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说过只勾搭我一个吗?」师尊不敢置信地看着我。
早上醒来一睁眼,发现师尊居然躺在我怀里。
为了逼他入魔,我将他虐了又虐,终于使他成功堕魔。
《今日师尊入魔否》已完结。
1
我的师父,是天上最好看最厉害的神仙。
他在下界历劫时,机缘巧合收我为徒,当村民叫嚷着要烧死我
这个怪物时,是他一身白衣蹁跹,如天神降临,赐我新生。
救我于苦难,授我长生之术,引我入修仙大道,他是我毕生渴
求,是我奉若神祇的存在。
后来他飞升了,为了追上他,我刻苦修炼,九死一生,扛过九
九八十一重天雷,浑身是血地倒在升仙台上。一旁的仙官要给我指派职务,我什么也不要。
我只想去找他,长伴在他左右。
飞升之后,前尘往事尽断,我和他再不用以师徒相称,曾经无
法宣之于口的情意,如今或许得见天光。
我满心欢喜地寻到他,却发现到头来,全是一场空。
原来他竟是这天上地下,唯一的神,不过人世历劫走一遭,恰
巧与我成了师徒。
这偌大的仙界,我只是一介散仙,哪里有资格站在他身侧。
更何况八百年未见,他在天上,也有了新的徒弟。
他去北海除妖时,救下了一名凡人少女,将她点化成仙,一并
带回。
明明知道这与我无关,可我还是很不甘心。
我历经生死,拼尽全力才得以和他站在同一地界,而她一介凡
人,毫无修为,却能轻轻松松与他并肩而立。
明明是我先遇见的他。
少女眼里的情意,明晃晃的,亮得让人不敢直视,我瞧着她,
仿若看到了自己。
只是我沉默寡言,卑微小心,万不敢让人发现了心思。而她天真烂漫,明媚活泼,总是缠着他说笑,恨不得让所有人
都知道,她是他身边的独一无二。
这些是我所渴求的,但统统都未曾拥有。
因为我不敢,我身世不堪,是暗娼卖掉的女儿,我懦弱自欺,
他一个关怀的眼神都能让我欣喜若狂,但我更怕这肮脏的心
思,令他厌恶,我怕我们的师徒关系毁于一旦。
怕他再也不要我。
我甚至不敢去猜,少女的娇纵任性,是否由他一手惯出来的。
因为大家都说,玉清上神,修的是无情大道,断情绝爱,天生
无情。
神既是无情,又何必对人有恩,徒惹她不明不白地单相思。
可我居然有些莫名的窃喜,因为下界历劫的他,却是有七情六
欲的,这于我而言,已是莫大的不同。
独属于我的不同。
只是如今,梦该醒了。
当日初见,他不带感情地问:「你是谁?」
咽下从心底溢出的苦涩,我恭敬地答道:「回上神,我是您在
下界历劫时曾收的徒弟,如今飞升成仙,特来拜访于您。」「原是如此,敢问阁下名号。」
「小仙名为缘笙。」
当年他赐名我为缘笙,如今这缘分已然全灭。
2
如此陌生的客套,我也没脸留在这玉清宫。
地位,身份,甚至感情,无一匹配。他历经千万载岁月,见过
红尘三千,人界的师徒情分实在不算什么。
在他面前,我一向力求完美,怎敢让他误会我自甘下贱,图惹
他生厌。
自然不能死皮赖脸地扒着不走。
彼时我正在等待仙官署的安排,执掌署令的仙官告诉我,不出
意外,凭我的功德与修为,应当谋一个很好的仙职。
但他突然来了,请我入玉清宫。
我惊喜地以为,他还念着下界的情分。
原是我妄想了。
锦韵也要下界历劫了,就在百年后。仙人只有历劫成功,才能真正位列仙班,但是凭她现在的心性
修为,要想度过天劫,却是不易。
所以玉清私下来找我,希望让锦韵仙子和我一道修行,约束一
下她顽劣的性子,我们都是姑娘家,彼此之间应当可以好好说
说话。
我一时犹豫了:是否应当斩断这突如其来的牵扯。
可我违背不了自己的本心,拒绝了仙官署的安排,毅然决然地
进了玉清宫。
无名无分,没有官职。
不是没有流言蜚语传出,人人都以为我是攀龙附凤,为抱上玉
清宫这条大腿,连修仙人的气节都不要了。
「真不知道就凭她这样的,如何得道成仙的?」我不知多少次
听见这样的话。
「嗐,这还用问,当然是抱上了玉清宫的大腿啊,君不见,那
锦韵仙子亦是如此?」
「说的也是,毕竟是唯一的上古之神,连天帝都要让他三分薄
面,带个把人上来又算什么!」
我愤怒极了,但不是因为被污蔑趋炎附势,而是受不了他被诋
毁以权压人。
我出手教训了那两个嘴碎的仙人,他们修为不如我,被我打翻在地。
一个地位低下的无名小仙,竟敢殴打仙官,天兵天将要来拿我,我顺从和他们走了,不想牵连玉清。
他闻讯赶来,问我要一个前因后果,我不愿他听到那些污言秽语,索性闭口不言。
不知为何,我一眼就看出他在佯装恼怒。
他故意斥责我,说我不知天高地厚,处处惹是生非,给他丢了脸。又说自己管教不严,要将我带回去,亲自加以惩戒。
他如此唱作念打俱全,天帝哪有不应允的。
回去的路上,我老实地跟在他身后,只敢借着眼角的余光偷偷看他。
他忽然转过身来,我吓了一跳,做贼心虚地一扭头,结果扭得太急太猛,「咔嚓」一声,脖子一阵剧痛,连带整个人身形不稳,撞在他怀里。
他扶住我,冷淡开口:「可有大碍?」
我急急忙忙地退开,双颊滚烫,歪着脖子忍着痛,口称无事,直说要告辞离开。
「别动。」他捧住我的脑袋,手指冰冰凉凉的,压在我发烫的脸上。他眼神淡薄,手下轻轻一转,我脖子完好如初。
我道了谢,示意他该放开我了,他却没有罢手,我还未反应过
来,就被一股大力蛮横地挤开。
「师尊,你回来了。」是锦韵仙子。
玉清淡淡颔首,他似乎并不喜欢别人触碰,便是锦韵任性撒娇
时,也只敢站在他三尺之外。
她转过头来,朝我粲然一笑,我回她一个稽首礼。
身份地位使然,她是上,我是下。
虽说进玉清宫是沾了她的光,但她从未找过我,便是见了面,
也是冷冷淡淡的。
想来是身为情敌的直觉吧,我们同样地爱慕师尊,且还爱上了
同一个人。
可她能缠在玉清身边,说说笑笑。
我不能。
我们是师徒时,我尚且不敢在心里亵渎他,生怕这龌龊的心思
被他发现,所有的情意都深埋心底。
而在天上,师徒身份的束缚,没了,可我也寻不到见他的借口
了。3
第二日,玉清忽然传信于我,说是他欠缺考虑,让我进了玉清
宫,却未给我一官半职,平白无故让我被人看扁,故将蓬莱岛
交于我掌管,除他之外,宫中无人可指使我。
我将那段话,反反复复读了好几遍,手指抚在落款那里,不禁
喃喃自语。
「玉清。」
这是我第一次喊他的名字。
按说,我该亲自去向他道谢的,只是半路遇见锦韵仙子,她告
诉我,师尊受友人相邀,这几日都不在,她会将我的来意转
告。
我不疑有他,向她道了谢。
不成想当日傍晚,玉清出现在了我的小院。
当时我正努力将一面宝镜炼化,险些仙力暴走,是他出手救了
我。
这镜子是在下界偶然得之,却霸道地强行与我结契,成了我的
本命法宝。
但是没什么大用,甚至连天劫都不能替我挡,属实鸡肋的很。玉清见之,说这是上古神器——虚空镜,它既选择了我为它主
人,必是有缘。
他指点我如何将这面镜子驯服,为我所用。
这让我恍惚以为回到了下界,那段师徒相伴的日子。
只是,他没了师长的架子,就像对待平辈好友那般,而我还像
个徒弟一样毕恭毕敬地听他训诫。
正讲到兴头处,我突然觉得背后一冷,而他只轻轻看了门口一
眼。
待我回头看去,却只见一闪而过的裙角。
又是锦韵仙子,毕竟只有蓬莱岛盛产玉鲛丝。
但因为沉浸在喜悦中,我没有把今天的事放在心上。
*
我对师尊的一切了如指掌,纵使他回归神位,成了玉清上神,
但我也很快将他的喜好摸了个八九不离十。
我们逐渐熟络起来,闲来也能一起品酒下棋。
这不免让我心生欢喜,尽管他说话做事,总是一脸清冷拒人的
模样。
只是不等我离他更进一步,现实便将我打回原形。蓬莱岛上有一处禁地,玉清再三明令禁止,任何人不得踏入。
可我还是被人陷害进去了,不肯吃亏的我,自然是拉着她一起
倒霉。
我和锦韵被困在阵法中,阵中罡风烈烈,无形的剑气排山倒
海,凌厉地收割着周围一切生机,很快我们便体力不支。
就在我以为会死在这里的时候,玉清赶来救了我们。
手中染血的珠子阵阵发烫,它是我破了禁地幻境得来的,只见
它「嗖」的一下飞向玉清,没入他体内,他周身一瞬光华闪
过。
我隐隐觉着,他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玉清破了阵法后,径直走向昏迷不醒的锦韵,画了个传送阵将
她送走。
我分明看见,他眼中闪过了一抹怀念和温柔。
但是面对我,却又恢复了生人勿近的冷淡模样。
心里顿时揪成一团,疼得我难以呼吸,不由自主地红了眼眶。
他竟然喜欢上了锦韵,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竟然心悦锦韵!我们都是你的徒弟,她修为样貌皆不如我,为什么啊,为什么
从来都是她,而不是……
「本尊还未罚你擅闯禁地,你怎地倒先哭起来了。」他突然蹲
下来,一伸手拭去了我脸上的泪。
我惊地忘记了反应,还像个呆头鹅一样坐在地上。
玉清他,他何时对人如此亲昵了?
