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越成了被收养的孤女,觊觎家族长子,同时勾引姻亲表少爷,最后在订婚宴上被当场曝出丑闻,就此万劫不复。
我只想说:如果有再来一次的机会,猝死前我绝对不看这种狗血玛丽苏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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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宋朝朝,宋氏被收养的孤女,是个心机深沉、缺爱孤僻、为了权钱不择手段的小白莲。
宋夫人连生了三个儿子,特别想要个女儿,但她又生不出来了,于是她在孤儿院里一眼选中了乖巧甜美爱笑的宋朝朝做她的女儿。
宋朝朝从此一步登天,出入都是贵族气派,不仅以金融系第一名的成绩从某常青藤名校毕业,还顺利获得了宋氏酒店的管理权。
这种配置在玛丽苏小说里,妥妥的是恶毒女配人设。
要知道,玛丽苏小说里的女主,那只能是贫寒又励志、美貌又倔强、清纯又不做作,还会指着大少爷骂「你是猪」的那种人物。
为了塑造我的恶毒值,作者丧心病狂地给我添加了恋兄属性,这个兄的范围很广——包括但不限于亲哥、表哥、堂哥、干哥哥。
所以现在,我,宋朝朝,是一个既心机深沉,又恋爱脑的恶毒女配。
——不是我说,一个能在商战中叱咤风云的金融系才女,为什么会做出把自己脱光了送上大哥床榻的这种蠢事啊?!
作者你能不能尊重一下读者的智商!
我愤怒地搁下咖啡杯,声音有点大。
宋勉掀起眼皮,琥珀色的眸子定在我身上片刻,不疾不徐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新芽,但你实在没必要在工作上为难她。会议纪要错了可以重写,她第一次写,有不懂的地方你教教她就好了。」
哦,忘了介绍,现在宋朝朝已经是酒店负责人了,掌管着宋氏二十一家五星级酒店。女主新芽这时是个初出茅庐的大学生,因为敢于公开顶撞老板(也就是宋勉),而被宋勉青眼有加。
不幸的是,她遇上了宋朝朝,这个为了宋勉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恋爱脑恶毒女配。
没记错的话,昨天宋朝朝当着所有人的面公开批评了新芽,说她做事浮躁粗心,有损集团精英形象。
这么快,耳旁风就吹到宋勉这儿啦?
我虽然不认可宋朝朝的矛盾人设,但毕竟正用着这具身体,多少有些共情。
当下拿小勺搅着方糖,眼睫一垂,很委屈:「哥哥把新芽拨到我手下的时候,是说让我好好磨练新芽,方便她升上去做你的总助。我磨练了,也教了,怎么到最后,反而要被指责呢?」
宋勉的表情僵了一僵,淡声说:「我知道你是好意,新芽脸皮薄,很多东西你要私下跟她沟通,讲究方式方法。」
我笑一笑:「这几个月我忙着收购梁氏,没什么时间私下教小朋友。哥哥既然这么擅长教学,不如让新芽做你的实习生,也好你手把手、亲自教教啊。」
我站起身,宋勉目光复杂地看我:「朝朝,你变了。」
我懂他没说出口的话:变得没那么在乎他了,甚至把对他有好感的女孩子往他身边推了。
我毫不在意地挎上包走人,临走前笑嘻嘻:「哥,下个月我生日,记得送我跑车啊,我要蓝灰色的那辆。」
他却突然喊住我:「朝朝,要不要陪你去南极?」
他的眼里有试探,有不甘,有好奇,我却觉得很讽刺。
原著里,宋朝朝特别希望跟宋勉去南极,但直到她领盒饭,宋勉也没答应她。
她追着他跑的时候,他冷脸以待,厌烦至极。现在我懒得理会他了,他却开始示好、试探。
宋勉这种人,实在是人性本贱。
我笑一笑,说:「不用了哥,我带小男友一起去。你懂的,年
下小奶狗,玩起来比较有意思。」
随手带上了玻璃门,懒得解读他琥珀色眸子里翻涌着什么样的
情绪。
电梯门打开,遇上了新芽。
小姑娘一看见我就大惊失色,果然是女主的命,单纯得好似白
纸,一点也掩饰不住心虚。
我亲切道:「新芽啊,没记错的话,咱们酒店总部离这里有两
个区吧,工作时间,你不在岗位上呆着,来这里干嘛,嗯?」
新芽看着我,眼圈先红了,泫然欲泣,楚楚可怜:「您听我解
释。」
我转身,果不其然地看见宋勉从总裁办公室里出来,把新芽挡
在了身后,看向我的眼神特别戒备:「是我找新芽来的。」
我「哦」了一声,看也不看他们,径直走进电梯,趁着电梯门
还没关上,冲他们笑一笑:「新芽啊,之后都不用来了,我哥
说要亲自手把手地教你,祝你们幸福啊!」
新芽的眼睛一下就亮了,拉拉我哥的袖子,害羞道:「宋总,
她说的是真的吗?」宋勉没看她,目光定定地看着我,好像茫然于我竟然不和新芽
争风吃醋,又困惑于我怎么变成了今天这样。
最终他开口,说的却风马牛不相及:「你要和哪个小奶狗去南
极?」
我灿烂一笑:「关你屁事?」
他捏紧了拳,神色难看。
电梯门徐徐合上了。
我对着电梯里的镜子补妆,心想确实要斟酌一下和哪个小奶狗
去。
娱乐圈里的练习生模样倒是不错,只是不知道干不干净;夜店
里的那些就不必了,除了酒量也没什么可说的;要么回一趟母
校,看看能不能拐个学弟出来?
啧,着实有点伤脑筋。
电梯门在这个时候打开,进来一个穿白衬衣的年轻人。
通过镜子反光,能看见他眉目清隽,衬衣纽扣规矩地扣到最上
一颗,腿型饱满笔直,把西裤撑得特好看。此刻他正敛眉看着
手里的文件,拿着钢笔的手指也修长白皙。
这种禁欲系的男人,好像有那么点意思。不晓得他动情的时
候,脸颊还能不能白得像玉?轿厢忽然全黑了,剧烈抖动了好几下。
不是吧?起个色心都要遭遇电梯事故?
作者你写的是玛丽苏小说,不是现世报全集吧?
