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年
春风过境,爱意滋生
我和陈烨结婚十一年了,有一个六岁的儿子。
所有人都说我们是模范夫妻,不管工作多忙陈烨都不会忽略家庭。
他会给我按摩,琢磨网上稀奇古怪的食谱。会推掉会议参加儿子学校的开放日。
会记得我们的结婚纪念日,我的生日。会记得我的喜好,在我生气的时候不厌其烦地哄我。
可就在刚刚,他应酬完回来。醉醺醺躺在床上叫着老婆亲亲的时候,我看到了秘书的消息。
「宝贝,安全到家了吗?」
1
我愣在原地,很久才回过神。
陈烨已经睡熟了,我拿过他的手机。对话界面弹出来是他的微信小号,里面只有一个昵称叫小猫咪的女生。
头像和他大号里的秘书一样。
我想起这个人是谁,上次去陈烨公司。她还亲热地叫我珠珠姐,要我请她喝奶茶。因为陈烨是个工作狂,加起班来一点都不顾及她是个女孩子。
我很愧疚,因为我是知道陈烨的。公司凝聚了他所有的心血,容不得半点马虎。
他呵斥秦悠:「上班时间,规矩点!」
秦悠当时俏皮地吐了吐舌头,一点都不怕这个严厉的老板。我只当她是年轻人活泼,却没想过是陈烨额外的宠溺。
事后陈烨还问我:「要不要换一个?」
「为什么要换?」
陈烨当时把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撒娇一样蹭我的脖子。
「怕我家的小醋坛子生气啊!」
我又羞又恼,反驳道:「我才不会呢!」
陈烨就哈哈大笑:「对啊,我老婆是最大方最善解人意的!」
他信誓旦旦地向我解释:「秦悠这个年轻人蛮优秀的,我想培养她。再说了,一个年轻漂亮的秘书也是公司的脸面。」
陈烨牵着我的手:「老婆你相信我,我的心里只有你。」
我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现在看来我真是傻得可怜。
心乱如麻,我在沙发上坐了一夜。
生物钟让陈烨每天早上八点准时起床,他像平常一样。睡眼惺忪,伸着懒腰跟我撒娇要擦脸。
他会说:「老婆早上好,要亲亲。」
我抬头看了看他,似乎和十九岁那年没什么区别。还是那么高高大大,潇洒帅气。不同的是,十九岁的陈烨没有钱,没有微信小号,也不会瞒着我爱上别人。
昨晚没有给他收拾,陈烨穿着皱巴巴的衬衫。解开的纽扣里是精壮的肌肉,让人移不开眼。
他确实足够自律,有让人动心的资本。
可我已经很久没有夸赞过他的肌肉了,我们太过熟悉,甚至可以说是早就融为一体。
深秋的早上还是有些凉,我拿着毯子给陈烨披上。
「怎么不穿件衣服,当自己还是小年轻吗?」
陈烨注意到我的眼睛,语气里很是焦急。
「眼睛怎么这么红,身上还这么凉?老婆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我看着他,好像回到了十七岁那年。我被坏学生约架,一整个下午魂不守舍。陈烨也是这么着急,怕谁欺负了我。
我不明白,他在外面有了人为什么还能装出这副模样来。
「没事,就是有点失眠。」
陈烨整个人贴上来,把我抱在怀里。
「没事的,老婆。有什么一定要跟我说,我现在已经可以保护你了。」
我不知道怎么说,因为欺负我的人就是你。
可我不想放手,不想就此走向结局。我们在一起整整十四年,从穿开裆裤就认识。不过是一点小小的阻碍,一定可以克服的。
我仰头看向陈烨,问他:「你会一直爱我的对吗,不会离开我。」
陈烨笑了:「我的傻珠珠,你是怎么了?」
我抹了抹眼泪:「老项外面有人了,他和燕子离婚了。你会不会也丢下我?」
陈烨捧着我的脸,低头在上面亲了一口。
「傻老婆,就因为这个一夜没睡吗?哎哟,心疼死老公了。我不是老项,我也不会出轨。我陈烨最爱的就是李珠珠,我永远不会离开她。」