「还能动吗?」他语气泠然地问我。
我咬着唇,摇摇头。
被阵法所伤,仙力所剩无几,甚至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他一俯身将我打横抱起,我在他怀中吓得一哆嗦。
「冷?」他问。
我摇摇头,又立马点点头。
心心念念的人就在眼前,我情难自抑地把头藏在他胸膛,十分
贪恋他身上的冰雪之气。
头顶上一道探究的视线,让我猛然一清醒,直气恼自己鬼迷心
窍,只好揣着明白装糊涂,忐忑不安地等他把我打下去。
他顿了一下,却没有说什么。一路无话,可我依然在想方才他那温柔似水的眼神,眼泪簌簌
而下,怎么止都止不住。
我小声呜咽着,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襟。
他定是听见了,不然也不会停下来为我治伤。
「从前在下界,也不见你如此娇气,现下成了仙,反倒受不得
一点皮肉伤,竟然疼哭了。」
原来他还记得下界的事,我胡乱地擦掉眼泪,心里又忍不住雀
跃起来。
我满怀希冀地抬起头,却见他依旧面上寒霜,冰冷得仿佛不近
人情。
心一下子又跌回谷底。
可笑,他仅有的温柔和呵护,竟然全给了锦韵一人。
但碍于师徒身份,平时不动声色,只有在无人处,才会稍稍流
露一二柔情吗?
这修的是哪门子的无情道,他便是如此地爱锦韵,甘愿舍了这
大道?
可他亲手为我治伤,却把锦韵随意送走了,是否对我也有那么
一两分在意呢。
但接下来的事,彻底让我死心了。他知道是锦韵陷害我入禁地,不会罚我,但也希望我不要把此
事泄露出去。仙人相残,要受诛仙之刑,抽仙骨,永世贬为凡
人。
所以还是因着锦韵,才会对我这么好的吗。
我缓了缓情绪,大度一笑,说了句好。
他眉头微皱,淡声道:「若是觉得委屈,不妨直说。」
「没有,上神多虑了,小仙心甘情愿的。」
既然这是你所期待的,喜欢着你的我,愿意成全你的喜欢。
话落,脚踝处突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玉清正握着我的脚正
骨,见我疑惑地看过去,他不冷不热地开口:
「手滑。」
他眼神太过平静,我只好懵懵地点了点头。
但我怎么觉得他好像生气了。
4
自从撞破玉清的心意,我极少去玉清宫了,他多次相邀,我都
以修炼为由婉拒,久而久之,他便再也不找我了。
尽管两耳不闻窗外事,但我也认识了脾性相投的友人。那日,我在蓬莱岛上采药,正要回去时,有人在云头上叫住了
我。
「你就是那个宁愿拒绝本君的星官,也要进玉清宫的小仙?」
我抬头一看,是个韫色风流的男子,一身青衣,风度翩翩。
「敢问仙君是?」
「北斗星君,青宴。」
北斗星君,掌天下众生富贵、寿夭。
「仙君恕罪,实是小仙不堪大任,恐难以担此官职。」
「我并非来找你麻烦的,只是好奇瞧上一瞧。」
「好奇?」
「看来你还不知道,这仙界有两奇人,一者是锦韵仙子,一者
则是你,你们同为玉清上神在下界的旧识,但一个是立地成
仙,一个则是飞升成仙。一个受尽玉清宫上上下下喜爱,一个
却要……死皮赖脸地进玉清宫。」
说到那里,他故意停顿一下,仔细瞧着我的反应。
世间诸事不怕对比,最怕输的是自己,很显然,我败得体无完
肤。
「多谢仙君关怀,小仙还有要事,恕不奉陪。」「你这女人,不知是脸皮厚,还是心硬如铁?」
「多谢仙君夸奖,告辞。」
我与青宴就此相识,据他所说,只觉得我颇有意思,仙界属实
久未见到像我这种人,那些仙人们各个端着架子,着实令他喜
欢不起来。
与他混在一处,颇觉畅快随意,由于北斗星的神性,青宴还可
以指点我如何炼化虚空镜。
而我对他不假辞色,有事直说,正合他胃口。
有了青宴这一去处,我不是在岛上修炼,就是去他那里蹭吃蹭
喝。
而玉清宫,被我刻意抛在脑后。
*
锦韵的根基薄弱,又懒于修炼,渡劫怕是不易,天界的太子殿
下在为她四处奔走。
玉清似乎并不着急,只去南极仙翁处求了仙丹,以期她能顺利
渡劫。
那日,他们求药回来,我恰好有事向他请求。
刚进小门,便碰见抹着眼泪的锦韵仙子出来,她狠狠撞了一下
我的肩膀,头也不回地跑了。我进去,见玉清在梨花树下以手支额,闭目沉思,梨花纷纷扬
扬,打着旋儿落了他一身。
好想替他拂去头上的花瓣。
可我没资格这么做。
我坐在他对面,自行倒一杯酒饮下,向他请求明日下界一趟,
已和人约好,不好推辞。
他睁开眼,准了。
既得到应允,我立马告辞离开,不敢再与他有所牵扯,怕越陷
越深。
他突然叫住我,盯着桌面的空酒杯,问我是否饮下了酒。
我尴尬地赔礼道歉,一时忘我,还以为是在青宴宫中,故而不
小心喝了这酒。
他盯着我不说话。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这酒有什么问题吗?
他不答,反而绕过桌子向我走了过来。
当被压在梨花树下时,我依然是一头雾水。
但我不傻,当即便说上神喝醉了,请自重。他不言,只凉凉地看着我。
我正打算施法挥开他,身上却莫名燥热起来,连带着神智也有
些昏沉。
我心痒难耐,却还保持最后一丝清醒。
联想到刚刚跑出去的锦韵仙子,我立刻猜到那酒有问题。
她可以全身而退,但这种大错,我万不能犯下!
我唤出虚空镜,企图让它将我传送到别处去。
玉清却攥住我的手腕,俯身细细亲昵。
我的防线全然崩溃,理智一丝不存。
……
醒来时,自是一地狼藉。
我想要悄悄离去,不愿被玉清发现。
可他醒得比我更早,语气郑重地告诉我,想要娶我。
我说不必,不过一夜露水情缘,上神何必为我着想。
可他这次真的生气了,脸色沉沉的,是真正的冰雪欲来。
因为此事,自是爽约了青宴。我穿好衣服,便立即给他发了音信,说是事发突然,怕是不能
陪他下界。
青宴好听的声音传来,问我可要帮忙。
我说不用,你先忙你的,无需为我挂怀。
玉清周身裹着寒意,问我昨晚来此,便是为了此事?
我点点头。
他突然沉默了,良久后告诉我,他意已决,不再更改。
我只好说,容我再三思量,给你答复。
但我一回去便躲起来闭关,连青宴的邀约也拒了。
玉清却告知天帝,他要娶我为妻。
众仙一片哗然,他却一意孤行。
我不明白,为何他如此坚持。
直到锦韵仙子泪眼婆娑地来找我时,我悟了。
如果这是他所希望的,我成全他。
这宛若飞蛾扑火,我却甘之如饴,除却我一片私心,便当还他
恩情也好。*
成婚后的日子似乎和平常没什么不同。
只是住的地方从蓬莱岛换成了玉清宫。
自从玉清成婚,锦韵破天荒地闭关修炼了,等待一年之后的下
界历劫。
而玉清,一直早出晚归,很少来我这里。
我倒像是在守活寡。
我不无自嘲地想,也不知他是在避着我,还是在避着锦韵,又
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他们本来该心心相印的,只是有违伦常,所以给了我这个外来
者,可乘之机。
我索性依旧去找青宴一起把酒言欢,一起探讨修炼心得。
那日,我回来得有些晚了,没成想,玉清竟然在殿中。
他笑着问我,为何回来得如此晚。
我有些受宠若惊,便直言说和青宴谈论星宿,一时不觉入了
迷,故而耽误了时间。
他敛了神色,冷声道,下不为例。他走过来,我给他让道,恭送他出去。
他却拉起我的手,将我往床那边带,说夫妻之间,不必如此生
分。
那一夜,玉清凶狠异常,和平日里清冷自持的样子大不一样。
我以为他是吃醋了,心中不免有些窃喜。
哪成想第二日得知,他昨日与锦韵仙子不欢而散,她避而不见
他。
原是我自作多情。
5
玉清来我殿中的次数越来越多。
害得我每次不得不早早结束与青宴的交谈,匆匆赶回。
他在人前向来清冷禁欲,高不可攀,但是在榻间却如猛兽般,
恨不得将我拆穿入腹。
每每我都要求饶,他却置之不理,反而变本加厉。
最后必定是我累极而睡。
而第二日醒来,身侧却是早已凉透的床铺。
仿佛昨夜所有的温存,都是我的一场春梦。时间一晃而过,一年很快过去。
我们的关系不仅没有缓和,反而愈加不冷不热,甚至一度相顾
无言。
可我竟然变得贪心了。
十分十分地贪心。
我想独占他,永永远远,里里外外,从身到心地独占。
明明是他主动要娶我的,我从头到尾什么也没做错,与他夜夜
颠倒的是我,与他永结姻缘的是我,我们的名字一同刻在天情
石上。
既然这个男人已经是我的了,我为什么还要把他推给别的女人
呢。
没人来夺,我倒是蠢不可及地想要成人之美了。
天上地下,还有我这么窝囊的发妻吗?