我正腹诽,年轻人打开手机电筒,按了几下电梯开门键,毫无
反应,然后又拨救援电话,发现没信号。
这时他终于想起了电梯里还有个我,走过来说:「劳驾,你能
看看你手机还有信号吗?」
我拿出手机,解锁屏幕,就在这时,轿厢忽然又剧烈摇晃起
来,我踩着高跟鞋没站稳,一下子扑到了他怀里。
他稳稳地扶住了我,透过薄薄的衬衣袖子,我能感受到他的肌
肉,是温热有力的。
「你没事吧?」他说。
我攀着他的肩膀站稳,留意到他比穿着七公分高跟鞋的我还要
高出小半个头。
185没跑了。
刚站稳,脚踝就痛起来,我皱眉,被迫重新靠回他怀抱:「我
扭到脚了。」
我张了张嘴,刚想问他叫什么,在哪个部门,就听见外面传来
了嘈杂声——年轻人松开了我,转向电梯门,回答:「麻烦快点,里面有人受伤了。」
然后他半蹲下来,摘下我的高跟鞋,手指轻轻触碰脚踝:「是这里吗?还是这里?」
电梯门豁然打开,光明涌入,我伸手半遮住眼睛,看见外面围了一堆人。
包括等电梯的人、听见消息匆匆赶来的我的助理,还有宋勉和他的新芽。
年轻人分明知道电梯门已经打开了,依然保持着半蹲的姿势,不紧不慢地试探我受伤的具体部位,偶尔抬头看我:「是这里吗?宋总。」
原来他知道我。
我问:「你是谁?」
他替我穿好鞋,银色高跟鞋在他手里闪着光,分外小巧又分外撩人。
然后他站起来,扶稳我,笑容短暂:「我是楚弈。」
这一幕本该特别偶像剧,被困在电梯里的男女因为吊桥效应而暗生情愫,又趁着黑暗做一些绯色行为,我终于得知了他的名字,而他显然早就知道我。我本该继续问下去,可是宋勉走进轿厢,不由分说地公主抱起
我,又示威一般回头看一眼楚弈,然后冷冷道:「去医院。」
我别过视线去找楚弈,看见他白衣黑裤站在电梯里,身姿挺拔
得像树,目光却悠长而镇定,徐徐追随着我。
他看见我看他了,平静漠然的脸上露出一丝短暂笑意。
足够反差,足够迷人。
我想,去南极的人选有了。
2
只是脚踝扭到,冰敷一下就行了。
宋勉偏偏大张旗鼓地派人看我,果篮鲜花根本放不下。
我终于忍不住,跟秘书说:「把门锁上,你去门口替我谢
客。」
她点点头,又问:「那要是宋总来呢?」
我笑眯眯:「天王老子来也一样。」
然而很快就被打脸,因为我母亲,宋夫人来了。
宋夫人是真心疼爱宋朝朝,原著里哪怕最后发现宋朝朝是个脚
踩两只船、道德观低下的假千金真绿茶,她最后也没放弃宋朝
朝。只不过宋朝朝福薄,事发之后出了车祸,没能幡然醒悟。
想到这个,我对宋夫人的态度就格外温和,对她一概有求必
应,压根没听清她说的是什么。
「那就这么说定了,下周天晚餐,格瑞恩酒店,你一定要去
哦。」
宋夫人满意地走了,我坐在病床上发呆。
格瑞恩酒店,梁氏长子,政治联姻前的相亲局。
这可真是造了个大孽。
我到格瑞恩的时候梁北漠已经在了,从背后看上去,这个男人
肩背挺直宽阔,腰线处缓缓收紧。
传闻他有志于军旅,已经入伍许多年,做到了上校的级别。因
为祖父中意他做家族继承人,他被迫离开军队,重返商场。
梁北漠治下如同治军,铁腕行事,说一不二。
没想到也有被迫相亲的一天。
我落座,他抬睫,深海般冷凝的眸子难得化开点温情,然后
说:「宋小姐的脚伤好些了吗?」
我握着刀叉吃饭,分心答他:「喊我朝朝就好,不介意我直接
喊你北漠吧?」
他握着高脚杯,动作性感得好像在抚摸女人的身体,也不吃东西,就这么探究地看了我半晌。
许久他说:「你和传闻中不太一样。」
我喊侍者把红酒换成白水,在他诧异的目光下笑一笑:「不好意思啊,我不勉强自己喝酒的。你刚说什么?都哪里不一样了,说来听听。」
梁北漠轻笑一声,惬意地靠在椅背上,锋利而有压迫感的眼神轻轻落在我身上,「说你在商场上头脑清醒,遇上感情就毫无分寸。我本想见识一下一个人能有多反差,看来你没打算给我这个机会。」
我把最后一块肉拆吃下肚,擦干净嘴角酱汁,斯文道:「确实没机会了,不只是你,所有人都没机会了。」
他笑起来,眸中殊无笑意。
这种人和我是同类,善用笑容伪装自己,内心绝对狠毒,绝对理智。
我很好奇,他笑得这样志在必得,到底有什么大招?
他说:「如果我可以让许新芽离开你哥哥呢?」
我嗤笑:「用许新芽换我对梁氏酒店的收购?你未免太看得起那个丫头片子了。」
男人有一瞬的怔忪。
我起了坏心,手肘撑着桌台,脸颊靠近他,四目相对,我能闻见他身上很淡的男士香水味道,然后我恶意地笑:「但如果是你的话,我兴许会考虑一下。」
我笑着要走,手腕忽然被人拽住,我都来不及看清他是怎么动作的,下一秒我已经坐在了他的大腿上,梁北漠的手钳住我的腰肢,红色丝绒长裙被他抓出褶皱。
「疼。」我说。
他放松,手仍然停在我腰上,不是禁锢的样子,但我也动弹不得。
原来男女在体力上真有这么大的差别,何况他本就是个中翘楚。
「没想到宋小姐这么洒脱。也是,宋勉除了跟你认识二十多年的情谊,旁的本也算不上优质。善于及时止损,才是宋小姐这类人的作风。」
姿势很暧昧,梁北漠说话却镇定寻常,好像此刻没有搂抱着我,而是在公司高层会议上宣读一份董事会决定。
作为对手,我很欣赏他。
但作为女人,我却无法忍受男人坐怀不乱。
我伸手环住他脖颈,嘴唇轻轻贴近他耳廓,说话时气息就悉数洒在他敏感的耳根。「我也想见识见识梁先生的作风呢,看看是不是传闻中的那么
不近女色。」
梁北漠定定注视我片刻,然后按下桌边的按钮,对着收声筒
说:「清场,把1409打开。」
下一秒,他突然抱起我,我惊呼一声,丝绒长裙在空中划出一
道短暂的弧线,然后乖巧地搭在男人有力的手臂上。
然后他靠近我,学着我刚才撩拨的样子,嘴唇贴近我耳廓:
「怎么,这就怕了?」
我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他却很好心情地笑了起来。
男人大步走在过道里,动作有几分急切。
我看在眼里,心想这一局算是平手,我破功了,他也一样。
电梯打开,却没有料想的那样是「清场」的状态。
电梯里站着一个人,白衬衣黑西裤,手肘上搭着西服外套,眉
目清隽,唇角带一丝恰到好处的笑意。
「宋总,梁总。」他的目光在我身上停了一停,旋即很友善
道:「宋总的脚伤又复发了吗?」
他在给我台阶下,试图把我从梁北漠的怀抱里解救出来。
然而我看着他,却只想笑。梁北漠抱在我腰肢上的手紧了一紧,我抬眼看他,发现他盯着面前的年轻人,浑身戒备的模样,幽黑的眸子越发深沉。
然后他生硬地说:「我和朝朝有事情要谈,你是她的下属吧?有事去一楼咖啡厅等待就行了。」
楚弈不慌不忙地摊开手里的文件,平静道:「这里有份机密要件,必须马上得到宋总的签字。」
我挣脱了梁北漠的怀抱,他下意识伸手向我,我潦草地握了握他的指尖,然后笑:「梁总,大家都是生意人,工作至上,要么,咱们下次再约?」
梁北漠的脸色沉了又沉,鹰隼般锐利的眸子盯住我,说:「朝朝,我和你不一样。工作至上,但并不是任何时候都排第一。
比如此刻,你在我心里比任何文件都重要。」
我觉得好笑,霸道总裁表白也这么酷,丝毫不懂得对待女人需要柔情的道理。
你是谁?你说我重要我就得陪着你?