他的目光像我们结婚那天一样温柔。
「永远永远爱着李珠珠,永远永远不会离开她。」
「这句话,很久以前就说过。」
是啊,他很久以前就说过。那一年,我们才十九岁。
2
十九岁那年我没有考上名牌大学,我爸也不准备供我继续念书。他把我锁在家里,告诉我已经没有钱让我折腾了。留给我的只有打工这一条出路,可是后来他又改了主意。
他说:「你嫁人吧,嫁人了把彩礼钱给你弟弟娶老婆。」
我不同意,我哭我闹我绝食,甚至用上吊来反抗。
都没有用处,他让我哪怕是死也死到别人家里去。
那天晚上我万念俱灰地躺在床上,陈烨隔着窗户喊我的名字。
黑暗里,他的眼睛亮晶晶的。
他问我:「李珠珠,你饿不饿?」
我点点头,陈烨变戏法一样从兜里掏出了两个大鸡腿。
他说:「吃吧,我知道你饿了。」
我把鸡腿拼命往嘴巴里塞,饥饿的胃被填满了,可心怎么也填不满。眼泪像决堤的黄河,怎么也止不住。陈烨看着我哭,同样泣不成声。
「要是我有钱就好了,我有钱就可以娶你了。」
「没有钱我也嫁给你。」
陈烨问我:「真的吗?」
「真的!」
两双眼睛就这么彼此望着,在温柔如水的月光里互相试探。最后把赤裸裸的心剖开,写满了爱意。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大胆的决定。
我和陈烨私奔了。
现在想想,那时候的日子真苦。
我们没有钱。只能去做日结的工作。好在天气不冷,可以睡在桥洞底下。
桥洞靠水,一到晚上蚊子嗡嗡飞个不停。随便一拍都是满手的血,蚊子吃得太饱了,都飞不动。
我看着满身的包嚎啕大哭,太痒了,太痛了。被抓烂的包还没有结痂就又被咬了,鼓脓流出黄黄的水。
陈烨摇着蒲扇,整宿整宿不肯睡觉。
他既懊恼又心疼:「对不起珠珠,是我没本事,以后我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
后来我们攒了点钱,租了一个出租屋。阳光直晒,大夏天像是进了桑拿房。
陈烨一声不吭,去买了个二手空调。装起来后。我们手里只有十块钱。
我把十块钱都给了陈烨,骗他说我们厂里包午饭。其实那天我什么都没吃,但陈烨当时在工地上干活。他不能不吃东西,我怕他低血糖从楼上摔下去。
那天晚上回来,陈烨买了炸串,买了麻辣烫。
「我跟工头预支了工资,宝宝别怕,敞开肚子吃!」
后来我才知道,他们工头特别难说话,根本预支不到工资。
那两百块钱生活费是他路上被电动车撞了人家赔的。
麻辣烫放了很多辣椒,特别辣。我们吃着吃着鼻涕眼泪就都流了出来,然后陈烨擦了擦我的脸。拨开黏糊糊的头发,把热乎乎的嘴唇印在了我的脸上。
他说:「李珠珠,我一定会娶你的,我要让你过上好日子!」
我从未怀疑过他爱我的心,但为什么一切都变了呢?
3
我去了陈烨的公司。
他正在处理文件,漆黑的办公桌上摆着一杯奶茶。吸管是可爱的小兔子形状,杯身上贴了爱心便利贴。
「让奶茶来温暖日益寒冷的天气吧~」
我还没说话,陈烨比我先一步解释。
「秦悠这小姑娘就是爱弄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陈烨想了下,又说,「咖啡喝多了换换胃口。」
我眨眨眼,酸涩得厉害。
陈烨围上来,「怎么啦,眼睛里进东西了吗?」
他抱着我坐下,翻开我的眼皮。
「没东西啊,眼睛好红啊老婆。」
我按着陈烨的手,他便乖巧地把头放在我的肩上。秦悠恰好进来,看见我跟陈烨亲密的动作。笑容一下子僵在脸上,就连原本轻快的脚步也变得迟钝了。
她闷闷地叫了我一声:「珠珠姐。」
转头看向陈烨,声音有些冷:「陈总。」
陈烨没有理她,秦悠就那么定定地站着。我抬眼望去,发现她是有些委屈的。乃至于眼里都蒙上了水雾,可是她有什么好委屈的。最委屈的不应该是我吗?
