,可以很好地躲避视线,等我们距离拉开了,我再跑到车上马上锁门,看看还能不能开走。
虽是一步险棋,但我只能冒险。
在巨大的拉力下,我借着倒下的惯性,关掉了方向盘左边的车灯。
瞬间,浓浓地黑暗包裹住了天地,空气中只剩下女歌手的音乐,在悠扬地歌唱着。
趁着顾畅适应黑暗的功夫,我赶紧挣脱他的桎梏,靠着记忆向礁石群跑去。
喉头火辣辣的,在和顾畅的博弈中,我失去了太多体力,我真的快跑不动了。
黑夜就像一个迷雾镇,我看不到目标,只能盲目地向前奔跑,身上却逐渐无力,最后只能狗延残喘地拖着身体蜗行。
越往前走,海水漫过我的脚踝。我是快到了吗?我的手在黑夜里摸索,粗粝的触感擦过我的手心,脚踩过尖锐石子,我到了!
接下来我只要把衣服脱在礁石上,把顾畅引过来就可以了。
就在我打算脱下裙子的时候,一道闪电划过天空。
顾畅狞笑地站在我旁边,无声无息地看着我。
「你跑得掉吗?」
他一把扯着我的头发往礁石上撞。鲜血很快糊了我的眼睛,白色的纱裙染成暗红。
这个时候我才发现我的挣扎有多么可笑,就算是把顾畅引到礁石群,又有什么用呢?我能跑过顾畅吗?
还是因为对顾畅仍有一丝幻想,觉得他不会杀我呢?
呵。
我天性软弱不知道拒绝,本以为顾畅会是我平庸生活的救赎,谁知道他是一道深渊。
他把我从平凡的人生轨道里拉出来,却推向了另一个更黑暗的深渊。
没遇到顾畅之前,我活得太顺遂了,如果能让我重来,我愿从开始就不要再碰到顾畅了。
再见吧,世界。
14
顾畅的眼睛猩红,他紧紧地掐住我的脖子,把我的头抵在礁石上。发簪压迫着我的神经。
如果这个时候我用发簪……
我缓慢地举起手,悄悄地从头发上拔出发簪,拐着弯伸到顾畅的身后。
狠狠地插进顾畅的脖子里。
第一下,顾畅的鲜血弄湿了我的手。
「一个一个偶像
都不外如此」
第二下,顾畅因为呼吸困难,喉咙摩擦,就像马在嘶鸣。
「沉迷过的偶像
一个个消失」
第三下,顾畅没有了呼吸,疲软地倒在我身上。
「谁曾伤天害理
谁又是上帝」
我把顾畅推向大海,我想,大海都无法净化他肮脏的身体和罪恶的灵魂。
「我们在等待
什么奇迹」
音乐戛然而止,空旷的海滩上,只剩下大海的咆哮怒吼。
15
「这就是我杀顾畅的全过程了,我不想再撒谎了,我太累了。」
我颓唐地躺在病床上。
那只黑蜘蛛悄然爬上我的白色的床单,枯萎又虚弱,全然没有了刚才的活力。
它疲惫地翻过身,通黑的腹部点上了一片朱砂。
大自然多么仁慈啊,赐予它平庸的表象,掩盖住坚毅的内心
我抚摸着它,就像拥抱着脆弱而坚强的自己。
那个曾经在拳打脚踢中默默哭泣,在夜深人静中舔舐伤口,在悲愤欲绝中疯狂爆发的自己。
「顾畅殴打我的录像在我家里,虽然它录到一半就没有电了,但是里面的内容足以证明我没有说谎。」
我闭上双眼,泪水缓缓落下。承担比谎言更有力量。
「我错了,如果我在顾畅逼我杀了曹曦的时候就勇于承认罪责,在跟踪钟仪的时候就报警,在坦白的时候不欺骗警察,我本可以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的。」
悔不当初,但我也只能接受法律的制裁。
要是当初,我多一点点敢于承担的勇气,就好了。
16
「精彩,真是精彩。」林恒兴奋地拍着手。
「正当防卫和故意杀人的判刑可完全不一样。」
「要不是查到了钟仪和曹曦的关系,我真的会相信这个故事。」
「光你一个人要杀死老狐狸顾畅可不够,我猜,你应该有个同伙,这个同伙就是钟仪吧。」
我警戒地看向林恒。这个林恒,混在一群说话大声的老警察里,稍显文弱,时不时扶一下眼镜,怎么看都是新手的模样。可为什么他每次分析都能戳中我的软肋。
被子下的手紧紧地扣住床单,我强压住颤抖的身体。
回忆像刺刀一样把我扎地痛不欲生。
钟仪依偎在顾畅怀里朝我投来的炫耀的目光、冷寂的夜里我数着滴水的声音等着顾畅回家。
无数的期待,无数的失落让我最终无法压住怒火。
我一把扫过床头柜上的花篮,花瓣洒在地上,杂乱无章。
「不要跟我提钟仪,她不配!」我无能地朝林恒怒吼。
「她不配?她不配为什么还和你一起喝茶聊天?为什么会在案发现场出现?」
徐毅站了起来,一连串的反问逼问我。