于是我吩咐楚弈:「给梁总找几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他就不觉得我重要了。」
梁北漠恼火地说:「宋朝朝,你没必要用这种方式侮辱我。」
他按开电梯,拂袖而去。楚弈轻笑,问我:「还要找女孩子吗?」
我踢开七厘米的高跟鞋,赤脚站在电梯柔软的地毯上,仰头看
着面前清隽的年轻人,然后笑:「不用了,说着气他的。没本
事的上级才会让手下做这种事,女孩子是娇花,要好好呵
护。」
楚弈靠近我几步,幽深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望着我,清澈好听的
嗓音就落在我耳边:「那你呢,你需不需要人呵护?」
我肩背松弛下来,软软勾住年轻人的手指,然后顺着手背一路
摩挲上去。
望着他笑:「呵护我很难的,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楚弈很快反客为主,手指攀上我的腰肢。
他应该是个好学生,否则食指与中指上不可能有薄薄的一层
茧。
我难耐地靠近他,试图获得更多暖意。
他就此停手,捏一捏我脸颊,然后说:「电梯里有监控。」
我赌气:「砸了就是。」
他笑了一会儿,亲吻我额头:「姐姐,你真孩子气。」
3楚弈是不是个好人,我不清楚,但他肯定是个有才华的人。
原著里对他提及甚少,只说他是宋朝朝的校友,工作能力突
出,很快成了宋朝朝的心腹。
我穿越到这里,想改变的东西很多,唯独事业心不准备放下。
楚弈对我应是别有所图,那我就顺着他,不做亏本买卖。
目光落在身边专心开车的年轻人身上,我说:「要不要考虑一
下,来我手底下做事?」
他轻笑:「看姐姐开得起多高的报酬了。」
我随口说:「只要能达到我的要求,三百万之内,年薪你随意
提。」
跑车缓缓停下,清隽的年轻人略微偏头看我,眉眼带笑:「姐
姐,钱是小事,我想要的是你的心,不知道你肯不肯给?」
他神态平静而镇定,说的话却出格又轻佻,我散漫地笑一笑,
答:「我就在这里,等你征服。」
不等他回应,就开了车门,「调动报告明天会发给你上司,你
明天就可以直接来我这里上班了。车你可以开回家,明早八点
记得来我家接我。」
合上车门前,年轻人探身过来,手指温柔地滑过我手背,仿佛
触碰着什么了不得的瓷器。极度缱绻,又极度克制。
周遭人来人往,我下意识躲开,拿出上司的威严:「私人场合
也就算了,人多的时候不许动手动脚的。」
楚弈扬手给我看,白皙的指尖上染了一抹艳丽,他无辜地挑
眉:「姐姐,蹭到口红了。」
我有自己的住所,但今天回到了宋家。
宋夫人对外称生日在六月三十,但她真正的生日在六月二十
七。
上流社会的生日宴可以谈金钱、谈权势,唯独不是谈真心的好
时机。
因此宋夫人和这个圈子里的大多数人一样,把自己真实生日瞒
下来,只和最亲密的亲友分享。
生日礼物是一早就准备好的,去年十月在法国拍下的翡翠项
链,想来她应该会喜欢。
然而我推开门,准备好的笑容就僵了一僵。
厅里或站或坐了不少人,除了我三个哥哥、两个表哥,还有许
新芽和梁北漠。
许新芽怯生生地跟我打招呼:「宋总好。」
宋勉揽着她肩膀,微笑说:「在家里就不要喊宋总了,叫朝朝姐就行。」
许新芽依言喊了一声朝朝姐,我无意为难她,但宋勉拿我做人情,我膈应得慌。
正好拿着楚弈做由头,淡声说:「看见新芽我就想起来了,新芽拨到你那里,我手底下就少了得力干将。你们市场部有个叫楚弈的,我要了。」
普通的人事调动本不必知会他,重点在下一句:「托哥哥的福,让我在电梯里认识了他。有句话怎么说的,年下永远的神?」
我穿越过来之前,宋朝朝极其舔宋勉,认为他沉稳端方,有着成熟男人的独特魅力。
宋勉后期用年龄羞辱宋朝朝,说在男人眼里,她这样二十五岁往上的女人,根本比不上年轻鲜嫩的小姑娘来得吸引人。
今天这句话一出,宋勉的脸色都不好看了,揽着新芽的肩膀都用力了几分。小姑娘眼看是疼了,却又不敢开口说话,娇怯情态,让我不想多看。
我正准备离开这磁场诡异的小空间,就看见梁北漠不疾不徐加入战场,手里一杯龙舌兰,冷硬的脸庞却没有半分醉意,大约烈酒只是装饰。
「梁氏有开设商场的计划,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来请宋小姐来剪彩?」
我从桌上拿一杯椰汁,光明正大地和他碰杯,然后笑:「请对手来剪彩?梁先生的胸襟着实大度。」
梁北漠并不计较我占他便宜,舌尖卷过虎口盐巴,喝了一大口烈酒,等到抿去柠檬汁液再开口时,脸上已然褪去了冰封神色。
然后他挑眉,一语双关:「是不是对手尚未可知,但,先生……迟早有一天会是的。」
我尚不觉得如何,宋勉已经沉下脸色,语气强硬道:「朝朝那天有安排。」
梁北漠说:「那么开业仪式可以为宋小姐延后。」
他看着我,语调放缓:「只要宋小姐肯赏光。」
不知什么时候,宋勉松开了新芽,手臂揽住我肩膀,仿佛宣示所有权,语调冷冷:「朝朝那个月都没时间,她要和我去南极。」
梁北漠并不看宋勉,只征询地看我。
他这样军旅纵横了许多年的人,其实是气场极强的,落地窗外夕阳瑰丽,将他的身影打磨得铁血又锋利。
他刻意忽略宋勉,自然让宋勉很生气。后者低下头看我,手是用了力气的,近似逼迫道:「朝朝,你
告诉他,你没时间。」
我轻笑一声,一根根掰开宋勉的手指,冷淡道:「哥,你弄疼
我了。」
他怔怔看我,琥珀色眼眸里是浓重的讶异,似乎没想到我会当
众让他下不来台。
梁北漠笑了一声,将我带到他怀里,英俊的眉眼仿佛也蕴了龙
舌兰迷人的酒香。
他说:「那就说好了,朝朝。」
他笑起来志满意得,无形的硝烟中,他面前的男人显然是落败
者。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是获胜者。
二男一女的戏码,谁说女人只能是猎物。
我不着痕迹地从他的怀抱中撤出,冲他温柔微笑:「你们慢
聊,我先走了。」
梁北漠慢慢眯起眼睛。
我却只笑一笑,随手拿起酒杯,再不看他们。
花园里坐着我的表兄,就是宋朝朝试图勾引上位的备胎,谢无
咎。
谢氏的财力和宋氏不相上下,在一些见不得光的生意上,谢氏的实力远远比宋氏强。谢无咎是这一辈的长子,为人低调,专业能力很强。
老实说我并不明白宋朝朝为什么会选择他来做备胎,因为他这个人太聪明,聪明的男人不会为情所困,也不会甘愿做一枚棋子。
除非交易,古往今来,只有利益联盟最是固若金汤。
可惜宋朝朝并不理解这一点,她自信可以将谢无咎玩弄于鼓掌之中,却反过来被谢无咎抽干净利益,委实有点愚蠢。
我拿着酒杯向他走去,这一次,我有备而来,各取所需的交易,绝不会失手。
……
谢无咎思忖片刻,轻轻笑起来:「购物艺术馆?本质上还是商场。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宋氏的商场都是阿勉在管,你想从他那里分一杯羹,他不会看不穿。」
我也跟着笑,笑够了,才说:「商场的业绩每年都在下滑,哥哥还在用老一套的法子经营,根本抓不住年轻消费群体。麦肯锡的咨询他不是没做过,结束了都当耳旁风。无咎哥哥,你知道的,几大家族看似和睦,暗地里都在较劲,与其看着宋氏旗下的商场利益被其他家族分去,倒不如自家腾换。」谢无咎只静默了片刻,开口时一语中的:「朝朝,这些话你应
该跟阿勉说。」
我微笑着喝酒,是很烈的酒,舌尖到喉管,都是灼烧的滋味。
我此刻有些醉了,眉眼间就浮现出真情实感的寂寥来。
这个寂寥其实是因为年纪轻轻就猝死、没能孝顺父母。
但是没关系,只要我不说,谢无咎有千百种解读方式,而我只
需要用言语引导,就可以导向我想让他以为的方向。
我说:「你知道哥哥一直防着我,他……」
才说了几个字,谢无咎忽然笑起来,他一贯谦逊有礼,此刻居
然笑得不能自抑,他说:「朝朝,谎话说得再多,也不是真
的。」
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衣冠楚楚,脸庞被花园灯柱映出玉菩萨般
的温和色泽。
然而他看向我的眼神里,带着轻蔑,带着嘲弄,带着与生俱来
的高高在上——是生来就属于上流社会的矜贵少爷,对一步登
天的丑小鸭的鄙夷。
他说:「朝朝,如果不是看在你姓宋的份上,我都不会多看你
一眼。所以,安分点,不要让我姑姑难做。」
我愣住,被裙摆遮住的手紧紧握成了拳。4
男人起身走了,丝绸衬衣在明灭的灯光下显得尤为舒缓温和,
很快就举杯和其他人愉快交谈起来。
没人知道他其实恶毒又高傲,一双眼睛洞察世事却看着宋朝朝
蹦跶如同跳梁小丑。
晚风吹来,长椅上只剩我一个人,我仰头闷了口酒,就听见有
人说话。
「你想要的,我未必不会给你。」
是宋勉。
他的神情有些复杂,一部分是同情,一部分是好奇,再一部
分,涌动着他自己都未必意识到的情愫。
我看着他笑:「那你给我啊,把你手下商场的经营权,全部转
交给我。」
宋勉望着我,很难得的没有用兄长身份压我,也没有那种志满
意得的可恶表情,他在我身边坐下,摒却那些儿女私情的时
候,他还勉强算是个合格的长兄。
「自从半年前你晕倒入院开始,你就对权力表现出了异乎寻常
的渴望。朝朝,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我没说话,又喝了一大口酒。
他攥着我手腕,不由分说地把酒杯从我手里拿开,琥珀色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回答我。」他说。
我要怎么回答你呢。难道如实告诉你,在原著里,一年后你会因为投资失败,导致旗下所有关联企业悉数破产,而宋夫人会因为你的这件事情四处奔走,丧失作为豪门贵妇的尊严与骄傲?