陈烨让她出去。
「把预约再看下,不要出什么纰漏,这里没你什么事。」
秦悠咬着唇,轻轻应了声好。
我躺在陈烨的怀里,眼睛死死盯着那杯奶茶。只觉得有股气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要生生噎死我。
「把秦悠开了吧。」
陈烨没有犹豫,他只是摩挲着我眼尾。
「好。」
「珠珠,你有皱纹了。」
是啊,我已经三十三了,不是年轻的女孩子了。
见到秦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们不是一类人,她有着良好的家境。所以开朗活泼大方,而我自小穷困胆战心惊。哪怕现在有钱了还是会情不自禁挑在节假日购物,因为有折扣。
我过怕了穷困的日子,所以对幸福格外珍惜。
陈烨抚摸着我手上的钻戒,很小,只有十二分。是我们二十二岁结婚时,陈烨用了全身积蓄买的。
公司刚刚安稳,所有的资金都用来运转。买钻戒的四千块钱,是他一分一分抠下来的。
陈烨说:「那个时候只有你支持我。」
是啊,公司成立之初只有两个人。他是老板我是员工,我是采购,是会计,是人事。
谈生意的时候我们夫妻两个齐上阵,把合作商喝得趴到桌子底下。两个人拿着合同在办公室大哭大笑,抱在一起和疯子没什么区别。
「原来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我们买了房子,买了车子,公司越做越大,穷困的日子一去不复返。
我始终没有换过戒指,哪怕陈烨给我买的珠宝可以塞满一排抽屉。
他问我:「怎么不戴那个大钻戒。」
我回答他:「意义不一样。」
那是陈烨最爱我的一年。
他抱着我,像一只大号的树袋熊。
「老婆,我们永远都不要分开。」
4
他一定知道,我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可是他愿意回头,那我就可以给他一个机会。
公司的眼线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了陈烨的人,我又塞了新人进去。
有点疯魔,有点神经质。所有的感官都在密切关注秦悠的消息,生怕陈烨没有开除她。
那代表他愿意为了秦悠违逆我。
好在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那天之后,秦悠没有再出现在公司。
我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这天轩轩有点不舒服,我和陈烨带着他去了医院。
好在只是小孩子吃坏了肚子,没有什么大问题,挂瓶水就好。
等待室里陈烨接了个电话就要匆匆离去。他说项目出了问题。必须亲自去一趟。
我的喉咙干涩发痛,大概是感冒了。
其实我都听到了,我第一次恨自己的耳朵这么灵敏。
秦悠在那头哭,她说她的肚子好痛。
她说她好想他。
「可以来陪陪我吗,一会儿就好。」
「我不是故意的,可我真的好难受。」
「对不起,我知道这样对不起珠珠姐。」
「只是她什么都有了,她可以长长久久地拥有你。我只需要一会会,一会会就够了。」
陈烨真的好着急,他起身的时候撞翻了垃圾桶。
真是的,三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和毛头小子一样。
秦悠肚子疼需要他陪的时候陈烨有没有想过那一年他在外地出差,我突发阑尾炎一个人打救护车。一个人做手术,一个人在元旦节的夜里忍着伤口的疼摸索着下床去厕所。
他有没有想过,我早产躺在产床上害怕得大哭。
胎位不正,要用手生生拨正。那个时候我又该有多疼呢?
真的很疼,比她疼多了。
我很久没哭过了,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在地上。
轩轩的小手伸过来给我抹眼泪。
「妈妈不开心了吗?」
他的眼睛很大很漂亮,很像陈烨。
小孩子嘴巴一噘就要哭,委屈巴巴地问我。
「是不是轩轩惹妈妈不开心了,妈妈不要掉眼泪,掉眼泪就不漂亮了。」
我把他抱在怀里。
「不是轩轩的错。」
「那是爸爸惹妈妈不开心吗?」轩轩挥舞着小拳头,「我去教训爸爸!」
「可是轩轩很喜欢爸爸啊,那要怎么办呢?」
「那也不可以伤害妈妈!」轩轩大叫起来,「爸爸说过,无论是谁都不可以伤害妈妈!不管什么理由,都是那个人的错!」
我一愣,轩轩却还在继续嚷嚷。
「妈妈不管做什么都是对的,妈妈什么都不需要考虑,她只需要做让自己开心的事!」
我擦了擦眼泪,问轩轩:「爸爸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昨天。」他的声音低了下去,「爸爸是不是做了很过分的事,可我还是想让妈妈原谅他。」
「但妈妈开心是最重要的。」
我们之间究竟出了什么问题,明明还是彼此第一位。
5
陈烨回来的不算晚,他在我身边躺下,抱住了我,抱得很紧。
「工作还顺利吗?」
「顺利。」
陈烨的声音很沙哑,似乎两个字抽光了他所有力气。
他不擅长说谎,我也不是傻子。只是我们两个人都选择默契地没有问,给彼此留了脸面。
陈烨贴近了我,他的呼吸喷洒在我的颈间。
我们很久没亲密过了,却每日相拥而眠。现在想来,原来是成了习惯。
他有些情动,雪梨香味争先恐后钻进了我的鼻腔。浅淡清新的味道令人作呕,我爱栀子香,却很久没用过香水了。
她说肚子疼,你把她搂在怀里悉心安慰的时候在想什么呢?现在面对我又是什么想法?这样贴上来是为了补偿吗?