但不等我付诸行动,他却告诉我,打算下界陪锦韵仙子历劫。
我嘴上说着,小心谨慎云云,可心头在滴血。
脸上是大度温柔的笑容,心中是疯狂扭曲的念头——若是锦韵
死了,就好了。
他竟然商量似的问我,便没什么其他要说的了。我说:「缘笙祝锦韵仙子顺利渡劫归来,位列仙班。」
他一言不发,目光中夹着冰雪,沉甸甸地压下来,在榻上发了
狠地问我:「真的没什么要说的?」
「缘笙祝锦韵……」
「错了,再来!」
「缘笙祝上神……」
「再来!」
……
事后累极,连手指都抬不起来,根本无暇去想他为何如此气
极,半梦半醒间,似乎听见有人在我耳边呢喃。
「笙儿,等我回来。
「还有,唤我阿清。」
……
我想,我是真的中了一种名为玉清的毒。
不然怎会梦见他温柔地唤我笙儿,还说我们从头来过。
*玉清还是下界了。
只可惜,锦韵虽然历情劫,但应劫的对象却是太子云渊,想来
这少年是去找了司命。
只要她破除情劫之苦,便是历劫成功。
而玉清,不过这场戏中的配角,是对锦韵爱而不得的大师兄。
这次下界一游,对他来说,应当不过挥挥手的事。
我倒是想冲下去,搅了他们的历劫,但这样太过愚蠢,最后反
倒得不偿失。
眼不见心不烦,我索性关了虚空镜,老老实实闭关修炼。
没想到,玉清竟出了岔子。
我不过闭关半年有余,人界算来也不过近二百年。
玉清却丢了神格,失了神魂,永生永世受轮回之苦,再不得飞
升上界。
仙界,再也没有了神。
锦韵渡劫归来,便与太子云渊定了亲。
定亲宴上,恭贺声不绝于耳,我冲进凌霄宝殿,将锦韵仙骨抽
出,寸寸折断,废她修为,用虚空镜将她送去混沌之地受苦受
难。天帝震怒,云渊目眦尽裂要杀了我。
但我有虚空镜在手,谁奈我何。
我找到青宴,让他帮我回溯时空。
青宴说,你想好了吗?此去便是尸骨无存,魂飞魄散,再无轮
回可言。
我说,无怨无悔,本就是欠他一命,也该还回去了。
他摇头叹息一声,这世间最属情之一字最是伤人。
我知道他有一片伤心地不可说,他亦理解我这奋不顾身的心
情。
虚空镜开启,时光倒流。
散尽一身修为,扛过十万天雷,打碎本命法宝虚空镜,身受天
道反噬。
扭转时空,只为逆天改命,哪怕魂飞魄散也要拯救他。
我的神明,亦是我最爱的人。
6
我又来晚了。
玉清已经下界了。这一世,他名为萧玉白。
此时的他,还是个玉雪可爱的小团子,我隐在虚空中看着他。
他小小的一只,手足无措地坐在血泊中,身边躺着他的父母亲
人。
他的全家都被妖魔杀死了,这是天道给他的劫难。
按照命运轨迹来说,很快孤儿锦韵就会因为偷东西,从狗洞里
钻进来,间接救了他。
也正是因这幼时情意,萧玉白始终对她高看一眼,处处护着
她。
最终才会因爱堕魔,却不料阴差阳错继承了上古魔神的意志,
以至于人间破碎,妖魔横行,天地之间一片血色。
杀孽太重,招致天道降罚,纵然是神也逃不过。
锦韵与云渊,为拯救三界六道,历经千辛万苦,最终因萧玉白
对锦韵的恻隐之心,他们二人才成功将其除去。
万千功德,从天而降,二人沐浴天道馈赠,一步升仙,甚至隐
有成神之势。
我一心修炼,但并不代表我就是个傻的。
玉清下界,必是有十拿九稳的把握,而上古魔神封印已久,怎
么偏偏这次出了岔子。这件事,谁倒霉,谁受益,一目了然。
如此,我以一身修为与本命法宝为代价,无惧天道反噬,就是
要改了这萧玉白之命。
至于锦韵与云渊历劫?关我何事!
到时候我魂飞魄散,连轮回也无,哪怕玉清与众仙想问罪于
我,估计连鞭尸都做不到。
想到这里,我化作五岁孩童,凭空而出,扯了萧玉白就走。
原是锦韵带着他一路颠沛流离,乞讨为生,最终被路过的云渊
真君带走。
而我打算绕道去凡间,让他这辈子做个凡夫俗子,彻底断了堕
魔的可能。
*
行至半路,却被一人拦下,这人一袭青衣玉立,韫色无边,端
的是无上好样貌。
瞧着这人面容,我震惊之下脱口而出:「你……」
「小笙儿,别来无恙。」那人笑得肆意,眉梢眼角皆是风流。
「你怎么会来这里?」我施法让萧玉白沉睡,揽在怀里。
「当然是为助你一臂之力。」「你是如何下来的?」我紧盯着他的眼睛,不肯放过他一丝眼
神变化,「若是为了帮我,却使你身陷囹圄,那大可不必。」
「你想多了,」他笑笑,接过萧玉白,「我掌管万万星辰,自
能窥破一丝天机,不过寻了个漏洞钻了进来,有你和虚空镜在
前顶着,估摸我也就损些道行罢了。」
我顿时松了口气,「谢谢你,青宴。」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你先随我回凌霄宗,拜入我门下,再
从长计议。」
我这才知道,青宴比我早到,早已混成凌霄宗一峰之主。
「可是锦韵他们也在凌霄宗……」我迟疑了。
他轻轻敲了我脑门一下,「你这傻子,锦韵此次历劫,无论萧
玉白爱她与否,都不会有所差别,她应劫的对象是云渊。
「只是,天帝他们费尽心机布了这个局,怎可能会轻易放过玉
清,倒不如将计就计,按兵不动,再徐徐图之,更何况有我
在,也好过你带着他东躲西藏,朝不保夕。」
青宴语重心长,我自非那等不识好歹之人,「多谢,是我想左
了。」
他似乎还想要安慰我,我连忙抢话道:「有因必有果,是我自
己选择了这条路,便该承受应有的后果。」
我示意他带路,他默了默,旋即笑笑,打头先走一步。
7
抵抗天雷,催动虚空镜,我修为已经所剩无几,待此间事了,我亡镜碎。
按说我该勤加修炼,提高修为,以备不时之需,但我怕萧玉白一人太过孤单,便想着等他长大些再说。
眼见他从五岁小儿长为翩翩少年郎,我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生怕他受小时候的惨剧影响,上一世他堕魔未尝不与此事有关。
当初我们拜在青宴门下不久,修仙界第一人的云渊真君,便从山下带回一女童,收为弟子。
但我们在青宴这里避世不出,倒也随了他这一峰之主的性子,轻易不肯见外人。
这十几年间,他与锦韵只是点头之交的同门。
等他筑基之后,我便时常闭关修炼,拜托青宴替我看顾。
若是出关,我一向先去青宴那儿商议,观他推演,顺带打听一下情况。
一如前世,云渊师徒早已心心相印,只待捅破那层窗户纸,随后便是世俗阻挠,锦韵爱而不得。
大抵是长久未见,每次我一出关,只觉得萧玉白变化甚大,越发看不明白他了。我故作打趣,为何次次出来,都觉得他变了不少。
他笑着牵过我的手,将我按在妆台前,替我绾发。
「师姐多虑了,我和以前没什么变化,只是师姐长久见不到我
而已。
「再说了,人都是会长大的,师姐不在身边,我也要学会独自
做事。」
听罢,我若有所思,也对,他现在长大了,也知道分寸了。
就是与我不太亲了,明明以前都是缠着我喊姐姐的。
他手指灵活,将我头发简单地挽了,便掏出一根簪子插在上
面。
「上次路过一家店铺,见这簪子颇衬你,便想着送你,师姐可
不要嫌弃。」
「哪里会,很漂亮,我很喜欢,谢谢。」
「那就好。」他笑得明媚,但在窗外光影的映衬下,却又有些
阴沉可怖。
渐渐地与入魔的萧玉白,重合起来。
吓得我立时出了一层冷汗,再定睛一看,他依旧笑如春风,眼
神清澈。我暗骂自己杯弓蛇影,明明是一手养大的孩子,能有什么坏心
思呢。
8
上一次,萧玉白是受一本心法残卷蛊惑。
心法蚕食了他的神智,他修炼时走火入魔,魔神乘机而入,夺
其元神。
这一次,我一心要将萧玉白引向正道,可天不遂我愿。
他还是入了魔——心魔。
我从青宴那儿出来时,已是午夜,自然错过了与萧玉白的约
定。
今日是我生辰,萧玉白要求我必须出关,他精心学了厨艺,要
露两手。
年年生辰,皆是他陪我一起,只是这次,我和青宴多番推演而
毫无头绪,便不知不觉忘了时辰。
现下万籁俱寂,想必他也早已睡下,还是不打扰他了。
待走到岔路口,脚下步子还是一拐,朝他的房间而去。
看他一眼也好。
屋里漆黑一片,我借着月光打量,却发现他并不在床上。心下一惊,却又想万一他起夜了呢。
想了想便要离去,还是明日再来吧。
「师姐这就走了?」于黑暗中突然传来一声质问,我转过头,
依稀见到桌旁似乎坐着一个黑影。
「怎么不点灯?」我像个老妈子一样絮絮叨叨,施法将灯火点
亮,「这么晚了还不睡?明日还要早起修炼,你……」
灯火通明下,见到满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我突然说不出话
来。
「你,你还在等我吗?」
「不然呢,」他抬起头来,神色晦暗,在昏暗中更显阴森,
「师姐以为我大半夜不睡觉,是为了什么?」
「是我的错,是我忘了时辰,下次不会了。」他正在气头上,
我自然要安抚于他。
我明白那种一厢情愿,默默等候的凄楚。
「下次?」他站了起来,我才惊觉原来他比我高了这么多。
「那这次该怎么办?我在这里等师姐,从正午等至日暮,直到
半夜三更,师姐却跟我说下次再说。」
「师姐向你赔罪,你有什么想要的吗?师姐都找来送你。」这
件事确实是我不对,我爽约不说,也没有给他传信。他突然俯下身子,在我耳边低低笑道:「那师姐以身相许,如
何?」
我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转头便能瞧着他那隐隐相似的面容。
眼前的少年,眉眼清隽,虽不如上神时光华灼灼,气质超然,
但也是让人眼前一亮的青年才俊。
我别过头,避开他灼人的眼神,「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知道,我想要师姐,想要师姐成为我的人,想要师姐满心满
眼都是我,你看见的是我,心里想着的便也是我。」
如此放浪露骨的话,这还是那个会撒娇,会闹脾气的少年吗?