看原著的时候我不觉得如何,甚至觉得,豪门骄子是该受挫,只有这样才好与平民小白花女主相配,两人同落尘埃,谱写一曲贫寒的真爱之歌。
但当我周遭都是繁花似锦、烈火烹油之态时,我不能想象此刻被众星捧月的宋夫人,有朝一日会被管家无情地拒之门外,然后走上公交车,半天也支付不成功,被车厢里的其他乘客用眼睛鄙夷。
我对宋氏没什么感情,但宋夫人对我很重要。
我垂下眼睫,笑得嘲讽:「当然是因为,我比你更懂商业啊,哥哥。」
温情氛围被我亲手扼杀,宋勉变了脸色,他冷冷看我:「宋朝朝,你真无聊。」
他又被我气走了,临走前还不忘拿走我的酒杯。
略微有点好笑。
我扬手喊侍者,想再要一杯酒,面前出现一个穿着黑色衬衣的高大身影,梁北漠。
「不是说不喝酒?」男人的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我就笑,大红色的艳丽指甲衬着玻璃杯的反光,冲他举杯致意,「都是骗你的,其实我一直很爱酒。」
他说:「朝朝,你想要的权势,我也可以给你。」
我笑出了声,往后一仰,好整以暇地看他:「梁总前不久还在为我收购梁氏酒店的事耿耿于怀,这么快就转向了?」
他却笑了:「朝朝,如果不是我,你以为你能收购得那么顺利?」
男人在我身边坐下,好闻的男士香水味道盖过了我呼吸的酒味,「朝朝,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来没有把你当做对手。」
天空突然绽开烟花,层层叠叠,五光十色。
宋夫人裹着披肩被众人拥在中心,仰着头看这一场为她绽放的烟火秀,她微笑,眼角有细密的纹路。
在这样热闹愉快的时刻,她却不专心,回过头来,视线巡游,像在寻找什么东西。
然后她看见了我,扬手招我过去。我把酒杯塞进梁北漠的手心,弯腰时浅浅一笑,却始终没有回
答他暧昧的言语。
我走近宋夫人,她轻轻揽住我,和我一起并肩看天空。
烟火转瞬即逝,但这份美好,我想为她留住。
宴席散场,宋夫人先行上了楼。她年轻时是谢氏的大小姐,后
来又嫁入宋氏做少奶奶,总之一生都被人捧在手心,因此年近
五十却依然柔软敏感得像少女。
她看不得离别,于是送宾客一个一个离开的任务,就落在了我
们小辈的肩上。
夜风微微凉,我穿着吊带丝绸裙,一点也扛不住冷。
肩上一沉又一暖,梁北漠把他的外套披在了我身上。
我立刻脱下来,递还给他。
他不肯接,笑:「你这么讨厌我?说实在的,我也没做什么
吧?」
这一幕恰好被谢无咎看见,明明司机正在前面等他,他却施施
然在此处停下。
我抬头看他,也不知他从这一眼里看出了什么,居然轻笑:
「朝朝,难得有人对你这么上心,不要拒绝了。」梁北漠或许觉得谢无咎在帮他助攻,不由分说地把衣服再次披
上我肩头。
而我却听得清楚明白,谢无咎的潜台词是说,既然我这么想捞
金要权,梁北漠自然是最好人选,再欲拒还迎下去,就未必能
得偿所愿。
换做是从前,我会装作听不懂,和他虚与委蛇。
但今天喝了酒,又被他直白拆穿过,我实在懒得和他周旋。
当下也不推辞了,裹着尚带梁北漠体温的风衣,在灯光下舒缓
微笑:「这世上有心人多,无情人少,自以为是又高高在上的
看客,最好要提防自己有朝一日沦为小丑。」
不就是阴阳怪气么,谁不会啊。
谢无咎却没恼,他段位高,当下也只是一笑,玉菩萨般的面庞
在灯光下,端的是谦谦君子模样。
「有心人多,无情人少么?」他意有所指,「朝朝,最好是这
样。」
他冲梁北漠点头致意,往前走去,丝质衬衣被风吹皱,宛如一
池皎皎春水。
梁北漠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半晌,笑起来。
我问他笑什么,他说:「你这个表哥,有点意思。」
司机已经停稳了宾利,我推着他往那里去,他被我硬塞进车门里,仍要说话:「我说真的,你想要的权势,我可以给你。」
我拢了拢衣领,轻轻笑:「梁总,商场上最重要的是识人。对有的女人来说,被送名牌包包她会很开心。但有的女人,她一定要靠自己拿下名牌包包,才会开心。」
夜风拂过树梢,我转身回家。
想着车子开走前,梁北漠说的最后一句话。
「朝朝,你和传闻中真的不太一样。」
高跟鞋踢踏踢踏,我踢开高跟鞋,赤脚踩在沥青路面上,终于送走了所有宾客,道路上只剩我和灯光。
在走入宋家之前,这里是我的天地,无人观赏,因而可以自在独行。
面前忽然出现了银灰色跑车,还有靠在跑车边的年轻人。
现在是凌晨一点,他穿着白衬衣黑西裤,挺括清爽,一丝褶皱也无。
我不穿高跟鞋的时候,只能仰头看他,然后像所有傻女人一样,问出了最傻的台词:「你怎么在这里?」
一个男人,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男人,在半夜时分出现在你家门口,绝对不是要和你聊人生聊理想。这一点我心知肚明,楚弈显然也是。
他无辜地耸肩,然后微笑:「太想你了,姐姐。才和你分别一
个晚上,我就受不了了。」
5
凌晨两点,城市陷入睡眠,而酒吧热闹非凡。
楚弈把白衬衫的纽扣解开两颗,袖口随意挽上去,极自然地融
入了酒吧的声色犬马。
他说要再拿一杯酒,回来时就被绊住了脚。
他这样的年轻人,有着清隽的容颜和蓬勃的肉体,再加上显而
易见的养尊处优气质,当然是夜场女孩子们寻欢的首选对象。
我嚼着冰块,面无表情地看着短裙辣妹过来问楚弈要微信号,
道理我都懂,心里却不舒服。
音乐声震耳欲聋,我听不清他们俩说了些什么,只能看见楚弈
侧头指一指我,辣妹咬住嘴唇,不甘地瞪我一眼,还在说些什
么。
面前多了个人影,穿运动帽衫的年轻男孩不好意思地摸摸耳
垂,身后兴许是他的朋友,一群年轻男女正在嗷嗷起哄。
男孩张口,但被音乐声掩盖,我勾勾手指示意他近些说话,他
脸红了,在我耳边说:「我真心话大冒险输了,可以加一个你
的微信吗?」我打开手机,抬手给他,「有什么不可以的?」
手机忽然被人抢走,刚才还在跟女孩说话的楚弈出现在面前,
不冷不热地说:「不好意思,名花有主了。」
他和那男孩年龄相仿,气场却截然不同,皱着眉头的时候冷淡
又漠然,仿佛他是这里的王,绝对的主宰。
我睨他:「我可没拦你把微信给别人,你得讲道理。」
他静了一瞬,挑眉:「姐姐你在吃醋?」
很快握住我手腕,推开人群带着我走出去,边走边说:「我没
给她微信——姐姐,我心里只有你。」
我笑了,拢着外套,温柔笑道:「你心里只有我,还是只有复
仇大计?」
他突然停住脚步,他有一秒的僵硬,方才的深情全部消散,最
终变成漠然。
「原来你都知道啊,姐姐。」
我淡定说:「来历不明的人,怎么能做我助理?梁氏上一辈权
力斗争吃相太难看,各房撕得厉害,丑闻一个接一个爆出来。
虽然时间久了,吃瓜群众忘了,但各大家族的人可都记得清
楚。」
年轻男人松开了我的手,清清冷冷地站着,身后的灯红酒绿全
部沦为陪衬。一个从小长在市井的私生子,竟然能有这样浑然天成的尊贵气
派,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他慢慢开口:「那么,我来你身边的目的,你也很清楚了?」
我有一搭没一搭地甩车钥匙,「梁北漠的爷爷如今病重,私生
子要回归,挑他最悲天悯人的时候再合适不过。但你挑我做切
入口,恐怕找错了人。」
楚弈微笑,笑意冰凉:「传闻中,宋氏小姐最是痴情,我哪一
点比不上宋勉,不能让你对我像对他那么好?」
我脱口而出:「因为你不是玛丽苏小说男主啊!」
他有一秒的错愕:「你说什么?」
我就笑,认真回答他的问题:「因为我不是恋爱脑,过去也许
是,但现在不是了。你希望我帮你,可以,但你得给我等价交
换的东西。」
楚弈沉思了片刻,重新挂上清隽笑容:「我明白了,姐姐。」
他话音没落,我就打断他:「对了,别喊我姐姐了,你既然不
是真心诚意爱慕我,就别用这些让人起鸡皮疙瘩的称谓。」
他卡了一下,苦笑:「好的,宋总。」
没过多久,是梁北漠第一座商场的开业仪式。这是他回归后的重要项目,也是向老爷子力证自己实力的最好
背书。
他想做好,所以不放松任何一个细节。
而楚弈,或者说,梁弈,他希望梁北漠失利,好让自己上位。
我在衣帽间沉默许久,抉择不定自己要打扮成怎么样子——