我推开了陈烨,背对着他。察觉到我的冷淡,陈烨停下动作。他安静地拥着我,没有说话。
「你爱我吗?」
陈烨说:「爱。」
「可是我觉得你不爱我了。」
陈烨把我的身子摆正了,我婆娑的泪眼出现在他的面前。
陈烨抿了抿唇,他反问我:「我们在一起多久了?」
他自顾自说着:「我们从小就认识,十九岁在一起,二十二岁结婚。到现在,我们知根知底整整三十三个年头。我们之间哪还有什么爱,我们早就长到一块去了。打断骨头连着肉,扯去骨血还有筋。我们早就分不开了。」
「所以我们没有爱了对吗?」
「有的。」陈烨的目光依旧温柔,他看着我的时候眼睛里似乎只有我,「珠珠,我是爱你的。我也永远不会离开你,你要知道,无论有谁,我心里的第一除了你,只有你。」
「你的地位无可取代,所以听话好吗?」
他让我听话,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不要变得不可理喻,不要变成怨妇。大家都是逢场作戏,你知道的。老冯他们外面也有人,不还是好好的。我的钱在你这里,人会按时回家,我们好好得不好吗?」
我突然理解那天燕子说的话了。
「如果你还爱他就和他离婚,如果你不爱他了,就继续过日子。珠珠你知道吗?我受不了,再多的钱再大的房子都填补不了我心里的不甘。我们是少年夫妻,白手起家一步一步有了今天的地位财富。可是人心易变,多年夫妻原来还比不过二十多岁娇媚的一张脸。可是我二十岁的时候,也很漂亮的。」
我想我和陈烨过不下去了。
见我不说话,陈烨凑上来亲了亲我的眼尾。
没有对不起,也没有承诺。他只是平静地告诉我,要听话。
要听话。
有一年陈烨在外地谈生意,被当地地痞流氓劫了道,身无分文。他在派出所里给我打电话,嘴角疼得直抽气。我心急要去找他,陈烨也是这样说的。
「珠珠,要听话。」
他在那边呵呵傻笑:「还好我给我们家珠珠买的耳环没有被抢。我藏在衬衫里兜的,聪明吧。」
我们结婚的时候没有彩礼,没有五金,陈烨说以后一件一件给我补齐。
同样的话,现在的他又是怎样的心境呢?
6
我找律师起草了离婚协议书,去公司找陈烨助理说他不在。我的人告诉我,陈烨这时候大概在给秦悠过生日。
许是我的脸色过分难看,助理斟酌了片刻还是说了地址。
陈烨给秦悠买了房子,在轩轩幼儿园不远的地方。他可以看完秦悠顺便去接轩轩,甚至可以路过菜市场带一份菜回家。就连我爱吃的桂花糖藕都在那个小区旁边,陈烨体贴到偷情的时候还会记得我的喜好。
男人真是贪心,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原来是他们的最终理想。
我本以为自己会泣不成声,但真到了这个时候。除了捏着离婚协议书的手有点发抖外并没有多难过,隔着那扇木门。我能听见秦悠的温声软语,也能听见陈烨不紧不慢地回应。
「谢谢你来陪我过生日。」
「应该的。」
酒杯碰撞了下,我听见秦悠试探地问:「我想一直陪着你,宝宝,可以吗?」
于是杯子重重撞击了桌面,陈烨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生冷。
「李珠珠是我的老婆,就算我埋到地下也不会改变。」
秦悠的声音带了哭腔:「是我越矩了,我只是太爱你。」
陈烨嗯了声,「下次不要这样了。」
可是出轨就是出轨,守着理智清醒的出轨更让人恶心。从他迈出那一步起,再提起我们之间的感情都是在侮辱我,侮辱他自己。
我敲响门,陈烨看见我的刹那不可置信地睁圆了眼。我把离婚协议书扔到他怀里,转头对秦悠说:「生日快乐。」
秦悠反应很快,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落。
「珠珠姐,都是我的错,是我勾引陈总的,你不要怪他!」
我反问她:「有区别吗?」
秦悠抽了抽鼻子,把陈烨推向我。
「陈总,你快去哄哄珠珠姐啊!你不是说她很重要吗?我没关系的。」
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陈烨果然忍不住频频看她,这样的女人谁能不爱呢?