终于,他忍不住指着我气愤道「撒了那么多谎,你以为我们会那么轻易相信你吗?」
说罢,他又重重坐了下去,伸出口袋掏出了烟就要点上,抬起头撇眼了我,又把烟头扔到地上狠狠地踩下去,长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想保护钟仪,但你这样包庇她,分明是害了她。」林恒重新站起来,他的深邃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我,自然没有错过我惊愕的表情。「那么,再由我来还原一下案件的始末。」
「曹曦和钟仪是同一家孤儿院的好姐妹,成年后,姐妹俩各奔前程,但是每个月都会相互打电话报平安,奇怪的是,一年前,曹曦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无论钟仪打了多少电话,曹曦都没有回音。
钟仪觉得事情蹊跷,就来到顾畅这里调查。很快,她发现顾畅结婚对象是你白蔓倾,而不是曹曦,而曹曦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无影无踪。
钟仪当然会异常愤怒,她有意接触顾畅,想套问曹曦的下落,却发现顾畅在有妻子的情况下追求自己。更离谱的是,顾畅的妻子白蔓倾也在跟踪自己,却从来不是为了揭发什么。
事出蹊跷,钟仪终于堵住你,而你也把顾畅如何逼迫你杀死曹曦的事情全盘脱出,所以才有了这个复仇计划的,对吗?」
我呼吸一顿,「你没有证据!」我恶狠狠地盯着林恒,咬牙切齿道。
「你怕蜘蛛吗?」
「哈?」
「你床边有只黑蜘蛛。」
我侧头一看,蜘蛛的露出了枯萎的腹部,八只脚费力地挥舞着,想要翻身。有一瞬间,我觉得这只蜘蛛就是我。
「这只蜘蛛很像黑寡妇,」林恒悄悄走进,用纸巾包裹着把蜘蛛放到窗台。「但这只没毒,黑寡妇有毒,如果它咬到人了,就会引起心肌收缩,疼痛难忍。」
「你知道它为什么叫黑寡妇吗?因为这种蜘蛛会在饥饿的状态下吃掉和自己交配的雄蛛。像逮捕猎物一样,刺穿它,把毒素注入雄蛛体内,最后杀死、吃掉雄蛛。」
林恒深深地看向我,嘴巴张了张,终是忍不住,化成了长长的叹气。
「大海并没有忘记所有人的罪恶,那管氯化钾注射液卡在礁石群的缝隙中,上面有钟仪的指纹。」
「如果你现在还能认罪,我们可以视情况判刑。你自己可以无所谓,但请你想想钟仪」徐毅看着我,他的表情有些动容。
他在尽力挽救我。
雌蛛在饥饿的时候会吃掉雄蛛,就像我们无法忍受顾畅的暴戾,选择了同归于尽。
我听着挂钟的时针一分一秒地转动着,良久,开口道,「我认罪。」
17
杀人真相
顾畅是个伪君子,在顾畅对我使用电击板折磨我时,我就想通了。
他不过是个外强中干的凤凰男,靠着女人的钱生活,把自己包装地漂漂亮亮,再去招惹下一个有钱的女人。
但凡我有事情招惹他生气,或者和异性说话,他就会殴打我。
每当鞭子抽得我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的时候,他就会兴奋地咒骂我,扯着我的头发撞墙。
我无法接受,吵着要和他离婚。
但是他怎么可能让我解脱。
有的时候他会从厨房里抄起砍肉刀,挥舞着说要杀了我和我的父母。有的时候又会跪着祈求我的原谅,拉着我的手,一遍遍地说:「我是爱你的呀,要不然我怎么会那么在意你呢?」
他把我按在怀里,而我崩溃大哭。
我也试过逃跑,但是顾畅伪装得太好了,所有人都以为他有一个得了躁郁症的老婆,还没有逃出小区,就已经被保安遣返回家了。
迎接我的,又是一顿暴打。
顾畅逼迫我杀死曹曦后,他很快就用这个消息牵制住了我的父母。
「就算蔓倾受不了曹曦一直纠缠我,也不能把曹曦杀了呀。」
「二位不要慌,我有办法,你们听我的就好。」就这样,他把我的父母骗得团团转。
一系列事情发生得太快,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最后一丝希望就被顾畅掐灭了。
看着我原本应该安享晚年的父母在他的电击下唯唯诺诺,我知道,如果我再软弱下去,我迟早会像曹曦一样,死于顾畅之手。
我能怎么办?