我故意板着脸,一字一句地告诫他:「恕我拒绝,我知道你很
生气,甚至愤怒,但你不该拿这种事情说笑。」
「师姐以为我在戏弄于你?」他呵呵笑了起来,「说到底,师
姐拒绝我,是因为我并非师姐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他抬起我的脸,带着薄茧的指腹,在我眼尾处细细摩挲。
「师姐,你究竟透过我,在看谁?」
最为隐秘的心思被撞破,我下意识矢口否认。
他突然用一根手指堵住了我的嘴,「嘘!师姐还是不要说了,
我怕听了,会忍不住杀人呢。」「你最近练了什么?」见他眼里隐隐透出红光,我大感不妙。
「没什么,有缘人给的心法罢了,这上面有一双修之法甚妙,
师姐不如与我一试?」
「什么有缘人?」我抓住他话中的疏漏。
「事到临头,却还在关心那个有缘人,看来师姐也并不排斥与
我……双修。」
他打定主意不肯说,我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撬开他的嘴,正要
转身离去,却发现自己动不了。
他的修为,竟如此之高,果然是那本心法作祟,可那心法明明
是锦韵同他一起历练,从秘境中带出,赠送给他。
如今他甚少下山,将我的交代牢记于心,这本心法又是从何而
来?
这凌霄宗内,居然也潜伏着他们的人。
我要他交出那本心法,他却狠狠将我压在桌上。
「放你?那可不行,师姐是自己撞上来的兔子,怎能指望别人
放你生路?」
他的手缠上来,我更是心痒难耐。
「看,师姐,你也是喜欢的。」他轻笑一声,随手抽走我束发
的素带。「你,你别这样,若是让青……师父知道,他定会罚你。」
「我们两情相悦,师父他老人家又哪里管的着。」
我闭上眼睛,懒得再与他争辩,暗中蓄力,企图解开禁锢。
「师姐,睁开眼看看我,看看我是谁。」听见他说的可怜兮
兮,我一个习惯反应,已经睁开了眼。
却见他笑得既狡黠又得逞。
「师姐,我要让你知道,此时此刻要你的究竟是谁?」说罢,
不等我反应,他已不请自来。
「师姐,你真的好美。
「笙儿,我心悦你。」
沉沉浮浮中,我不禁喃喃自语了一句:
「师尊。」
他闻言刹那顿住,随后屏风上有人影摇曳,如飞花乱舞。
屏上,山河倾覆,天地颠倒,狂风浪潮中卷入一叶扁舟,这舟
摇摇摆摆,不知今夕是何夕,不知方向与归处。
*
第二日醒来,我却躺在自己房中,屋外阳光正好。我四处寻不见萧玉白,守峰弟子告诉我,萧师兄与锦韵师姐一
道,一早便下山了。
顾不得知会青宴一声,我匆匆朝那两人追去。
好巧不巧,刚瞧见他们,却是一人昏迷在地,一人持剑而立。
持剑之人口中念诀,杀气腾腾的法阵自空中显现,劈头盖脸地
朝锦韵笼罩而去。
「住手!」我急急打断萧玉白的施法,厉喝一声,「你在做什
么?」
法术断然中止,萧玉白身受反噬,向后趔趄了两步,偏他也不
恼,风轻云淡地擦去嘴角溢出的鲜血,朝我粲然一笑。
「师姐,你怎么来了?」
我既生气又心疼,上前为他疗伤,责怪道:「你刚刚究竟是要
做什么?」
「师姐不是都看见了吗?又何必明知故问。」他整个人压在我
身上,环着我的腰。
「锦韵与你有何深仇大恨,你要杀她?」
「因为师姐呀,」他理了理我被风吹乱的头发,温声道:「师
姐昨夜可累着?」我脸一红,但此时非旖旎时候,随即打开他的手,「什么叫作
因为我?」
他手又缠上来,气势却陡然一变,眼底隐隐发红,「师姐你不
乖,为何又拒绝我?」
心知此刻不可激怒他,我语气放缓道:「那你告诉师姐,为何
要杀锦韵?」
「因为师姐讨厌那个女人,」他将我打横一抱,朝林中深处走
去,「不是一般的讨厌,是非常非常讨厌,师姐,我说的可
对?」
「没有,」我立马否认,跳起来要从他怀里下去,「我与锦韵
从未打过交道,为何要讨厌她?」
他伸手一捞,又将我压在怀里,箍紧了不让动。
「因为师姐你的眼神骗不了我,你就是讨厌她,甚至可以说恨
她。」
「那是一种心爱之物被人夺去的恨意,我如何不得而知?」
「师姐,我看着你,有时候就像看着我自己,求而不得,心生
怨念。」
眼见他双眼泛红,我只好放软了声音劝道,「你先放我下来,
有事好商量。」
他充耳不闻,仿佛已陷入一种癫狂的状态。「我日日夜夜看着自己的这张脸,常常在想,它到底像谁?若
说是青宴,可你对锦韵怀有敌意;若说是云渊,你又从未提起
过他。」
「索性我懒得再想,只要师姐人在我这里,我还害怕什么?总
归你不能和那个男人在一起。」
「你疯了!」我使劲去掰他的手,惊到语无伦次,「你……你
这样子做,有……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他锁住我的双手压在头顶,垂眸低语:「我正是因为考虑师姐
的感受,才迟迟未对你下手。若非师姐那日彻底惹恼了我,还
可以再逍遥些日子的。」
「嘘——,师姐太聒噪了些,虽说情难自抑,但吵醒那女人可
就不好了。」话毕,他已然禁了我的言。
我恨恨地盯着他,想要给他一巴掌,但使不出半分灵力。
*
回程路上,萧玉白以伤势较重为由,非要与我共乘一剑。
趁着锦韵飞行在前,他悄悄贴了上来,在我耳边戏谑道:「师
姐方才累坏了吧,可还撑得住?」
「滚!」
他缓缓低笑出声,「师姐明明很讨厌那女人,为何不让我杀了
她?」我懒得理他,我虽讨厌锦韵,但不至于置她于死地。
更何况,若她死在这里,天帝势必会发现我和青宴在此,惹来
不必要的麻烦。
9
回了峰上,我再三勒令他不得出峰,他笑着满口答应。
青宴传信,说他夜观星象,发现事情出了变数。
我也正好要找他。
「这心法不能留。」青宴的语气十分笃定,「我不知为何心法
会提前出现,又是谁将这东西给了他,但这心法定是变数之
一。」
我接过话道:「看样子他们见势不对,便提前将心法露出,企
图让他早一步入魔。」
他指尖翻飞不停,细细演算。
良久,他才一脸正色道:「缘笙,事已至此,萧玉白入魔已成
定局,他堕魔,被诛,是他的命,这是天道所定,以你我之能
量,怕是无法对抗天命。
「回溯时光,本已为天道所不容,若非你修为高深,宝镜护
体,早就灰飞烟灭,如今不可再一意孤行地逆天改命,以免天
道再次降罚,牵连无辜众生。」
我迷茫地摩挲着杯子,「那该如何,他若堕魔,便要再一次重蹈覆辙,我岂非竹篮打水。」
他安慰我道:「倒也不必如此悲观,早早引他入魔便是,只是莫要使他杀戮成性,惹怒天道。」
闻言,我自嘲一笑,「既是命由天定,我也算是白白替他人做了嫁衣,送了他和锦韵一场风花雪月。」
青宴摇摇头,恨铁不成钢道:「可他这魔障分明因你而起,说明你才是他爱而不得的那个人,是他心中执念。
「如若我们把心法毁掉,固然使得魔神失去了寄主,再不得控制萧玉白,但他也失去了入魔的契机,你何不顺其自然,逼他入魔,也好过天上那群鼠辈再次设计害他。
「至于具体怎么做,想必你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他笑得别有深意,我却有些不大自在。
「青宴,多谢你!」我起身朝他深深下拜,「千言万语不抵你的相助,但我此后也无机会报答,只能口头向你表示谢意。」
「不必如此,」他将我扶起,「我们相交多年,你有难,我岂能袖手旁观。你付出如此代价,才换得他一线生机,倘若失败,岂非得不偿失。」
「大恩大德,怕是无法再报。」
「好了,快回去看看你家那口子吧,」再出声,他已换上了平常那副肆意风流的模样,「你来我这里这么久,怕是他要气疯了。」
我尴尬笑笑,向他告辞。
*
青宴所料不差,萧玉白看似打坐修炼,实则气息浑浊,灵力紊乱。
见我回来,他眼前一亮,一把将我揽进怀里,亲昵地蹭着我,「师姐怎么去了这么久?是修炼遇到瓶颈了吗,所以才在师父那里耽搁许久。」
「不是,」我挣开他的怀抱,一边说一边观察他的反应,「是我有点私事要和师父商量。」
「哦?」他脸上闪过一丝阴狠,快得让人抓不住,「是什么私事,连我也听不得?」
「女儿家的心事,关你何事。」我故意说得露骨,仔细瞧着他的反应。
他果然原形毕露,霎时面上阴沉如水,大力扣着我的肩膀,欺身而上,「师姐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是。」我不假思索地答道。
「师姐这是在试探我吗?」他蓦地笑了,显得十分开心的样子,「我对师姐的真心,天地可证,日月可鉴,师姐不必怀疑。」
「你先起来,我有话要和你说。」我推他,他倒也乖乖起了身。
「师姐想说什么?」
「把那本心法交给我,我来毁了它。」
他摇了摇头拒绝道:「师姐不说一个让我信服的理由,我恐怕不能随便给你。」
我巧笑嫣然,真心实意道:「因为我担心你,你自从修炼了这本心法,就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照这样下去,你迟早会入魔。」
「入魔不好吗?这样我就能将师姐牢牢拴在身边。」
「别打岔,我不是在跟你说笑。你若是入魔,便再无飞升可能,不仅如此,你必会被逐出师门,修仙界人人得而诛之,自古以来邪不胜正,若有一日,你被人诛杀,那我该怎么办?
「更何况,你不是想与我长相厮守?若你到时死了,而我飞升上界,这岂不是阴阳相隔?