温室里的娇花,明媚娇艳,和我的二十多岁,像又不像。
「我不同意离婚。」
「我手上有你出轨的证据。」
陈烨有些惊讶,甚至是心痛。
「珠珠,你什么时候这么不听话了?」
或许在他眼里,我是七八岁跟在他身后要糖吃的小孩。是十九岁在满是蚊子的桥洞下哭得喘不上气的李珠珠。是二十二岁嫁给他时还不会系领带的妻子。
我长久地在他身边,柔弱,温柔,爱哭,听话。是他刻板印象里我,可是他忘了十九岁的李珠珠敢跟他私奔,身无分文和他一起在陌生的地界讨生活。二十二岁不会系领带的妻子已经可以在老奸巨猾的合作商里打个游刃有余了。
李珠珠从来都不听话,是他很久没有认认真真的看过我了。
「财产我们对半分,都是成年人里,给彼此留点体面吧。」
陈烨红着眼,咬牙道:「我不会和你离婚的!」
秦悠在劝他:「不要气坏了身子。」
是啊,陈烨一生气就会头晕,我比秦悠更清楚。
「你一点都不在乎我了吗?」
但是我无比知晓,男人的劣根性会在谎言被戳穿时显露无遗。
「我究竟哪里对你不好,你衣食住行哪一样不是我的?你为什么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女人家为什么总是在乎儿女情长,这些情啊爱的结婚这么多年早就磋磨光了。男人在外面逢场作戏很正常,你要知道我做的什么事业,做得多大。那么多人和我一样,他们不还是好好的,我们为什么不能好好的!」
陈烨抿着唇:「李珠珠,我对你不好吗?」
就是因为好才难过。
「我们不一样的。」
李珠珠还是那个李珠珠,陈烨早就不是二十二岁那个陈烨了。
我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小区,燕子在楼下等我。她分走了老项一半家产,那辆树莓色的玛莎拉蒂看上去有种不符合她年纪的娇嫩感。
「想哭就哭吧,女人嘛,哭哭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叹了口气,「我们啊,就是太要强了。不肯掉眼泪让外面的狐狸精看了笑话,输什么也不能输气势。可男人就吃那一套,他们总觉得家里的老婆太傲气,不肯低头。他哪里知道我们什么都不欠他的,外面那些人受了他一点好处。那是白来的,当然要小意温柔阿谀奉承。可我们不同,他哪怕有一块钱那也得掰开了有我们的一半。」
我接过燕子递来的纸巾:「你知道我难过什么吗?他在偷情回家的路上还能带我爱吃的糖藕!他知道我的喜好厌恶,他知道我会有多难过伤心,可他还是这么做了!甚至,他还明确告诉秦悠,没有人能取代我的地位!」
燕子笑笑:「是啊,你们不是没有感情,你们只是没有爱情了。」
「但忠诚是一种选择。」
玛莎拉蒂在路上驶得飞快,我的声音消散在风里。
「所以我们只能离婚了。」
7
陈烨不同意离婚,他将协议书撕了个粉碎,求着我冷静些。
「我给你冷静的时间。」
他这样说着从家里搬了出去。
「或许你现在并不想看见我。」
我把轩轩送到了我妈家,认真而平静地注视着陈烨。我以为他的反应会更激烈些,但陈烨没有。他只是回应着我的目光,有种残忍地沉着。
「我很冷静,离婚是最好的选择。」
陈烨摇摇头:「我知道你生气,我们可以过段时间再谈。」
「我已经想好了。」
陈泽打断了我想继续下去的话,「非离婚不可吗?」
「嗯。」
陈烨推着行李箱:「我搬出去住。」
我们爆发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我声嘶力竭地质问陈烨:「你要去哪?明目张胆地去那个贱人家里是吗?」
陈烨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好像过了这么久他再一次认识了我。
「李珠珠,你现在像个泼妇。」
我从前劝慰燕子的时候总是让她不要那么暴躁,给自己留一点体面。燕子就告诉我,再怎么凶也是关上门在家里折腾,外人又不知道。出轨不全是狐狸精的错,男人的错更多。是他们耐不住寂寞,背弃了誓言,主伸出了橄榄枝。
所以该打。
我冲上去给了陈烨一个巴掌。
「对,我就是泼妇,是你生生把我逼成了泼妇!你可以装着爱我的样子出轨,可以在偷情回来的路上给我买爱吃的桂花糖藕。我甚至还想过给你一次机会,可你怎么说的?你说我们之间早就没有爱了!你让我觉得自己像个傻逼,大傻逼!」
「陈烨,你告诉我,如果你爱她,那我们这些年算什么!算什么啊?」
陈烨后退了几步,他想说什么,只是嘴唇翕动到底什么也没说。
我问他:「什么时候开始的?」
「1 月 25 号。」
是去年,原来那么早就开始了。
那天陈烨回来得很晚,身上有酒气。他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个丝绒盒子,打开是一个钻石手链。
他还亲手给我戴上了!