衣着会表明我的态度,不管是精心打扮还是寻常穿着,必定会
让梁北漠和楚弈之间失望一个。
最终,我挑了某雕的新款高定。
楚弈和司机一起来接我的,他替我打开车门,眸子阴晴不定,
最终缓缓吐出几字:「宋总,今天很漂亮。」
我装作没读懂他眼神。
眼下他没有任何筹码,能让我在梁北漠和他之间不讲道理地偏
袒他。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利益至上的道理,他也该明白几
分。
因此我淡定地接受了他的赞美,并在下车后和主动过来的梁北
漠攀谈起来。
「你的商场设计理念和我的很像,」我说,「我本计划做购物
艺术馆,打造会所式场域,吸引中高端人群消费,被你捷足先
登了。」他笑答:「你若想做商场,可以投资梁氏的,我们一起经
营。」
我淡淡说:「那我哥会恨死我。」
走近红毯了,他很绅士地弯起手臂,示意我挽上。
在背喷上签完了名正要离开,看见宋勉走过来,身边那个人正
是新芽。
没记错的话,许新芽身上那件礼服是宋夫人要送给我的。
再没记错的话,原著里宋朝朝因为这件事情和宋勉大闹了一
场,两人关系更僵,许新芽因此委屈爆哭,说出了本文最核心
的一句话——
「宋朝朝,我根本不在乎钱,因为没有钱,我还有爱,而你什
么也没有!」
你看,玛丽苏小说就是这样,所有人都毫无逻辑地爱女主,而
恶毒女配从出场伊始就注定了求而不得的悲惨结局。
啧。
想到这里,我一眼都不再多看他们俩,径直往前面走去。
宋勉却在这时喊住了我:「朝朝,我们四个一起合影吧。」
我冷冷地掀开眼皮看他,没有回答。
记者的闪光灯还在咔嚓咔嚓,港媒嘴毒又八卦,倘若我不配合,明天的头条兴许就是梁氏兄妹失和。
我忍下这口气,正要迈步往前。
肩膀却被梁北漠揽住。
他附耳过来:「朝朝,我在的时候,你不用勉强自己做任何事。」
下一刻,他挺直了腰,英俊冷淡的脸上浮现寡淡笑意:「宋总,朝朝要同我一起去剪彩,先失陪了。」
宋勉表情一僵,又顾及红线外的记者,明显是强忍了发作的冲动。
我莫名很爽,跟着梁北漠一起扬长而去,留下一个高傲的背影。
别问我为什么知道我背影高傲,玛丽苏小说不都这么写的吗,哼。
6
剪彩现场相安无事,最抹杀菲林的是梁北漠揽住我肩膀,在港媒镜头前笑得和煦。
他为人一贯冷淡自矜,有着久浸军旅的肃杀和沉凝,今天因我展露笑容,我看在眼里,竟然有些说不上来的黯然和抱歉。按照原著所说,这群男人里只有他真心爱过宋朝朝。
虽然在得知宋朝朝恋兄后他很快沉浸于被戴了绿帽的怒火之
中,但终究是真心实意地爱过。
这份爱对宋朝朝来说太稀缺了。
因此虽然我对他并无特殊的好感,却也没在众人面前拂他的面
子。
从镜头前离开,我不动声色地和他拉开距离。
他假装没看见,只说:「明天晚上有空吗?能不能陪我去看看
老爷子?」
我笑:「以什么身份去?朋友可以,女朋友不行。」
他看我半天,无奈叹气:「以朋友的身份。」
很久,又低声补充:「你这样的人,要徐徐图之。」
第二天,我在宋家用的午饭。
宋夫人近日迷恋煲汤,电话微信齐齐轰炸,非要我回家吃饭。
我并不想看宋勉和许新芽恩恩爱爱地互相夹菜(也不嫌不卫生
哈),奈何宋夫人爱撒娇,让我拉不下脸来拒绝,于是带着楚
弈一起回家。
下车前,我说:「你知道等会儿要怎么表现的吧?」他不知道从哪儿变出一瓶香水,轻轻喷了一下,清冽冷感的男
香顷刻笼罩着我和他。
我不习惯这种味道,轻轻皱眉。
楚弈伸手过来抚平我眉头,笑容柔软:「姐姐,做戏要做全
套。」
然后他偏头诚恳一笑:「小奶狗罢了,我本色出演。」
他确实是天生的演员,清隽又谦逊,很快得到了宋夫人的认
可。
我说楚弈是公司的下属,年轻有为,宋勉的眼刀就飞过来。
我当作没看见,亲手给楚弈端上一盅汤。
许新芽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居然对我说:「我也要。」
你想要?你配吗?
一时之间众人安静下来,连猫咪也晓得从我脚边躲开。
我正要发作,门口施施然转出一个人影,先于我开了口。
谢无咎捧着咖啡杯,似笑非笑说:「来者是客,这是主人家的
礼貌;客要是真把自己当客,那就要做好永远是客的准备。」
许新芽巴掌大的脸上显出怔忪神色,才片刻,眼眶就蓄了泪,
我见犹怜。这就是玛丽苏女主的必备技能吗?
凭着眼泪和无助神情,顺利把自己变成羸弱小白花。
在现实世界里,这种女人只能获得一时利益,永远也成不了大
气候。
然而在玛丽苏小说里,她自然会得到男主无条件的偏袒,比如
此时——
宋勉沉声说:「无咎,她没有恶意,你不应该这样说她。」
谢无咎嗤笑,轻飘飘地说:「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不过偶尔
也会有蠢材愿意为此买单。」
他是阴阳怪气的一把好手,最妙的是一气呵成,不给人反应的
时间,紧接着就对我弯起了嘴角:「虽然我没有那么喜欢你,
但是相比之下,你还算是这个家里比较拎得清的人。」
我露出假笑:「我该说谢谢吗?」
他怜悯地看我一眼:「不必。」
许新芽的脸色僵了又僵,像是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哭下去。
宋夫人像是没发现气氛尴尬似的,笑吟吟从花园走进来,怀里
抱着猫咪,脸上洋溢着属于贵妇的和煦神色。
「吃啊,怎么不吃了?」又很贴心地招待许新芽:「张妈,给许小姐再上一盅汤,来者
即是客。」
许新芽的脸彻底黑了。
我托腮笑够了,起身要走,「公司还有点事儿,我先走了。」
身后响起脚步声,我以为是楚弈,就伸手挽他。
耳边传来熟悉的一声讽:「见人就牵手,是你的特色?」
是谢无咎。
再一看,楚弈被宋夫人拦住,正在尽心竭力扮演「朝朝头一回
带回家的小男生」,笑容温和又腼腆,直把宋勉看得飞出眼
刀。
我本该怼谢无咎,但他今天阴阳许新芽,实在令我畅快。
于是不同他计较,只问他:「你跟着我干嘛?」
他挑眉:「你是保安?门禁只能你出入?」
我懒得理他,扬声要喊楚弈,谢无咎冷不丁开口:「梁氏的水
太深,你谨慎点儿。」
我打量他。
阳光照在他身上,他却好像冒着凉丝丝的冷气,穿一件灰色丝
绸衬衣,薄唇抿出高傲的线条,从头到脚都是矜贵又刻薄的样子。
我看他太久,他一弯唇角,又漾出一个嘲讽的微笑,他正待开
口,我就打断了他:「你今天这么善良?不像你平时。」
他用那种怜悯傻子的眼神高傲地看着我:「因为最近才发现,
你勉强算是半个聪明人。梁氏酒店收购案做得不错,没有因为
私人情感就让利。你虽然不是姑父的亲女儿,但你手腕雷霆,
有点他的遗风。」
谢无咎犹在滔滔不绝,我面无表情地打断他:「无咎哥哥。」
他:「啊?」
我灿烂微笑:「你这么聪明怎么不去证明哥德巴赫猜想啊?」
他终于吃瘪,五秒之内没能反击。
我心情大好地喊楚弈:「宝贝!我们回公司啊!」
和楚弈相携离去的时候,谢无咎还站在原地,余光瞥见他脸上
头一回出现了恼火的神情。
让谢无咎吃瘪,比让许新芽吃瘪,更令我快乐。
7
谢无咎的提醒并非没有道理。
梁氏的修罗场,从前只见诸报端,我亲眼见到,还是第一次。我内心腹诽有钱人就是了不起啊,霸占那么多优质医疗资源,硬生生把救命的场所弄成了私家庭院。
我和梁北漠到的时候,私家庭院正爆发激烈的争吵,主角是梁北漠的爸爸和他的小叔。
还有一帮沾亲带故的人围在一边,比菜市场还热闹。
我悄悄分神去看特护病房那扇紧闭的门,心里琢磨这扇薄薄的门到底能不能挡住一句响过一句的声浪。
梁老爷子英明一世,躺在病床上却要听不肖子孙争吵,也是凄凉。
梁北漠沉着脸,冷喝一声:「够了!」
他跟这些养尊处优的人不一样,他是真正在军队里摸爬滚打过的上校,治下几千几万铁血男儿,平时慵懒的狮子,偶尔展露獠牙,也一样锋利得吓人。
他沉着脸往中间一站,语调强硬:「有什么事不能回家说吗?这里是医院!」
梁氏势力很大,在梁北漠爷爷那一辈,可谓巨擘。
然而家族第二代三个儿子没有一个中用,非蠢即贪,以至于老爷子七十多岁了还强撑在第一线,身体一日差似一日了,才把长孙梁北漠从军队里唤回家做掌门人。这些绣花枕头虽然是长辈,却在梁北漠的威压下悉数噤声。
就这样轻易结束,怎么能叫修罗场呢?