「我们从小相依为命长大,我救你,对你好,是让你自甘堕落,去自寻死路的吗?「你若真爱我,就该和我一道修习正道法术,一起早日飞升,
而不是沦为修仙界败类。」
……
我每说一句,他眼里便亮一分,待话落,他兴奋地将我抱起,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师姐心里是有我的。」
他于癫狂中喃喃自语,喜不自胜,原先神采飞扬的少年,现下
却像个疯子一般。
我心下叹息,果真是命由天定,在劫难逃。
我捏了捏他的鼻子,「师姐不能保证现在就喜欢上你,但师姐
不忍你一错再错。」
「我知道的,」他开心地像个孩子一样,在我身上又蹭又啄,
「师姐是为我好的。」
眼见他拿出那本心法,我立刻燃起一道烈焰,将它毁去,空气
中除了纸张燃烧的气味,似乎还有野兽的嘶吼,极为不甘。
「师姐,我已经将真正的心法给了你。」他亲了亲我的嘴角,
「我没有骗你,所以师姐也不要骗我,否则的话……」
我立刻打断了他:「你该知道的,师姐从不对你说谎。」
「嗯,我相信师姐。」
我揉揉他的脑袋,心说真是一个傻子。给一个巴掌再给一个甜枣,才是最有意思的不是吗?
让人在希望与绝望中反复交替,如此才是摧毁一个人心智的最
好办法。
10
我一边吊着萧玉白,一边四处拈花惹草。
借着请教的名头,我时常去云渊他们峰上转悠,忍着恶心向云
渊大献殷勤,表达爱慕之心。
这招祸水东引,效果十分显著。
萧玉白发疯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正如现在,他将我压在怀里,不厌其烦地擦着我的手,这手在
接过青宴递来的书时,不小心与其手指相触。
「师姐的手真好看,」他将下巴搁在我头上,细细把玩着那几
根手指,「不过怎么能染上脏东西呢。」
「今日又在发什么疯?」我要抽出手,抽不动。
他十分愉悦道:「师姐好美,好想把师姐偷偷藏起来,不给任
何人看到。」
「你把我藏起来,我岂非日日夜夜只能看到你一个?这可不
行。」「师姐还想看到谁?」他语调陡然阴沉,发狠地揉捏着我的
手,我假装吃痛地叫了一声,他又赶紧小心翼翼地举起来吹了
吹。
「师姐还没回答我,你还想看到谁?」他将我身子扳过去,抬
起我的下巴,紧盯着我。
我故意凑上去啄了啄他的嘴角,他眼里顿时起了一层化不开的
浓雾。
「师姐告诉我,你还想看到谁?」他口齿不清地问。
见他如此执着于这个问题,我偏不能让他如意,于头脑昏沉中
断断续续回道:「有很多人啊。」
眼见他眼里又覆了一层红,我立马笑意盈盈地安抚他:「小玉
白如今真的长……大……了。」
他闷哼一声,呼吸越来越重,将我搂地更紧。
「师姐,在你面前,我永远是不会长大的。」
*
青宴告诉我,他已找到魔神封印之地,不日便要启程去查看。
走的前一天夜里,我悄悄地去为他践行,白日里萧玉白看得太
紧,毫无机会。待出来时,已是月落西山,一个人往回走,凉凉的夜风吹得人
心头发冷,越发觉得有些茫然孤寂。
直到路前方突然投下一片阴影,我抬起头,是面色阴沉的萧玉
白。
「师姐才从师父房里出来?」他一步步走近,用力攥紧了我的
手腕。
「师父明日要下山,我替他送行而已。」我有气无力地说道。
他微微眯起了眼,语气怪异,「师姐这是心情不好?」
不知他何意,我点了点头。
「呵,师姐,你心里到底装了多少个男人?」他气极,狠狠捏
着我的下巴,似要捏碎一般,「前有青宴,后有云渊,你怎么
就不能看看我。」
看着他越来越疯癫的样子,我笑得十分放荡畅快,心里却难受
至极。
快到功成身退的时候了呀。
「为何非要只看你一人呢?我有两只眼,只看你一人,岂不是
很浪费。」
这话果然再次激怒了他,他双目赤红,眉心处堕魔的印记隐隐
显现。「师姐,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我的容忍性,真当我是那般好
说话的?」
我故意气急败坏道:「那你还想怎么样?我如今一天到晚地围
着你转,你还不满意吗?」
他周身气息愈加阴沉,犹如实质,丝丝缕缕的魔气从他心口溢
出。
「师姐,你好样的。你骗了我,你竟然敢骗我!」
「骗你又如何,你以为你是我的谁?」我狠狠将他一把推开。
火上浇油。
他于虚空之中幻化出一把锁链,牢牢套在我手上,掐着我的
腰,似猛兽一般撕咬。
「师姐,我说过的,你若骗我,我不会再对你心软。」
话落,我眼前一黑,昏迷前只看见他通红的眸子。
11
醒来时,身处一座竹屋,一看便知,这屋子准备已久,不是今
日,也会是明日将我关在这里。
手脚动了动,带起一阵哗啦啦的锁链声。
他听到动静,很快端着一碗粥进来了,「师姐饿不饿?我做了
碗粥,你快垫垫肚子。」我将粥打翻在地,破口大骂道:「滚,你给我滚!」
他慢吞吞地抬手施法,地上的狼藉一扫而光,笑眯眯哄道:
「师姐不喜欢喝粥,那我便去换一样吃食来。」
「你听不懂人话吗?我让你滚啊,难不成你入魔后,像个畜生
一样,已不知礼义廉耻为何物。」
「气大伤身,师姐别轻易动怒的好。」
「滚,你个玩恩负义的白眼狼,狼心狗肺的东西。」
「师姐慎言。」他已维持不住风轻云淡的做派,面有怒容。
我继续不依不饶,语气恶劣,十分嫌恶,「我当初真是瞎了眼
了,才会救你,相信你不会入魔,当初就应该直接揭发你,让
你被逐出师门,受人唾骂,否则……」
「够了!」他阴郁地低着头,再抬起头来,瞳孔已是血红一
片,眉心处的印记鲜艳欲滴。
「师姐,我最听不得你说你后悔了,你若后悔了,那我又算什
么?」
他缓缓覆下身子,一瞬不瞬地盯着我。
「可你后悔也没用了,你这辈子只能与我纠缠到底,生生世世
皆是如此。」我用力挣扎着要拒绝他,他却是强制性地,凶狠地企图留下更
深的印记。
属于他所有物的标记。
我不为所动,像个木头一样挺直了身子,闭着眼睛怒斥于他。
什么恶毒说什么,专捡戳他心窝子的话说。
他脸上是难以置信且痛苦的神色,非要唤起我的回应。
耳边传来他带着哭腔的轻哼。
「师姐,不要拒绝我,好不好?
「师姐,你睁开眼看看我,看看我好不好?
「师姐,我是真的喜欢你,你为何不喜欢我?」
如此卑微又可怜的乞求,我从未想过有一日能从他嘴里说出。
但我不会心软,他必须早早入魔,早日归位,我要活着看他回
到天上去。
更何况,一旦他历劫回归,说不定会对这一切恼恨不已,恨不
得亲手去了这记忆。
所以,我又可怜他什么呢,倒不如可怜可怜我自己。
*他日日在这里流连,我却要逮着机会骂他。
他若来硬的,我也无所谓与他争斗,转手在自己身上多划几
道。
一开始他会愤怒地将我锁得更紧,但我依旧能寻到机会下手。
身上伤痕累累,旧伤好了又添新伤。
渐渐地,他怕了。
他疗伤的速度,远远赶不上我自伤的速度。
他不仅松了我的链子,甚至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求我。
「师姐,我求你,求你别再这么做了,我这就放你出去。
「师姐,我求你看我一眼,不要不理我。」
他哀哀地拜伏在地,语气悲痛,蜷缩着像条丧家之犬。
我不言不语。
他向前跪走两步,趴在床沿上,下一瞬我手里被塞了一把冰凉
的匕首。
「师姐,你若不解气,在我身上划吧,千万别再伤你自己。」
我不为所动。「若师姐不忍心下手,那便由我来代劳。」
他抢过匕首,用力向心口扎去,刀尖刚入三分,便被我拦了下
来。
「你在做什么?」我厉喝一声。
闻言,他立刻爬了起来,高兴地握着我的手,激动万分,「我
就知道,我就知道,师姐是舍不得我的。」
我冷声道:「放手!」
「不放!」他又像个孩子一样耍起赖来。
「随你。」我闭上眼睛,懒得理他。
「师姐,别再伤害你自己了,我真的好心疼。」他的指尖冰冰
凉凉的,带着治愈的灵力,一一抚过我身上的那些伤口。
我任由他动作,不吭不响。
过了一会儿,他替我穿上衣服。
「师姐,」他小心翼翼地在我耳边开口,「你饿了吗?我去给
你做些吃的可好?」
我不理他。
许久没有得到回应,他放开了我,小心地掖了掖被角。失望落寞的声音随之响起。
「那师姐好好休息,我在外面守着你。若有需要,随时唤
我。」
我忽然出声:「我饿了,想喝鱼汤。」
他大喜过望,「师姐等我一会儿,马上就好。」
不等我回话,他已经冲了出去。
他端着鱼汤和米饭进来时,见我还在床上,紧张的神情陡然一
松。
看样子是松了口气。
「师姐,别动,我扶你起来。」
两人坐在桌旁,我一人在吃。
「师姐,慢慢吃,不够锅里还有。」
他绕到我身后去,轻轻撩起我耳边碍事的头发,掏出一把梳子
来,替我绾发。
「师姐,等你吃完再休息一会儿,我就带你回宗。」
我咽下鱼汤,脆着嗓子开口:「无妨,过几日也不迟,我想在
这里多待一段时日。」「真的吗?这可真是太好了!」他惊喜地叫出声,随即意识到
自己的失言。
「师姐不要误会,我只是没想到,师姐还愿意在这里多待几
日。」
「不然呢?」我睨他一眼,「我回去便要闭关,你到时候想见
也见不到我了。」
「那,那我在这里多陪师姐几日?」他俯下身子,小心地试探
道。
「可。」
他一个激动,不小心扯断了我一根头发,我下意识皱了下眉。
「抱歉,师姐,我,我不是故意的。」
「无事,你快点梳完,我好想睡觉。」
「这就好,马上就好。」
他临出门前,我又叫住了他:「以后别再拿自己的身子不当回
事,我平常就是这样教你不爱惜自己的?」
他又露出了小时候那般讨巧的笑容,「师姐还说我呢?你自己
不也是这样。」
我一时语塞,便大声掩饰道:「我要休息了,你给我出去。」见我恼羞成怒,他哈哈大笑起来,推门而出。
门一关,我立刻睁开了眼。
青宴早前发消息给我,魔神的封印他已经加固,那本心法是最
后的寄生之物,但如今心法已毁,魔神再无机会逃出。
不过,他在封印之地抓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还未等他审问,
那人已自绝身亡,一股子仙气自那人头顶冲出,飞快地逃往天
上。
如此,所有的推测都得到了验证。
想来也只有玉清,能让他们花那么大手笔来布局。
接下来还有一场戏要演,我得打起精神来。
12
剩下的这段时日里,我与萧玉白相处得十分融洽,仿佛一切龌
龊都从未发生。
青宴回宗了,我发消息给他。