人真是奇怪,这个时候我还能想起当时的感动惊喜,自欺欺人地想着他要是能骗骗我就好了。
他为什么不骗骗我呢,已经骗了那么久。
出轨之后的坦白谈判就是一层一层割开无辜方的皮肉,连骨头都赤裸裸地暴露在空气里。呼吸都盈着血腥味的甜,心脏跳动间都耗费了所有力气。
「陈烨,这是原则性的错误。」
「是。」他低着头,到现在我终于从他脸上看到了犯错的情绪。
「珠珠。」陈烨叫我的名字,「给我一次机会吧。」
「如果我说不呢?」
陈烨并不着急,他用手指轻轻敲击桌面。
「你是我少年时全部的梦想,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我吃了很多的苦,乃至于午夜梦回时想起来依旧咬牙切齿。仅仅是为了一句『我要让李珠珠过上好日子。』你说我怎么甘心离婚,怎么甘心让你离我而去。」
他比我高好多,陈烨把我抱在怀里时我甚至没有到他的下巴。
承诺这种事情只在爱的时候才作数,不爱了就成了空口白话。就连他遭受的苦难也是要算在你头上的,你看如果不是为了你我怎么会这么辛苦呢?
原来出轨的男人是这么想的。
原来不离婚是不甘心,我承载了他少年时期全部的梦想。我曾经是他的白月光,现在成了胸口的白米粒。可就算这样也不可以放手,因为对方没有精力再去重复一段婚姻的过程。也无法找到一个全心全意抚养后代的对象,而他建立起的一切社会圈子都已经熟悉了原配。推翻再来实在是太麻烦了,更何况我们已经足够了解彼此。情人可以作为解闷的存在,但绝对没有原配贴心。
因此,这么互相拉扯下去吧。等所有的激情退却,就会真正心无旁骛地过下去。
像合作伙伴,最熟悉的陌生人。
打断骨头连着筋的情人,唯独不是爱人。
年少情深真的可以走到这一步。
陈烨捉着我的手,他的眼睛真好看啊,一眼望去都是深情。
「珠珠,你打我吧,这样你能好受些。」
男人啊,真的很绝情,不爱了之后他有一万种方法逼你妥协。
8
陈烨断了我所有的卡,他在告诉我。做家庭主妇的这些年我已经成了只能依附他的菟丝花,不要妄图和他对抗。
我平静地躺在床上,陈烨抱着我,一遍又一遍地念着。
「珠珠,你要听话。」
「我不会离开你的,不管过程怎么样,最后的结果我一定会回到你身边。」
我闭上眼,这一觉竟然格外好睡。
第二天醒的时候陈烨已经走了,他贴心地为我准备了海鲜粥煨在砂锅里。还留了纸条:「知道你心情不好,卡里有五十万你买点东西开心下。好好想想我说的话,是不是最优选。珠珠,我们是注定要纠缠一辈子的。」
傻逼,谁跟你一辈子。
不能委屈肚子,我喝着海鲜粥,联系银行把卡里的五十万全部取了出来。
给陈烨服了个软。
「我不生气了。」
陈烨在那头笑:「你生气是应该的,是我的错。」
秦悠在旁边小声说着话被陈烨呵斥了,他继续问我:「怎么一次性取了五十万?」
「看中了一辆车要 600 万,老公给我买嘛?」
见我撒娇,陈烨心情大好。大手一挥就把剩下的钱打进了我的账户,我可以听见他叹气的声音。
「这样就很好,珠珠。」
我联系了燕子:「我手里有明晨百分之十七的股份你要不要?」
我在家里疯狂搜刮着所有值钱的东西,把它们变现然后存入我的账户。
我要彻彻底底和陈烨划清界限。
既然他不愿意签字,那就让他在外面好好潇洒吧,他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我带着轩轩坐上了去另一个城市的飞机,小孩子不懂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只是他也察觉出了些许端倪,试探着问我:「妈妈,我们是不是不要爸爸了?」
大人或许可以一拍两散但对于孩子来说,父亲这个角色不可或缺。
因为轩轩的关系,我这辈子都无法和陈烨彻底了断,我只能等他妥协。
我摸着轩轩的头安慰他:「没有,不管怎么样爸爸都是爱着轩轩的。我们只是给彼此一点空间,大家稍微冷静下。」
轩轩撇撇嘴:「你们要离婚吗?」
他闷在我的怀里:「我希望妈妈开心。」
我总以为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其实他们都知道。陈烨伤害最大的不是我,是轩轩。
我给秦悠打了电话,她忐忑地叫着我珠珠姐,说话间带着哭腔。
「对不起珠珠姐,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爱陈烨了。」
我叹了口气,心想她这么装到底累不累。
「别装了,我找你是有正事的。」
「嗯,您说。」
「我和陈烨要离婚你知道吧。」
秦悠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对不起。」
「现在说对不起有什么用,我只想离婚,让陈烨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陈夫人的位置就是你的,你自己把握住。」
话筒那头顿了顿,秦悠缓缓说了个好字。
让他们两个折腾去吧,带轩轩在外面的日子我要好好玩个痛快。
外面的女人温柔听话,她们闹腾起来可比原配难缠多了。
第二天不是个好天气,大雨滂沱,升腾得雾气模糊了街景。陈烨电话来时我还没睡醒,眯着眼看向窗外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陈烨的声音低低的,带了点哭腔。
这样的雨天,他该腿疼了。
我总是会准备好热水,毛巾,药膏。把药膏在他的膝盖涂抹好,裹上薄膜再用毛巾敷上,然后小腿泡在热水里。只有这样才能缓解难熬的酸痛,让陈烨睡个好觉。
当年身无分文,工头不肯预支工资。陈烨回家路上被电动车撞个正着。人家看他年纪小,既没有带去检查也没有联系交警。只丢下两百块钱就扬长而去,陈烨拿着两百块钱买了麻辣烫买了炸串。怕我发现他腿上的伤,把牛仔裤往下拉了又拉。一天休息都没有,第二天就早早去了工地。日积月累,腿落下毛病。一到阴雨天就酸痛难忍。
「珠珠,我腿疼。」
现在和我说有什么用呢?