顾畅把我看得很严,我根本没有机会求助警察。曹曦被杀的时候,电击板上的指纹是我的,处理尸体的人也是我,有作案理由的人还是我。就算我报案,怕也会被顾畅污蔑。即使最后员工告他虐待和传销,也只能把他送去监狱关个五年。五年后,又不知道他会怎么报复这些告他的员工。
我想,只有顾畅死了,我和家人才能得到解脱。
18
我不再和顾畅明面上作对,顾畅安排的任务,只要不过分,我都会尽量完成。
向银行贷款、找高利贷借钱、帮顾畅公司算账……只要有和顾畅公司接触的机会,我都尽力争取。
很快我就找到顾畅公司的漏洞,其实这根本不需要费尽心力,顾畅是个高明的骗子,可不是个正经的老板。
他的公司不过是个传销窝点,说是卖有利于身体健康的床垫,其实不过是强迫他的员工向亲人朋友推销罢了。
「我朋友搞销售的,业绩没达标,上司命令他脱光了衣服去大街上裸奔。」我和顾畅的员工漫不经心地聊着天「他转头就把他上司告了。得了三万元赔偿呢。」
「如果被老板抓着打,还被夹子夹起来电呢?」员工小心翼翼,不敢看我的眼睛。
「电击殴打?还会有这样虐待员工的老板?那当然要告他了,不过……得偷偷搜集好证据,法院才会受理。」
我看着员工匆匆离去的身影,不禁暗笑。
欺骗老实人不懂法律?顾畅,你真是欺软怕硬,坏事做绝啊。
但是仅靠传销罪并不能把顾畅打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接下来,我需要等一个机会,一个彻底扳倒顾畅的机会。
19
很快,机会找上了我。
顾畅让我跟踪钟仪,但这个女人不简单,她在暗中调查曹曦的下落。
我意识钟仪可能和曹曦有某种关系。
于是我主动找上钟仪,和她说了我的遭遇。我如何被顾畅诱骗,如何被顾畅电击殴打,顾畅又是怎样伤害我都父母,怎样假借我的手杀死曹曦。
我拉下领口,裸露的肌肤青一块紫一块。
「我没有骗你,我和曹曦都遭受过顾畅非人的虐待。」
钟仪红着眼圈,也和我说了她这一年来的经历。
两个女人互换了眼神,一瞬间,我们都在彼此的眼睛中看到了为了守护自己爱的人而牺牲的决绝。
一个复仇计划悄然诞生。
20
那天以后,我和钟仪依然按照各自的轨迹生活着。
我依然每天遭受着顾畅的殴打,而钟仪也在相同的地方「偶遇」顾畅。
一切都像五年前的循环,我、曹曦、钟仪、顾畅的命运被迫纠缠在一起,又隐隐有些不同。
钟仪的朋友在保险公司上班,偶尔他也会在同顾畅的闲聊中抱怨那些钻保险漏洞的现象。顾畅表面附和,转头就把我带到保险公司,买了一份人身意外险,受益人签的是顾畅的名字。
我敢签上我的名字,因为我清楚,在我父母的财产全部转移到顾畅名下之前,顾畅不敢动我。只不过,我的父母被他逼地越来越紧了。
因为我身体长时间无法正常进食,严重缺钾,我得以让钟仪帮我在医院买了一管氯化钾注射剂。这玩意只要过量注射进静脉就会导致心脏停跳,人必死无疑。
接下来,我需要一个让我脱离罪名的证据。
我让钟仪准备了一个 DV,提前调整到只能录 20 分钟的电量,等顾畅送钟仪回家的时候,偷偷把它放到副驾驶前面的抽屉里。
一切准备就绪,就差今晚了。
21
傍晚,我谎称埋曹曦尸骨的地方要开发成旅游景点,把顾畅骗到海边。
「你下去把骨头挖出来。」顾畅警惕地把我推下车。
阴风阵阵,天已经完全黑了,天上炸起几个惊雷,海滩上除了我们俩,已经没有人了。
我摸黑来到原来埋尸骨的地方,用铁锹死劲地挖掘着。但是因为当初埋曹曦的时候,四周一片漆黑,我埋得分散,早已不记得尸骨在什么地方了。
几个小时后,我气喘吁吁地告诉顾畅,我实在是找不到原先埋尸的地方了。
顾畅甩给我一巴掌,「再去挖。」
「我不敢。」我带着哭腔哀求着。
又一个巴掌,脸火辣辣的疼。
「求求你了,陪我下去看看吧。」我的手颤抖着捏住顾畅的手臂。
顾畅被我缠着骂骂咧咧地下了车,我赶紧把 DV 放到车上隐蔽的角落,调整好位置。
「臭婊子快点下来!还在那里磨磨蹭干什么」顾畅打开车门暴力地把我拖拽出来。
我挣扎着从地上摸出一块石头,朝他头狠狠地打下。
吃痛的顾畅身体很快就做出反应,他一把抢过我的石头,转手打在我身上。
录像!我要把这段录下来!