他立刻带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赶过来了。
那时,我刚刚喝完最后一口粥,萧玉白陪在一旁,笑眯眯地看
着我吃完。
突然,一道怒斥声自门外传来。「孽徒,还不出来受死。」
「你囚禁同门,又堕入魔道,如今凌霄宗已是留你不得,即日
起,废除修为,逐出师门。
「你若道心尚存,便自己乖乖出来受罚,免得为师难做,好歹
也是师徒一场。」
待青宴演完,该我上台了。
门外一连串的讨伐声让萧玉白有些措手不及,不过他很快反应
过来,难以置信地望着我,面有哀色。
我朝他得意一笑,「是我又怎样?走吧,想你一人之力,怕是
无法与全宗抗衡。」
说着,我已起了身,正要离去。
他突然出手抓住了我,眼神苍凉,神色凄凄,一字一句地问
我:
「师姐,你可有喜欢上我。」
「笑话!」
说罢,我狠心挣脱了他的手,毫无留恋地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青宴与掌门等凌霄宗同门。
接下来,众人便听见我梨花带雨地控诉他的一桩桩罪行。
他与魔族勾结,被我发现,我因不忍他前程尽毁,便想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哪成想,他不听劝告,执意要修魔道,我实在不忍心见他执迷不悟,正要禀告师父时,他竟然狠心将我关押了起来。
我说得情真意切,十分动人,惹得大家感同身受,群情激奋,嚷嚷着要除魔卫道,杀了萧玉白。
从始至终,他都一语不发,低头坐在暗影里,看不清神色,桌上的饭菜早已凉透。
就在大家要冲进去捉拿他时,他自己走了出来。
见到他脸的一刹那,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他的瞳孔已然赤色深深,堕魔的印记鲜红如血,正牢牢地锁在他眉间。
打头的那几人下意识地后退几步,给他腾出空来。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我,目光深沉,语气亦深沉。
「师姐,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我大声嘲笑道:「你怕是在痴人说梦!我凭什么要和你走,如今你已是人人喊打的魔头,我一个正道修者,本就和你势不两立,你甚至还囚禁过我。」
不等他回应,有人登时大吼一句:「你这孽障败类,真是好大的脸!竟还想着能全身而退,你今日必要命丧于此。」空中立时飞过了几道人影,向着萧玉白冲去,愈来愈多的人上
前与他斗在一处。
而掌门等人在一旁观战。
奇怪的是,萧玉白不躲不闪,不要命地往外冲,连防守也无。
直到他浑身是血地朝我奔来时,我便立刻明白了。
他染血的手紧紧拉住我,嘴角鲜血直流,目光执着,「师姐,
我反悔了,我不会放你走的,哪怕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
我冷着脸,强硬地掰开他的手指,他死命地不肯松手。
有人趁机朝他攻击,却被青宴挡了回去,他大声呵斥道:「荒
谬,若伤了本座爱徒,本座唯你们是问。」
有了青宴护着我,众人便有些投鼠忌器起来,不敢轻易朝萧玉
白出手。
而他趁着众人懈怠之际,以心头血催动阵法。
一阵白光耀起,他于众目睽睽之下将我抱在怀里,在我耳边低
哑道:「我怎么会舍得师姐死呢?」
白光越来越亮,众人不得不闭上了眼。
回眸的最后一眼,是青宴负手而立,神色怆然,朝我比了个口
型:「保重。」
*
我们遭到了全修仙界的追杀。
追杀令是青宴下的,那些人是我通知来的。
无论萧玉白带我藏到何处,那些人就像嗅到味的苍蝇一样,十
拿九稳地找到我们。
他不得不三天两头换个地方躲藏。
如此,还不算是最难捱的。
他于那日打斗中受伤,而后又用心头血强行催动阵法,已是内
忧外患。
连日来一波又一波的追杀,让他毫无机会疗伤。
最雪上加霜的是,但凡他要杀人,我便不要命地往对方剑下
跑。
他不得不收了攻势,左右支绌,伤势更重。
但他似乎毫无所觉,每日依旧深情款款地抱着我入睡,体贴入
微。
我嘲笑他是个丧家之犬,忒不要脸。他则俯下身来,堵住我的双唇,用力纠缠,仿佛这样就能将我
留住。
「师姐,我爱你。」
「我不爱你。」
「无妨,我来爱师姐就好。」
*
我对外散播了传言,说有一本绝世的上古心法在萧玉白手中。
此后的追杀便愈演愈烈,除修仙界外,妖魔两界亦参与进来争
夺。
我们最终被逼到了绝境。
一切都该结束了。
悬崖上狂风烈烈,吹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喊杀声不绝于耳。
我抬眼打量了一圈四周,没想到竟来了如此多的老熟人。
连云渊和锦韵都来了。
很好,非常好。
爱而不得,众叛亲离,万人唾骂,孤家寡人……试问,有谁沦
落到这步境地,还能心如止水?我的神明,他必会入魔。
我朝青宴遥遥一拜,无声地朝他说了句:「保重。」
他眼神凝重,面色凄然,却依旧朝我笑得开怀,「你且放心去
吧。」
我忍住眼泪,提着剑向萧玉白走去。
他正被众人围困,寻了个喘息的间隙,朝我明媚一笑,如春风
化雨,白皙的脸上溅着点点血迹,配着他额间血印,越发衬得
人如鬼魅一般。
「师姐,你来了?」
我一剑破开旁人的法阵,小心翼翼地扶他起身,源源不断的灵
力朝他体内输入。
「嗯,我来了。」
「师姐,你快,快走吧,虽说我很想和你在一起,但我也舍不
得你死。」他不住地咳着血,说得断断续续。
「毕竟你是被我胁迫而来,有师父护着你,他们不敢为难于
你。
「你回去之后,刻苦修炼,假以时日,必能飞升有望。
「希望师姐不要,不要彻底忘了我。」说到最后一句,他已是强弩之末,站都站不住。
飞升?怕是不行了。
我一边挡着攻击,一边替他疗伤,「笙儿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的。」
他蓦然自嘲一笑,「师姐别说笑了,这一路上你处处泄露行
踪,又故意去送死,不就是巴不得我去死吗?
「不过即便你希望我死,我却舍不得你死。
「所以笙儿,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他强行拿开我输灵力的手,怀念般地喃喃自语:
「笙儿的手,还是那么好看,可惜再也握不到了。」
「那你现在便给我牢牢握着,再也不许松手!」
听到我如此强硬的命令,他似有诧异,却依言攥紧了我的手,
笑了笑,「好。」
给人以希望,再亲手打破,最后一步逼他入魔。
我寻了个机会,替萧玉白挡下了不知名的一剑。
鲜血喷涌而出,浇在他脸上。
「笙儿!」
他大吼一声,霎时周身魔气冲天,魔力暴走,朝着那群人阴冷地威胁道:「谁敢过来,我就毁了心法。」
众人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我躺在他怀里,察觉到生命在飞快地流逝,抬手摸了摸他的脸。
「小白,我快要死了。」
「不会的,我去找师父救你,他一定有办法的。」
「嘘,」我抬起手堵住他的嘴,「你先听我说,时间不多了,我肯定活不过这次。」
他漂亮的眸子里有眼泪在打转,我心疼极了。
「小白,师姐很自私,不想一个人在下面孤零零的,咳咳……所以,不如你陪我一起死吧?你不是说过吗,死也要死在一起。」
闻言,他又哭又笑,脸上一半是血,一半是泪,「笙儿,你终于愿意和我在一起了。」
「我答应你,」他郑重地将我的手放在他脸上,亲昵地蹭了蹭,「等我替你报了仇,便下来陪你,笙儿可要在奈何桥边等着我。」
我使劲摇了摇头,狠心将剑送入他胸膛,「别,还是算了,你杀了那些人又有何用,不过徒增杀孽罢了。「我并非良善之辈,他们的死活,与我何干,只是我在想,倘
若你业障太多,下一辈子投生成了畜生道,而我却成了人。
「我们该如何遇见并相守呢?」我示意他低下头来,亲了亲他
的嘴角,「所以,听话,别理那些人了。」
他则深深回应了我,语气轻柔,「若这是笙儿想要的,那我听
笙儿的,并不是我们心慈手软放过了他们,而是不值得用我们
的下一世去换。」
下一世?我也想要啊,可天不遂人愿啊。
「小白真乖,」我费力地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笙儿先
走一步了,太冷了,我好想睡觉。」
「嗯。」他轻轻吻了吻我的额头,握住我的手,将剑送的更
深,顿时血流如注。
「笙儿先睡一觉,我马上下来找你。」
我安心闭上了眼,感受着魂魄在一点点消散,直至完全陷入一
片黑暗。
*
修仙界还记得,那日他们费了老大劲去围剿,争得头破血流,
但心法毫无踪迹。
百年后,青宴真君飞升。又过了二百多年,那对吵吵闹闹,分分合合,搅得修仙界鸡犬
不宁的师徒——云渊与锦韵,也飞升了。
【番外】
玉清骗了众仙。
他自降世便是神之躯,何来修道一说,更不会修无情道。
只是力量越强,受的天道法则束缚越多,每隔千年,他需要历
劫轮回一次。
他的劫数向来只听天命,便是司命也不得插手,只能窥见一二
端倪。
千年前他要下界历劫时,司命向他告知了一件事,说他此次历
劫事关重大,但只能隐约瞧出是个情劫,不仅累及仙界,怕是
要为祸人间三百年。
为此,他提前挖了自己的心,藏在蓬莱岛上灵气最充裕之地,
设下重重阵法,勒令所有人不得踏入。
无心之人,想来不会轻易动情。
而后抹了记忆,入了轮回台。
待他历劫归来后,天上地下皆相安无事,司命松了口气。
可他却心有顾虑。只因,那块没了心的空地方,竟然长出了一根细细的情丝,小
得几乎看不见。
他心内苦笑,果然逃不掉,天道不肯让他轻易混过,这根情丝
便是最好的佐证。
没了心又如何,命中有此情劫,就是无心,情丝也能绕成一颗
心还你。
这次情劫未成,那便还有下次,再逃,便还有下下次,总归这
情劫他是躲不了的。
鬼使神差地,他没有拔掉情丝,却也没有将心放回来。
只是莫名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
刚一回归,天帝就请他去北海除妖,他想起北海有一多年未见
的老友,也不知过得如何,便应下了此事。