「陈烨,从你选择秦悠那一刻起,我就没有义务为你服务了。我们的夫妻情分从那刻起就结束了,你知道吗?」
陈烨顿了顿,有些苦涩的笑。
「珠珠,不要生气好不好,我去找你。」
9
陈烨来得很快,似乎真的认识到了错误。我不肯见他,他就在雨里淋了一个下午。受伤的腿不住颤抖,脸色苍白如纸,哑着嗓子唤我的名字。
「珠珠。」
他浑身都湿透了,虚弱的样子吓得轩轩哇哇大哭。陈烨稳稳拿住了我的软肋,他用一种委屈可怜的语气叫轩轩。
「轩轩哄哄妈妈,让她不要生爸爸的气了。」
轩轩就来抱着我的胳膊不住摇:「妈妈,妈妈,爸爸生病了,你让他进来吧!」
看轩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忍不住心软,拿了把伞走到门外。陈烨喜出望外,赶紧迎上来。却在触碰我的刹那胆怯地收回了手,小心翼翼的样子仿佛世上最深情的男人。
他顶着湿漉漉的眼眸看我,说话的样子谨慎又卑微。
「珠珠,你原谅我吧,我和秦悠断干净了。」
我叹了口气:「先进来再说吧。」
我给陈烨倒了杯热茶,他局促地坐着,不住搓动浴巾。几乎不敢正眼看我,犹豫了再三才说:「珠珠,要我怎么做才能回到从前。」
「破镜不能重圆,我已经决定离婚了」
陈烨冲上来握住我的手:「如果我说我愿意去做财产公证呢?」
我心头兀地一跳:「这是你给我的保障吗?」
陈烨点点头,笑得有点苦涩。
「只要你愿意给我一次机会,我做什么都可以。」
当我拎着全部行李再次回到那栋富丽堂皇的别墅时,燕子差点敲爆我的脑壳。她恨铁不成钢地指责我:「李珠珠,你能不能有点出息!离了男人不能过吗?你手里捏着那么多现金还怕饿死不成!再说了,你长得又不差,还怕找不到男人吗?」
我点了根薄荷烟,发现陈烨出轨后我跟着燕子偷偷学会了抽烟。两个人在一块闲聚的时候就会点上一根,似乎苦涩的气体浸入肺部愁闷就会被一扫而空。
「离了男人能活,离了钱不能。」
燕子扭头看了我一眼:「嗯?」
「陈烨和我做了财产公证了,虽然只是不动产。算起来也有好大一笔钱,明天我会正式进入公司重新工作。你手头有明晨百分之十七的股权,就是第四大股东,有权决定董事会的人员任职。到时候我会把这些财产卖掉一部分,从小股东那里买下版权。重新进入公司内部,所以我回来不是舍不得陈烨。我得给轩轩和我谋一个好出路。」
燕子沉默了,良久她问我:「那你准备什么时候把这些不动产卖了。」
我垂下眼,每说一个字都觉得剜心的疼:「等陈烨憋不住去找秦悠的时候。」
这两个月陈烨的表现无可挑剔,我们的生活似乎真的回到正轨,根本不曾出现过秦悠这个人。只是我心里明白,这不过是水面的平静。水面之下,暗潮涌动。
这天下班陈烨给我带了支香槟玫瑰,男人缠着我亲昵,热切唤着我的小名。可是我知道,他有些心不在焉。陈烨性子一向沉稳,哪有这么急不可耐的时候。只能说明他心里藏了事,无法掩饰,所以很慌乱。
我按住他的肩,笑道:「约了燕子去做护理,你快别闹了!」
陈烨突然放松下来,软软趴在我的肩头。
「好吧,几点回来啊老婆?」
「十点左右吧,你记得带轩轩吃饭。」
陈烨答应地很轻松,或者说他一直在等着适当的时机吧。
可能我们都没想到,当初彼此信任的两个人会到了今天这样勾心斗角的地步。
坐在燕子的车里,私家侦探把拍摄的照片传给我。秦悠站着,柔柔弱弱地哭泣,陈烨抚摸着她的头,轻轻拭去了她的眼泪。
明明没有什么不堪入目的画面,却足以叫人万箭穿心。
燕子说她想起刚认识我们的时候,陈烨跟在老项屁股后面做事。老项这个人大大咧咧,说话没遮没拦。喝多了说我小气,是个报复性重的主。陈烨要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指定要扒一层皮下来。
「那会子陈烨多自信啊,说他这辈子都不会对不起你,叫我羡慕坏了。」
我把那些照片藏好,这可都是以后起诉离婚的证据。秦悠住的,吃的,穿的可都要靠这些要回来呢。
「帮我联系买家吧。」
燕子说好。
晚上十点,陈烨安分在家。见我回来主动递上一吻,看样子他们没来得及亲热。