我挣扎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把顾畅往车上引。
突然,车门打开,顾畅的满脸血污的脸在我眼前放大。
「白蔓倾,打了我还想逃?做梦!」
顾畅一手要把我拉出来,力量不减刚才。
拳头像暴风骤雨一样袭来。
怎么办?我的氯化钾注射液还在包里。
身体越来越沉,我已经没有力气回到车里拿注射液杀死顾畅了。
不甘心……我不甘心……最后还是要死在顾畅手上吗?
死了也好,没有我的牵累,至少顾畅威胁不到我的父母。
我听到骨头在身体里断裂,钻心的疼痛刺激着我的神经。
22
「妈的,哪个臭婊子?」暴雨掩盖着血腥味,顾畅传来了一声咒骂。
打击的痛感暂停,空气中安静地只剩下我低低的喘息和淅淅沥沥的雨声。
钟仪从黑暗中缓缓走出,她的手里拿着我放在包里的针管。
「这是……什么东西?」顾畅把我松开,痛苦地在沙滩上翻滚着。
我看到顾畅慌乱地爬起来抱着钟仪的大腿,尖锐地呼吸刺穿我的耳膜,「求求你,帮我叫一辆救护车吧!求求你!」
突然,他把头转向我,仿佛明白了什么,挣扎着向我爬来。
「我有猎物,我有很多猎物,我已经选好了目标,我会让她们乖乖掏钱出来的,到时候我们可以把钱五五分,不,不!我把钱全部给你!」顾畅摇晃着我的腿,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停止呼吸。
我踢了一脚顾畅肮脏的身体,吞噬罪恶的大海便把他卷入黑暗之中。
可怜的顾畅,死到临头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罪行。
「你救了他们,这些被顾畅戏称为猎物的人。」钟仪拍拍我的肩膀,声音突然哽咽,「不然,我妹妹的悲剧还在上演。」
是吗?
我茫然地看向天边,但四周只有黑暗包裹着我。
一阵阵海水冲刷着我满是泥泞的裤脚,抹去我的眼泪。
钟仪跪在海边,低声祈祷妈祖原谅我们的罪过。
我们将是最熟悉的陌生人,我们永不能联系,却在此时心心相依。
23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如你们猜测的一样,一切都是我自导自演的。」我长叹一口气,最终我也没有保住钟仪。
「你本可以让钟仪报警。」徐毅皱着眉头「你应该相信警方。」
「你不懂,她在赌。」林恒死死踩住脚下燃烧殆尽的烟头。
「赌赢了,你和钟仪可以逃脱法律的惩罚,回归正常人的生活。这是最好的;赌输了,因为顾畅穷凶极恶的性质,也只要做几年牢。不管怎样,对你来说都是解脱。我说得对吗?」烟头被林恒像垃圾一样踢开。
「你这个小警察真是不留情面。」我惨笑一声。「现实生活中的羁绊太多了,亲人、孩子……只要他们围绕着顾畅身边,我都担心他们会遭到顾畅伤害,这是法律无法预防的。」
「对我来说,顾畅的死就是最好的解脱。」
24
我望向窗台,那只黑蜘蛛不知道什么时候拖着它干瘪的腹部朝着黑漆漆的窗外缓缓的挪动着。
顺着它的轨迹穿过医院窗户的玻璃,透过反光,我看到一张满是疲惫的脸。我朝她扯动嘴角,她也回我一个僵硬的微笑。
病房里的三个人静静地看着这只蜘蛛穿过茫茫的黑夜。
遥远的天边,一道霞光劈开厚重的幕布。
黑暗的尽头是光明吧?
带着手铐离开医院的时候,我是这样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