凶兽太过难缠,狡猾地逃窜到人界,以万千凡人为质,想让玉
清投鼠忌器,不敢对他下手。
紧要关头,是老友催动阵法,与凶兽同归于尽。
临死前,他请求玉清照顾好他唯一的女儿——锦韵。
锦韵是仙妖结合之子,母亲死在了一群修道者手里,所以父女
两人才会躲到这荒芜的北海来。于是玉清收她为徒,顺带隐去了她半妖半仙的体质,待她位列
仙班,有他庇护,也算完成了当年的承诺。
他唯一的收徒经验,只有下界的缘笙,可这徒儿相当省事,从
未要他操心,照样修仙有成,得证大道。
而锦韵有一半仙体,只等剔除妖骨,历劫成仙便是手到擒来,
因此他像教导缘笙那样教锦韵,可惜对方并不上进,他便也随
她去了。
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他不喜强求。
锦韵少女怀春,对他动了心思,但他看不出来,只当每个徒弟
的脾性都不一样,像锦韵,更为随性活泼。
有女仙向他大胆示爱,他更是不想应付,以免沾染不必要的因
果,只说自己修的是无情道,天生无情。
无人怀疑此话的真假,他平日便是一副清冷自持的模样,众仙
再瞧着他冷冰冰的脸,越发相信了。
天界的日子,对他来说,日复一日的平静。
且无趣。
偶有一日,那根细小的情丝动了一下,他便知道,那「情劫」
追上来了。
天上初见,那根情丝摇曳地更欢快了,他却因为习惯使然,一
张冷脸把人吓跑了。本来事情到此为止,便也罢了,偏偏他太过自负。
非要去招惹人家。
成神已久,天上地下没有什么事情,能再激起他心神荡漾,便
想瞧瞧这令司命都忌惮的「情劫」。
于是他拿着锦韵当幌子,把人家暗戳戳地拐到眼皮子底下。
细细观摩。
但似乎她只把自己当师父看。
在下界时,她便是如此,永远毕恭毕敬地跟在自己身后,总是
端着持重沉稳的架子,实际上极容易害羞,一紧张就耳朵红,
一撒谎就把手背到身后,一见他便是双眼亮晶晶的。
一脸的孺慕之情,仿佛自己便是她的天。
下界为人时,他就莫名地想逗逗她,想让她多笑笑,别成日里
像个小老头一样古板,少女就应该有少女的样子。
只是一对上她清正无邪的眼神,他就觉得自己不太正经,愧为
人师。
后来时机到了,他回归神位,下界历劫种种,便如隔水看花一
般,朦朦胧胧的,被淹没在千万年记忆里。
直到她再次出现,模糊的记忆瞬间鲜活起来,飞速渲染上明亮
的色彩,教他心神也激荡三分。他知道自己在劫难逃。
自她入玉清宫,锦韵就变了性子,变得黏人起来,在他面前任
性妄为,肆意无状,他只当这是弟子间的争宠,毕竟锦韵少时
孤苦无依,更担心自己被分了爱护。
可他又想到缘笙的身世,便又觉得人和人之间果然不能一概而
论。
他第一次敲打了锦韵,是因为她骗缘笙,说他外出访友不在。
他厌恶这种无伤大雅的小心机,都是他的徒弟,同样的身世凄
苦,心性上却差之千里。
他越发对缘笙欣赏了。
因为没有心,他也不知道自己对缘笙是个什么感觉,但这根情
丝又在明晃晃地告诉他,你的确动情了,切莫自欺欺人。
那自己究竟是怎么喜欢上她的呢?
他借着指点为名,企图离她更进一步,好弄清这情丝的由来,
但她真的是一心一意拿他当师尊看待。
反倒是自己对她存了些龌龊的心思。
于是他在想,或许应该把心取回来。
然而禁地之行,她阴差阳错拿到了自己藏在那里的心,当初因
她挖掉的心,如今又由她亲手奉上。
七情六欲,尽数归体。
锦韵胆子太大了,竟敢陷害同门,他本打算对她严加惩戒,但一看见她那张脸,便想起了当初舍生取义的老友。
心一软,又放过了她。
情丝缠上那颗归巢的心,喜悦又酸涩的心情盈满心口,他细细感受着体内情潮汹涌,但还是没能弄明白,这情丝到底是如何长出来的。
情不知何起,一往情深。
世间诸多事,哪能处处弄得清楚,他喜欢便是喜欢了,如果非要给一个缘由,那大抵就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俗话: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
他现在只想亲近眼前这个人,摸摸她,抱抱她,最好和她肌肤相亲。
虽然心内躁动不安,情欲迭起,面上却是平常禁欲模样,甚至更为冷漠,他极力克制住一时孟浪,唯恐惹她日后生厌。
但自己一个不小心,还是吓到了她。她大概也没想到,视为师长的人,会对她动手动脚。
他也气恼她,老把他看作长辈,他其实更希望她据理力争,要求自己严惩锦韵,而不是自己说什么,便是什么。情人间的相处,不该是自己和她这样的。
她竟然吓跑了,并且多番拒绝他的邀约,他不敢逼得太紧,只
能等待时机。
锦韵无意间提起,缘笙和青宴相交甚密,他没当回事。
天帝替太子云渊说亲,他想到锦韵和太子确实关系匪浅,两人
同进同出,便觉得这门亲事也算良缘,便说问问锦韵意见。
谁知锦韵竟然胆大包天地朝自己表明心迹,并铤而走险地在酒
里下药。
荒谬!他斥责了她,并说等她登仙之后,便解了这师徒身份,
他玉清,不需要一个心术不正,不择手段的徒儿。
他在抵抗药效的时候,缘笙过来了,然后误打误撞地喝了那
酒。
他突然不想解除药性了。
本可以避开那事,只是他不想罢了,一晌贪欢,他感受到了无
边无际的愉悦。
真好,人是他的了。
但她不愿嫁自己。
更可笑的是,她还是因为青宴才来找他,自己邀她十次百次都
不见,却日日朝青宴那儿跑。原来是心里有人了。
呵,这到底是谁的「情劫」?
自己看不上锦韵行事不正,如今却是卑劣极了,强行要了人
家,又硬生生娶了她,拆散了她和心上人。
一时不敢见她。
大婚前,锦韵来找自己,说愿意嫁给太子云渊,但竟然还不死
心地问自己,对她就真的没有半分男女之情?
他奇怪地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何生出这般念头。
最后,她哭哭啼啼地叫道:「我就知道,你果然是喜欢那个女
人,都是你的徒弟,你怎么就看上她了,什么无情道,全是骗
人的。」
他也懒得与她废话,在剔除了她的妖骨后,当场除了这师徒身
份,让她好自为之。
他已仁至义尽,至于剩下的,全看她个人造化,但他并不知
道,锦韵随后去找了缘笙,发泄不满,语带挑拨。
缘笙误以为真。
成婚那日,天情石遭人破坏,上面被三昧真火炼化了一片,恰
好刻的是他和缘笙的名字。
天情石上的名位都有定数,一仙只有一席,只有刻在上面的姻缘,才得天道承认。
月老急得恨不得以死谢罪,他一边安抚月老,一边交代对缘笙瞒着此事。
三昧真火带有云渊气息,玉清去找了锦韵。
她有云渊护着,玉清不想与天帝一家起冲突,便只说要回那枚天情石片。
锦韵说,可以,但有一个条件,陪她下界历劫走一遭,她便还了这破石头。
他想也不想地拒绝。
她作势要毁了石片,直言自己得不到的,也不会让给旁人,宁愿鱼死网破。
看在老友面上,加之天帝向来忌惮他,不可再起了纷争,他思量再三,只能妥协三分。
答应下去护她历劫,但绝不会是她应劫对象。
锦韵要他当场起神誓,他同意了。
拿到碎片,便是天南海北地找寻补石材料,那些天材地宝,源源不断地在他手上辗转,一点点化在天情石上。他早出晚归地补石头,一方面是想尽快补好,另一方面是逃避
着不敢见缘笙,毕竟他从中作梗,坏了她和青宴的情缘,怕是
她心中既怨又恨。
好吧,其实也是想试探一下,缘笙心里究竟有几分在意他,新
婚夫妻,夫君天天不着家,卿卿娘子也该急了吧。
没想到他自作多情了。
她不仅不来找自己,还成天地往青宴那儿跑。
等他补完石头,只觉得墙头的红杏,在跃跃欲试地向外招展,
那厮就这般好?值得她如此的念念不忘,抛家弃夫。
他觉得不能再坐以待毙,他们才是夫妻,她是他玉清的情劫。
习惯了清心寡欲,偏在床笫间生了恶趣味,他狠劲欺负她,欺
负完了既满足又愧疚,害怕面对她醒来时的冷漠……和嫌恶。
是以趁她未醒,便早早离去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她睡着之后,是如何伏在她耳边,轻轻地唤
她,笙儿,笙笙,阿笙……轮番喊过。
而她,向来只会恭敬地喊他:上神。
他是她的夫君,但她只奉他为师为长,所以成婚,也是因为他
要求,她便也同意了吗?他憋着一口气,不知是在跟她较劲,还是在跟自己较劲。
两人各怀心思,渐行渐远。
当日临走前他曾问她,对他陪锦韵历劫一事,可有要说的。
他希望她说,愿意和他一起下界历劫。
她只回了一句恭贺的客套话。
果然,她满心满眼的只有青宴,又如何会对自己上心,更不会
朝自己耍小性子——拈酸吃醋。
夫妻相处已久,但连点头之交都不如,只有在床笫之间,她才
会有些许的情绪波动。
罢了,自己也舍不得她下去受苦,司命曾说他的情劫,名为单
相思,历劫者有杀妻/夫证道的,有爱而不得的,有永世不相见
的,还有一同殉情的……
既是单相思,结果又怎会美满如意。
那便借着这次下界,破了这情劫。
为此,他选了萧玉白这个身份,对锦韵爱而不得的大师兄。
等他回来,便剜掉这段记忆,他要和她,从头来过。
*第一世的萧玉白,脑海中常常有个声音在念叨:你应该爱上锦
韵。
只是他一看见锦韵那张脸,便止不住地厌恶,恨不得自戳双
目,再看不见。
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推着他爱上锦韵,他可以受其驱使,
为锦韵采药炼丹,助其修行,但是让他从感情上亲近对方,他
打心眼里抗拒。
这两股力量在不断拉扯,他根本无法静心修行,最终被逼着自
毁大道,一朝堕魔,又被魔神伺机而入,控制了心神,沦为其
行尸走肉。
与锦韵云渊打斗时,萧玉白却有了自主意识,试图杀了对方,
但被一股无形力量阻止了,而后与魔神一同被诛杀。
因为萧玉白没有爱上锦韵,所以玉清没能堪破情劫。
只是,他再没机会,回去见他的卿卿笙儿了。
杀戮成性,业障如山,天道降罚,他失了神格,没了神魂,永
世受轮回之苦,从此不得飞升上界。
*
第二世的萧玉白,终是历劫成功。
兜兜转转,他玉清的情劫,还是应在了缘笙身上。单相思,单相思,如今他可真是单相思。
斯人已去,再无倩影。
是自己的愚蠢,把她弄丢了。
*
他求到青宴面前。
青宴不复往日温和,冷冷一笑,「我真替她不值,竟会为了你
这么个人,魂飞魄散。」
人都死了,这副样子又做给谁看?