我拒绝了他的索吻,可能是动作太过冷淡,陈烨有些愣神。他失落地看着我,紧张得像个小孩:「怎么了珠珠?」
「没什么。」我看着陈烨,突然想给他一个机会。可能他今天去见秦悠只是去告别,可能他们真的没有什么了。
「你有没有什么事瞒着我?」
陈烨摇了摇头:「没有。」
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只是突然觉得你好像要离开我了。」
他没有说实话,他心里的天平已然倾斜,我再也不是最重要的位置。
我们的缘分到此为止了。
我第一个起诉的是秦悠,要求她作为第三者归还夫妻共同财产。包括陈烨为她买的房车珠宝,开庭那天陈烨来了。他和我坐得很远,看我的眼神也很冷淡。
「李珠珠,我好像不认识你了。」
他说我算计他,他从来没想到我是个如此心机深重的人。
我这么做直接坐实了他出轨证据,作为之后起诉离婚的条件。
「我已经和她断了,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能满意?」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从此我们相聚的每个白天夜晚他都在心里想着另外一个人。她是他的红玫瑰,朱砂痣。而我成为了他的白米粒,他的糟糠妻。是他的妥协,是他的不情不愿。
我很想硬气一点,但一开口就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我要二十二岁那个满心满眼都是我的陈烨。」
陈烨一愣,不再说话。
但他仍然不同意离婚,没关系,如果不同意离婚那我们就相互折磨。
我把手里的一些不动产卖了,从小股东那买了点股份。加上燕子的配合。轻松打进了公司内部,陈烨看见我时并没有动怒,只是和我一样对彼此视而不见。
冬天的时候老家要拆迁,老房子需要户主回去签字盖章。我和陈烨回了趟老家,地上结了冰碴子滑得厉害。陈烨走在我身后,下意识扶着我。
因为泥路,雪下了又化,地上泥泞不堪。车子开不进来,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小时候和陈烨去地里割草从来没觉得这条路有那么远。那个时候只觉得和他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吵吵闹闹真开心啊。到了后来,都长大了。有些暗生的情愫涌动,就觉得这条路怎么那么近,没多久就走完了。不够我和他多说些话,想永远走不完。
现在呢,为什么觉得远,大概是不甘心,大概是意难平。
我和陈烨分居了,和离婚只差那一个本子。
泥土把我的靴子弄得很脏,牛仔裤上也都是泥点点。
陈烨下意识地走到我前面蹲下来说我背你,然后尴尬地爬起来,拍了拍腿。
「我都忘了,你现在讨厌我。」
我摇摇头:「我没有讨厌你。」
「那你为什么要来公司,你想把我搞得身败名裂不是吗?」
我不是年轻时候了,害怕泥土弄脏衣服,因为心要脏得多。
「不是啊,我只是拿回了我应得的。」
我和他白手起家来的公司,合该有我的一半。至于秦悠,从她踏足我家庭的那一刻起,被千夫所指就是她该承受的结果。
不是我赋予她的难堪,是她自己做的孽。
又往前走了一段,可以看见破败的老房子了。有很多年没有回到家乡,老房子早就杂草丛生。很多砖头都掉了,我住的那间房窗户都没了。
陈烨和我静静站了一会,等到明年老房子也要被拆了。我们之间的回忆真的所剩无几了。
他闷闷说:「对不起。」
我已经足够释怀:「没什么对不起的,秦悠被她爸妈送回老家。你手里没有不动产权,在公司我和你平起平坐,离婚后我还要再分走你一半财产,我已经满足了。」
陈烨抚摸过窗台,掉落的墙皮蹭了他满手的灰。
他喊了我的名字,但我没回应他。
只是依稀看见十九岁那年的夏天,陈烨趴在窗口问我:「李珠珠,你饿不饿?」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