就像电影里出现的镜头那样。
有人拨开安静如鸡的长辈,缓缓从长廊另一端走过来。
他个高腿长,仍旧是挺括的白衬衣黑西裤,手上名贵的腕表折
出一道冷光。
楚弈。
我才恍然大悟,小助理上班不久就找我休了年假,原来是使力
在此处。
商人的精明,他继承了十成十。
我站在电梯口,也不晓得他看没看见。
总之他一丝余光也没分给我,宛若年轻的君主,分开两侧人
群,轻慢又骄傲地迎上了唯一的敌。
「堂哥,」他微笑,伸出右手,「第一次正式见面,我是梁
弈。」
梁北漠并没有搭理他,冷声说:「保镖呢?把闲杂人等都请出
去。」楚弈不动声色地把手插回口袋,笑得温文尔雅:「不必麻烦,
今天不是见面的好时候,改日我再邀堂哥见面。」
他说着,走进特护病房,和老爷子说了些什么。
带上门走出来的时候,微笑着向众人致意:「不必为我的事情
伤了和气,大家总归是一家人。」
这番话好腔调,仿佛他才是这个家族的主事人。
说完这些,他真就走了,背影挺拔,消失在长廊尽头。
梁北漠始终沉默,直到人群又开始发出窃窃私语,才淡淡说:
「都自己走吧,还要等我请?」
走廊里恢复了安静,梁北漠却没进病房,在长椅上坐下,头微
微仰起靠着墙,闭着眼,眉目显出一点倦色。
他这样强悍惯了的人,偶尔展现脆弱的一面,实在很容易让人
心软。
我轻轻走过去,想了想,在他身边坐下。
梁北漠没睁眼,却准确无误地握住了我的手,我躲了一下,没
躲开,也就作罢。
十指交扣,很暧昧的姿势,他的手很温暖,有一层指茧,是惯
常握枪的痕迹。
长廊里只剩我和他,空气中隐约还有消毒水的味道,他声音略有些沙哑:「我小叔有三个女儿,一直很想要个儿子。婶婶家势力很大,她不想再生,小叔就没办法。终于有个这么大的儿子来认祖归宗,不用小叔培养,自己就野心勃勃,小叔当然乐见其成。但小叔不知道,野心勃勃的人对谁都一样,今天小叔是他的盟友,明天就会成为他复仇的对象。」
或许是因为我喜欢聪明男人的缘故吧,我总感觉梁北漠正儿八经分析事情的时候,比他深情款款说情话的时候,有魅力多了。
但此时我略微有些尴尬。
这些家族秘辛不该说给我听,起码现在,我们的关系还不到说这些话的程度。
我半晌没做声,梁北漠就轻轻笑:「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四年前在加拿大,你看向你哥哥的眼神,让我觉得,如果有一个人也这样看我,我死也值了。」
他说的应该是原著里的宋朝朝。
我不喜欢这种深情氛围,直截了当地说:「很抱歉让你看到了那么令人作呕的一幕,我不会再用那种眼神看任何人了。」
会那样做的宋朝朝已经死了。
梁北漠笑了起来,点评一句:「宋勉确实不值得。」
又起身自然地牵起我的手:「我们进去吧。」
病床上躺着梁老爷子,古稀之年了,脸上已经有很多皱纹。
听见人声,他睁开了眼,一双老迈的眼睛仍然清明无比。
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北漠,让你受委屈了。」
梁北漠停顿片刻,说:「亲子鉴定书我看了,既然他确实是堂
弟,那就算不上委屈。」
老爷子点点头:「你有这个格局就好。你叔伯那一辈,只盯着
家里头的利益,争得不可开交,实在是眼皮子太浅。」
他咳嗽起来,梁北漠上前轻轻拍老人的背脊,语调和缓:「我
明白,我都明白。梁氏是个整体,楚弈也许有私心,但只要他
目标和我们一致,能为梁氏所用,就是自己人。」
老爷子欣慰地拍拍他的手背,目光转向我:「宋家的小丫头,
听说楚弈以前是你的助理?」
我猝不及防被点名,立刻撇清关系:「他想拿我当跳板,被聪
明的我一眼看穿。今天他来这里,可不是我撺掇的。」
老爷子就笑,等我义正辞严发表完感想后,才慢悠悠说:「你
慌什么。我是想说,真没想到我的两个阿孙都跟你有关系,也
算有缘。」
老人家你听我说,其实我既不想跟楚弈有关系,也不想跟梁北
漠有关系啊!我说:「要我看,我和您最有缘了,手心手背都是肉,还要顾
及一个大家族的体面和荣光。」
老爷子看了我半天,然后笑:「这么有缘,要不要做我孙媳
妇?我对晚辈可是很好的哦。」
我连忙拒绝:「不必了,让我一人独美吧。」
他意味深长地看梁北漠,乐呵呵唱了两句戏腔,说是落花有意
流水无情,最是折煞心肠。
没聊多久我们就告辞了,老爷子精力不济,需要静养,自然不
好叨扰。
走去地下停车场的路上,梁北漠一直没做声,直到我到公司楼
下要下车,他才问一句:「一人独美,是玩笑话吗?」
我答:「是真心话。」
他沉默片刻,说:「如果是因为宋勉和许新芽,大可不必,这
世界上还有很多人比宋勉更好。」
我没说话,打开车门站定,挥手跟他告别。
我以前从不回头的,但今天,鬼使神差地,我回了头。
宝蓝色跑车还停在路边,车窗摇下,我一回头,就看见梁北漠
正看着我。
看见我一刹那的诧异,他笑得开怀。走进办公室,发现谢无咎在里面。
他正站在书架前,手里拿着一本《罗伯特议事规则》,听见我进来,他慢悠悠翻着书页,不冷不热道:「就说你这半年来能力提升这么多,原来背地里有认真下苦功。」
他难得表扬我,我有点惊讶。
许是注意到我的目光,他不自然地轻咳一声,说:「庸人意识到自己的平庸,就是进步的开始。」
我没好气地说:「你有事吗你?没事就出去,我没工夫跟你唠嗑。」
他合上书本,轻飘飘地说:「我也不是来跟你唠嗑的。」
谢无咎走过来,指关节敲敲桌面,神色难得严肃:「阿勉要投资的那个项目,有点问题。」
我心里一惊,按照原著的时间线,宋勉投资的项目虽然在此时就开始筹备,但真被发现问题确是在一年后,而那时已经覆水难收,所以整个宋家都因此被连累。
问题不该此时出现,也不该由谢无咎发现。
但原著中所描绘的那个世界,已经因我的存在发生太多改变,所以这一次,我只好奇,谢无咎为什么会插手宋家的事情。「你是怎么发现的?」我尽量不动声色地问。
谢无咎微妙地停顿了片刻:「这你就不用管了。」
「你在我们公司安插了眼线?不是吧谢无咎,你图谋我们家财
产啊?」
他冷冰冰地说:「你们家的钱我还看不上。实话说了吧,你的
收购案做得太漂亮,我爸夸了你好一会儿,我就找来你们家的
资料看——准确地说,我是想找到你经手项目的漏洞,好给予
严厉批评。」
我无语了好一会儿,点评:「你真幼稚。」
谢无咎挑眉,用那种刻薄的眼神将我从上到下扫了一遍,然后
说:「我没找到你的漏洞,所以你暂时拥有说这句话的资格,
但我要提醒你的是,宋勉那个项目一旦做成功,你们就完
了。」
我思考了片刻,打电话给宋勉:「哥,你在哪,我要见你。」
谢无咎说:「看来我该告辞了。」
我挂断电话,喊住他:「别走——如果你不想看我和他打起来
的话。」
宋勉到的时候,谢无咎正在喋喋不休地挑剔我办公室的装修风
格,我强硬地把咖啡掼在他面前的茶几上:「闭嘴,喝咖
啡。」
宋勉进来,视线环绕一圈,说:「你让我过来,也是为了让我喝咖啡?」
我把项目资料递给他,红笔画出的地方,是隐蔽但绝不合规的两处条款。
「有什么问题?」他说。
我对他真没那么多耐心,没好气地说:「你和你手底下那帮人,看材料不会看上下文的吗?只看这个当然没问题,再仔细看看补充协议的第十八条吧大哥。」
谢无咎终于勉为其难地尝完了被他点评为「这是我见过最像速溶咖啡」的手冲咖啡,腾出功夫来嘲讽宋勉:「你这份报告,看起来像实习生的水准。」