他握着虚空镜的碎片,金灿灿的,倒映出他狼狈的模样,掌心
鲜血缓缓渗入碎片。
碎片幻化出过往的影像。
他看见,是缘笙耗尽一身修为,扛过十万天雷,拼尽全力回溯
时光,为他逆天改命。
浩瀚如海般的紫色雷电,汹涌磅礴地打在她身上,她咬着牙硬
挺着,直到雷电偃旗息鼓。
而后,她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在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一步步地朝着虚空而去。
直至找到萧玉白。他坐在那里,身子却止不住地颤抖,摇摇欲坠,心下痛得难以
呼吸,恨不得以身代之。
他好恨,好恨自己,明明将人带进了玉清宫,却没有护住她。
那些害了她的人,都该死!
突然,他一撩袍子,跪倒在青宴面前。
「我求你,求你救她。」
青宴看着他,看着这一贯高高在上的上古之神,亲自跪在自己
面前,语气卑微地恳求着,平日里的从容做派荡然无存。
所谓丧家之犬,也不过如此。
但他不以为然,一开口便是嘲讽连连:「回溯时光,逆天改
命,本就触怒天道,更别说她救得并非常人,而是你,是你这
上古之神。
「你受人陷害,那是天道给你的劫难,是她以自身为代价,帮
你躲了过去。
「她为了不让你再造杀孽,费尽心机引你入魔,又小心处事,
以避免天道的惩罚。
「如今,她深受天道反噬,早已魂飞魄散,又拿什么来救
她?」
他一甩袖子,冷声道:「玉清上神还是请回吧。」玉清固执地不肯走,「不,我相信你有办法,你能窥探天机,
回到过去,便定能知道她的生机所在。
「我求你救她,无论你需要我付出何种代价,我都愿意。
「我只求你帮我救她。」
青宴忍不住驳斥于他:「呵,上神这话说得不对,我若救她,
绝不是看在任何人的面子上,只是我想救她。」
「你果然知道。」男人登时抓住了他话里的漏洞,红着眼睛瞪
他。
青宴冷哼一声,「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你若知道,能否告知于我?大恩大德,没齿……」
玉清真情实意的恳求,可青宴不想听这些,他冷着脸打断了
他:
「先别说什么客套话,我只问一句,你真的愿意付出任何代
价?」
「是!」
「那我要你为她报仇,你可能做到?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幕后
主使,聪明如你,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别说你那徒儿知情不报,引你入局,包括你,亦是害死她的
凶手之一。「若你能做到,本君便为你窥探天机一回,又能如何?不过是
拼了这条命罢了。
「若不愿,便请回罢。」
说罢,青宴站起身,一甩袖子便要离去。
忽然,玉清朝他深深下拜,扑伏在地,声音寒凉入骨,却是恳
切十足。
「多谢仙君,还请仙君多等些时日。」
青宴背对着他,几不可查地勾起了嘴角,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这人还算有的救。
*
又过半年后,锦韵和云渊归来,定亲。
他平静地送锦韵风光出嫁,摆足了上神嫁徒的排场。
但三日回门那天,他手持上古神剑——御龙剑,一路无人直入
凌霄宝殿,当场血流成河。
天帝一家被废除修为,逐出仙界,贬为凡人,永不得飞升上
界。
他更降以神罚,罚其一家深受千年轮回之苦,每一世孤苦无
依,命运多舛,不得善终。而后又以雷霆手段,或处罚或镇压了一批仙人。
一时间,仙界人人自危,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大家纷纷在猜测,这位上神历劫归来,为何性格大变。
连自己的亲亲徒儿也下得去手。
最后,他扶持了一位新的天帝上任。
新天帝战战兢兢,唯他马首是瞻。
*
他提着染血的御龙剑,出现在青宴宫里。
「大仇已报,求你告诉我,该如何救她?」
「救她?也不难。只要你肯舍了这上神之位。」
「别说神位,就是我的命,你也可以一并拿去,这本就是因她
而得,如今不过又还了回去。」
青宴摇了摇头,「不不,我可不稀罕你的神位,只不过若要救
她,少不得你的神力与神格。」
「洗耳恭听。」
青宴摆足了架子,这才娓娓道来。
「天道赏罚分明,缘笙已为她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这是罚,但她阻止魔神降世,挽救了下界万千生灵,功德无量,这是该赏的地方。
「所以——」说到这里,他又故意卖了个关子。
「所以怎样?」玉清急切地追问。
「所以,我观星数日,窥探到天道已赐予她一线生机。于是我便利用这一线生机,辅以虚空镜上附着的神识,将她溃散的魂魄集中于九块碎片之上,投入轮回,以使她虚弱不堪的魂魄更加凝练,最后将九块碎片合而为一,便能得到缘笙的魂魄。」
「那我又该怎么做?」
「你先别急,这事听着简单,实际上却是凶险万分,成功的几率十不存一。
「这九块碎片依次降世之后,会转世投胎成人。而你要做的,就是要在每一世,将某块碎片找到,并让她心甘情愿和你走。
「否则,这块碎片就会继续下一个轮回,直到它成为另一个完整的魂魄,与缘笙再无半点瓜葛。
「只要其中任何一块碎片你没收服,那么缘笙的魂魄便永远也集不齐,她绝无复生的可能。
「这事我本想亲自来的,作为她多年好友,自然是想她活着回来。但我只是仙,并非神,接连以身入轮回非常人所能承受。「一不小心便是天道反噬,你可能会丢了神格,再不能回归神
位。
「更何况,她爱的也不是我。」
说罢,青宴故意瞥他一眼。
玉清冷声道:「我知道,你不用刻意提醒我,我早已为此羞愧
难当,后悔不已。」
「所以,拿着你手中这第十块碎片,去找她吧,这块碎片会与
其他碎片相感应,辅助你更快找到她。」
「多谢,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若有一日需要,我必赴汤蹈
火,在所不辞。」
「呵,我帮你可不是因为你,我只是不想缘笙竹篮打水一场
空,白白为她人做嫁衣。
「我话已至此,上神,你可以走了。」
玉清又是朝他一拜。
他心知,青宴并非危言耸听。
有违天道者,必受天罚。
所以,他还能活着回来与缘笙相守吗?
*突然有一日,仙人们发现,他们已经很久没见到玉清上神了。
甚至连天帝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大约过了千年之久,蓬莱岛上突然百花盛开,仙乐阵阵,百鸟
翱翔,一派欣欣向荣之色,好似在迎接它的主人回归。
玉清宫长久紧闭的大门开了,仙童们洒扫一新,张灯结彩,好
不热闹。
就连久居不出的青宴仙君,也破天荒地出现了。
大家隐隐明白,该是有人要回来了。
*
升仙台上,玉清紧紧拉着缘笙的手,不肯让她走动一步。
男人神色执拗,满眼固执,十分正色道:「你我早已是夫妻,
天上是,地上也是,生生世世皆是。」
女人不接他这茬,甩了甩手,无语道:「阿清,你抓得我手都
疼了,能不能先放开一下。」
他断然拒绝:「不行!你先跟我回家。」
女人摇了摇头,语气沉重:「我得去看看青宴,这些年,他为
了救我,定是劳心劳力,奔走不少。」闻言,他有些失落地垂下眸子,他想说,我为了救你,也是呕
心沥血,万般波折。
可他知道,自己没有立场说这话。
缘笙看他低着头,好不可怜的样子,悄悄地挠了挠他的手心。
「好啦,你同我一起去,回头我再和你回宫。」
他顿时满脸喜色,嘴角弧度越来越大,正待说出一个好字,哪
知有人突然打断了他:
「不用了,我已经来了。」
来人依旧是一袭青衣,风流肆意,眉梢眼角韫色至极,他朝缘
笙笑的得爽朗。
「缘笙,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缘笙则回以最灿烂的笑容。
「别来无恙。」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