宋勉没有介意他的嘲讽,只是翻着厚厚的项目书,半晌没有说话。
我福至心灵:「这份报告不会真的是实习生做的吧?」
谢无咎夸张地扶着额角:「让我想想,不会是那个什么芽?许新芽?」
不是吧?这么狗血?
宋勉依然没有吱声,好半天才说一句:「我知道了。」
谢无咎和我对视一眼,我们同时笑了起来,我说:「美色误国,哥哥。」谢无咎说:「美色?那我只能说,你们兄妹的眼光都有问
题。」
宋勉没有搭理我们,走去窗台,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
许久,他回来,神色有些烦闷,但好歹——
「事情解决了,程序还没走完,法务部会在两天内撤销条
款。」他说。
我递给他咖啡,让他定定神,
宋勉的神情并不算很好看,但他接过咖啡,看了我一眼,认真
地说了句谢谢。
谢无咎在此时打破沉默:「如果我是你,下一步,我会考虑追
责问题,这种事情不能发生第二次。」
宋勉沉默许久,说:「我知道了。」
气氛太沉重,我有意打破僵局,赶他们走:「事情解决了就行
了,你们赶紧走吧,我还有事情要做。」
宋勉沉闷地看我一眼,起身要走。
谢无咎却没,他仍然小口喝着被他嫌弃得一无是处的手冲咖
啡,冷不丁说:「夏天好热,想避暑,你有推荐的地方吗?」
我:?宋勉的脚步慢了下来。
没人接话,谢无咎也不尴尬,继续说:「南极怎么样,足够避
暑吧?」
我费解地看他,他坦然地和我对视,说:「怎么样,要不要一
起?」
我恍然大悟,挂上似笑非笑的神情,准备调侃他一把。
被已经走到门口的宋勉抢了先,他淡淡说:「不仅足够避暑,
恐怕还会冻死你。」
9
项目合约修改完毕,我和法务部的人熬了一个通宵,再三确定
没有任何法规上的风险后,把合约发给了乙方。
自从被我和谢无咎指出项目问题后,许新芽就没在公司露过
面。
我当然不会主动去问宋勉是不是把许新芽辞退了——那样多没
格调,是不。
我不去问,自然有人会把消息送上门来。
酒店和商场同属集团的子公司,素有人员流动的传统。
如果绩效不出什么大问题,按惯例,宋勉手下的HR副总监将
在下一个季度晋升到我手下做事,她知道在这种微妙的时刻该她暗地里告诉我,那场风波虽然被平静化解,但宋勉在办公室里发了好一通脾气,许新芽哭着从宋勉办公室出来,当场收拾了东西从工位离开。
其他人都隐约知道个大概,没人上前安慰她。
怎么说呢,看待问题的角度不同,叙事自然也不同。
当许新芽是女主的时候,这一幕应该会被写作恶毒女配从中作梗,挑唆男主发怒,女主含泪隐忍离场。
然而站在我的视角,我只觉得她和宋勉无比可笑。两人都把情感置于利益之上,不够理性,不适合掌握权柄。
她退场是应该的结局,而宋勉,也该把坐不稳的位置让出来了。
HR副总监犹在喋喋,我客气地打断了她:「不聊许新芽了,聊点别的吧——比如,在这季度结束前,把商场那边五年来的人事调动和绩效评估完整拿一份给我,能不能做到?」
我不关心许新芽的动向,老实说,从我成为宋朝朝开始,我就没把她放在眼里过。我现在最关心的事情其实是,怎么才能说服董事会,让我统管商场和酒店。
其实只需要说服三个人,再加上我,投票权就能超过50%。
第一个人是宋夫人,第二个人是谢无咎他爹,第三个人是CJL基金会的董事长。
而搞定他们仨的先后顺序也是有的:先是谢无咎的爸爸,再是CJL基金会,最后才是宋夫人。
无他,谢无咎爸爸谢桀是个彻头彻尾的商人,是商人就会权衡利弊,更能做出理性的选择。他既然跟谢无咎夸奖过我的收购案「非常漂亮」,那么就一定有关注宋氏的风吹草动。
他会知道,我比宋勉更适合做决策者。
有了谢桀的背书,说服CJL基金会就变得容易。用搜集到的商场经营各项数据和酒店经营的数据做对比,只要能读懂数字的人,就会知道什么是二选一的正确答案。
事实也的确如此。
我预约了谢桀的时间,带着一沓资料去往他的办公室。
他的办公室分内外两间,外间坐着谢无咎,穿着银灰色丝绸衬衣,正在沙发上看报表。
我路过他,脚步只是慢了一丁点,在犹豫要不要跟他打招呼。
他好整以暇地抬起头,装作才发现我的样子,说:「如果讲不过我爸,你也可以请外援的。」
我挑眉:「你说的这个外援不会是你自己吧?」他没反驳,骄傲道:「你知道请我咨询一次,要付多少钱
吗?」
我用他惯常使用的刻薄眼光来回看他,直到他精英的面具露出
一丝裂纹,忍不住问我:「你干嘛?」
我才挑唇一笑,慢悠悠回敬:「猪肉市价十五元一斤——如果
你问的是这个的话。」
谢无咎却没计较,啧一声,说:「赶快进去吧,祝你成功。我
很期待,最终做我对手的人会是你。」
秘书引我进去,谢桀正在看资料,看见我来,和煦一笑。
他们父子俩长得很像,不难想象,谢无咎老了之后也许会是谢
桀如今的模样,因为骨相优越,眉骨深邃而鼻梁挺直,就算老
了,也会是一个英俊的老男人。
名义上我应该喊他一声舅舅,但是在此时,我只客气喊一声:
「谢董。」
谢桀点头示意我坐,不谈绩效,不谈目标,问起了离主题相差
十万八千里的问题。
「为什么非要取代阿勉不可?」
「因为他性格软弱易怒,又容易摇摆不定。做朋友很好,但做
领导者就差了一点。」
他就笑:「你以前不是这样说他的。」我也诚恳地微笑:「人都是会变的。」
他说:「你无法保证,有了爱人后不会像他一样摇摆不定。」
「别的不说,这一点我特别自信——我觉得全世界的男人都配
不上我,所以您不用担心我会因为私人感情影响决策。」
他轻轻笑:「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我诧异:「这就结束了?」
他指一指桌上的一沓资料和放在最上面的简明分析报告,说:
「这就够了。」
见我还没走,他反问:「怎么,还要我送?」
我腹诽他和谢无咎果然是亲父子,与生俱来的嘲讽而不自知,
恐怕是祖传的。
我带上门出去了,谢无咎放下手里的报表,一副恰好看完的样
子,说:「这么快就出来了?」
我没有拆穿他报表始终停留在第二页的事实,只说:「谢无
咎,能不能陪我回宋家?」
CJL基金会那边很好说,谢桀做了我的背书,他们点头是迟早
的事。
唯独宋夫人,我不知道该如何说服她。
于情,宋勉是她的亲儿子,而我只是养女。我要夺权,难免有僭越之嫌,也许会让她从此对我心生猜忌,而这是我最不想看到的局面。
于理,我,或者说宋朝朝的转变,只发生在最近半年。之前一系列恋爱脑无逻辑的行为,实在让我很难斩钉截铁地告诉她:我跟宋朝朝完全是两种人。
我想让谢无咎一起去,尽管他毒舌又傲慢,但他莫名让我定心。
比如此时,这个穿银灰色丝绸衬衣,矜贵得好像中世纪贵族的男人站起身来,仿佛恩赐一般拍拍我的肩膀,说:「别担心。」
这一刻,我真没那么担心了。
谢无咎亲自开车,陪我一起去宋家。
路灯流光溢彩,偶尔照亮他眉目,他不说话的时候,外表相当具有欺骗性。眉骨深邃、鼻梁挺直,应当是英俊到让人不敢靠近的样子,却因为睫毛纤长、眼型舒缓,平添了几分柔和。
注意到我看他,他一反常态地没有嘲讽我,说的是:「其实你不要有心理负担。从长远上看,你执掌宋氏是明智的选择——咳,只要你没有异心的话。」
我有点疲倦:「可是这件事情无法自证,我总不能把心剖出来给你们看。」他淡定自若地说:「可以自证啊,你嫁给我,我可以监督
你。」
???
我脱口而出:「你发烧说胡话?」
他似笑非笑:「我这个人从不说胡话。」
不说胡话就更可怕了。
我没接腔,一路走进宋宅。
宋夫人知道我们要来,泡好了茶,准备好了点心水果,坐在花
园里慢悠悠地逗猫。
这一幕岁月静好,我越发难开口。
谢无咎瞥我一眼,先开口:「阿勉治下不严,您听说了吗?」
宋夫人无可无不可地点一点头,目光落在我手提着的文件夹:
「那是什么?」
我把文件放在玻璃小几上,她只翻了两页,就慢慢笑起来: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谢无咎说:「酒店和商场的利润对比和……」
宋夫人打断了他,看向我:「朝朝,我要听你说。」
宋夫人一贯温和,年少时是娇小姐,年长后是和煦贵妇,但我们谁都没忘记,宋勉父亲出车祸死后,是她一个人挑起了宋氏重担,甚至把自己的姓氏改成了宋,为的是彰显力挽狂澜的决心。
而她也的确做到了。
等我们这一辈长成后,她又很快放手,退居二线,但港圈的大家族,有一个算一个,没有人敢小看她。
我在她温和的目光下悄悄攥拳,半晌,说:「哥哥不适合做决策者。商场利润逐年下滑,现在是不进则退的时候,他再管下去,我们无法对股东交代。」
宋夫人审视地盯了我一会儿,我快撑不下去了,艰难地说:「不管您信不信,我没有二心,我是为了这个家好。」
我不能告诉她,在原著里,宋勉破产后仍然没有改变轻信的性格,竟然做出了和许新芽一起去打工的决定。
当然了,我能理解,玛丽苏小说里,这个叫做把男主拉下神坛,和女主并肩奋斗。但当我身处其中时,我只觉得愤怒和忧心。
听见我这番话,宋夫人的目光骤然和缓,然后她说:「朝朝,你是个好孩子,我一直就知道。」
这就是同意了。
没等我应声,她似笑非笑地看向谢无咎:「反而是你,你今天出现在这里,还替朝朝说话,让我很惊讶。」
谢无咎挑眉:「凡事总有例外。」
宋夫人也挑眉:「朝朝会是你唯一的例外吗?」
谢无咎不紧不慢地说:「难得棋逢对手,此后再有其他人,也不会是例外了。」
眼看着宋夫人脸上的神色要变得欣慰,我忍无可忍地打断他们高手对招,说:「我没兴趣跟任何人下棋,我只想带着宋氏发财。」
谢无咎脸上志得意满的表情消散了大半,颇委屈:「明明说好了一起去南极,你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我好心情地拎包要走人:「谁跟你说好了——我从头到尾,只邀请了楚弈啊。」
10
楚弈最近过得春风得意,接到我电话时迟疑了一秒:「姐姐,我当然愿意去,但是最近刚接手家族产业……」
他欲言又止,我哪里听不出来?
我对他暂时没有利用价值了,他自然不必像从前那样凌晨还要开车来找我。
我不和他计较,只是想,楚弈看上去矜贵又从容,实际长在市井的私生子经历,深深烙印在他的头脑里。他或许有手腕,但目光着实不够长远。
梁北漠在老爷子病房里说的那一番话,确实是宽容大度有格局,却也未尝不是看透了这个堂弟的深浅,先让出一个好名声。
梁北漠这种人,才是会咬人的狗不叫。看上去宽容谦和,却是个下一步棋能想出五步远的主儿。
然而我什么也没说,只轻巧应声「好」,转头就打给了梁北漠。
「喂,南极去不去?」
梁北漠在电话那头笑了:「没理解错的话,这是个约会吗?」
我也笑:「不好意思,你理解错了,就是个度假罢了,不要多想。」
电话那头,他很快答应了:「我让我助理安排。」
身边的谢无咎凉凉道:「你们什么时候出发?」
我皱眉看他,他云淡风轻地望天:「最近实在太热了,我也想避个暑什么的。」
我忍笑,对梁北漠说:「麻烦你,行程里再加一个谢无咎,费用找他结。」
梁北漠迟疑了一秒,善意道:「我给他安排一个单人行,行程完全错开我们的,如何?」
谢无咎像会读心术似的,抢答:「要么我来安排,怎么样?也不要你们出钱了,我请你们。」
……他们真的好幼稚。
最终行程还是我定的,去机场前,宋勉来送我。
他已经卸任了,职权转交给了我。
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暴怒,而是很认真地跟我说,宋夫人和他促膝长谈了许久。
我有些好奇宋夫人是怎么劝他的,他眼神略有些奇怪,答:「妈妈说,她做了很长的一个梦。」
在那个梦里,宋夫人梦见宋勉投资失败,一蹶不振,宋氏从此败落。
宋勉负气离家,和许新芽一起打工,试图用赚来的薪资白手起家,重振宋氏。但豪门少爷擅长金融战,却不知道底层生意的把戏,自然又碰壁。
宋朝朝还喜欢着他,尽管被羞辱,却也执着要去找他。在找他的路上遭遇了车祸,支付不起高昂的医药费,只好等死。
宋夫人说到最后,有些伤感:「阿勉,我并不认为你一定会做出跟我梦里一样的举动,但妈妈老了,希望你们始终能意气风发。换个擅长的位置工作,好吗?」
宋勉答应了,却也没再宋氏立刻任职。他要出国进修,说要学
的东西还有太多。
谢无咎问我有什么想法,我表示:他确实应该多学点东西。
说这话的时候我已经坐上了飞机,穿过云朵,划过天际。
恶毒女配第一次感觉局面尽在掌握,也第一次感觉真正地放
松。
人生实在有许多种,但不管哪种,都不要放任自己成为楚楚可
怜的玛丽苏女主。
把命运交到别人手里掌握,然后小心翼翼讨好,是最笨的一种
活法。
对男性来说如此,对女性来说更是如此。
本可以做命运主人的我们,也许在驾驭它的过程中会遇到困
难,但这都是值得的,毕竟,未来无限坦途,你不爬几座山
峰,又怎么有资格看见呢?
我是宋朝朝,我是玛丽苏小说里的恶毒女配。
但在我的人生脚本里,我是唯一的主角。
(全文完。欢迎关注专栏《凤凰鸣》其他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