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背后灵
春风过境,爱意滋生
我死了,陆鸣不相信。
他说除非亲眼看到我的骨灰,于是我的冤种老板在他面前亲手扬了我。陆鸣傻眼了,钟明溪满脸冷酷:「你不配在她面前哭。」
转头自己钻进车里嚎得比谁都伤心。
死了才发现有人暗恋我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1
我死了,当钟明溪将死亡证明摆在陆鸣面前时对方却只是不屑地嗤笑了一声。
「她又在玩什么把戏?」
「上次是割腕,上上次是吞安眠药,这次干脆直接死亡证明是吧?你告诉她,她死的好。死了,我们就再也不用纠缠了,我会立刻娶沈向嘉!」
钟明溪听不下去了,他冲上去打了陆鸣一拳。我赶紧去拉架,却发现自己的手穿过了钟明溪的身体。
看样子,我真的死了。
屋里的沈向嘉穿着陆鸣的衬衫跑了出来,她尖叫着挡在两个人中间。
我不得不承认她真是好看,就算是早上刚起来头发也像海藻般茂密柔顺。
钟明溪从来不对女人动粗,但是他看着沈向嘉眼睛里像是要喷火。
「婊子配狗,天长地久!」
然后他吐了一口唾沫,非常粗俗,又带了点帅气。毕竟钟明溪这个人长得就有够夺人眼球。
我心想我执念真是深,哪怕死了都要缠着陆鸣。不知道这房子以后会不会传出闹鬼的新闻来。
然而钟明溪脚底生风,走得飞快。连带着把我也拉走了。我趴在钟明溪的背上有点郁闷,看着越来越远的陆鸣更是失落不已。
不过对于陆鸣来说,恐怕是真正的解脱了。
钟明溪去了我家,从门口的绿萝下面翻出钥匙,轻车熟路地打开了门。
他是来给我收拾遗物的。
我的日记大大咧咧敞开在桌上,钟明溪拿起来目不转睛地看。
拜托不要当着当事鬼的面一本正经翻看这玩意啊!里面全都是我的碎碎念,白痴幼稚且矫情的抱怨,实在是太社死了!
我觉得我死得不够彻底,我应该灰飞烟灭。
我趴在钟明溪的背上吧嗒吧嗒掉眼泪,不知道他有没有感觉,反正钟明溪不自在地摸了摸脖子。
「好凉。」
日记上清清楚楚记录着我和陆鸣的一切,叫舔狗日记比较合适。
6 月 23 日晴
陆鸣和沈向嘉已经分手半年了,我追陆鸣也有半年了。明天他终于约我出去啦,一鼓作气拿下他吧!
8 月 9 日大雨
陆鸣说沈向嘉身体不好,要送她去医院,不开心。
9 月 1 号晴
有人偷偷留言骂我小三,可我根本就不是啊。陆鸣让我不要管,但是他也没帮我说话。
9 月 13 号大风
逛街的时候看见陆鸣了,他买了一个小熊。嘻嘻,一定是送给我的吧!
9 月 15 号晴
是送给沈向嘉的,我是小丑。
10 月 7 号多云
陆鸣要和我分手,我没同意。
12 月 24 号晴
圣诞夜啦!
12 月 25 号晴
一个人过的。
1 月 1 号雪
跨年啦,陆鸣说他要加班。
2 月 17 号阴
看见他们接吻了,有点难过。威胁陆鸣分手的话就跳楼,我很卑劣吧。
……
5 月 25 号
不知不觉都三年啦,陆鸣他一定很厌倦我了吧。我也觉得自己变得神经质,多疑,怨怼。一点都不可爱,所以放手吧。你也知道他根本不爱你,你只是不甘心从一开始自己就是他用来排遣寂寞,气沈向嘉的存在。
不甘心自己什么都算不上。
所以,放下吧。
那天之后我跟陆鸣说了分手,我下定决心放他自由,再也不会用什么卑鄙的手段留他在我身边。
但我低估了自己爱他的心,我浑浑噩噩,得过且过。每天都在用酒精麻痹自己,如果不是钟明溪我可能这辈子都要窝在我那个小小的公寓里了。
钟明溪只用一句话就轻松制服了我。
「再不来上班工资扣光了。」
我看看卡里的余额,嗯,再买一包薯片就只剩三位数了。
我马不停蹄地冲去公司,却在半路出了车祸。
真是,戛然而止的人生。
上班的前一天我还在日记里写了,我要加油争取让钟明溪明年再买一辆玛莎拉蒂!
「笨蛋。」
钟明溪抱着日记,趴在我的小桌子上哭得喘不过气,我甚至觉得他下一秒就要哭抽过去。
「笨蛋,笨蛋,笨蛋,他有什么值得的!」
我只能抚摸着我老板的头,默默安慰他。
「真对不起,活着时候业绩垫底,死了还要你给我操心。」
钟明溪把我的东西打包收拾好叫了搬家公司,全部带回了自己的家。谨慎到连一根小皮筋都没丢下。
末了,他把日记揣在怀里,温柔道:「我们回家了。」
听人劝吃饱饭,真的。你快把那丢人东西放下吧,不然我做鬼都不安心。
就这样,我趴在钟明溪背上,一路跟回了他家。
2
我跟钟明溪是初中就认识的,那时候他还是我的后桌。班里最矮的一个,生的又瘦又小,简直就是营养不良的代名词。
初中三年,他一直是年级第一。
作为一条咸鱼,我总是跪求钟明溪借我作业抄。
他从一开始的不情愿到后来的习以为常,时间久了也会抿着唇躲躲闪闪来一句。
「这样不太好吧?」
然后一晃,再见他就到了大学毕业。
沈向嘉心脏疼,陆鸣特意请了假陪她去看医生。
他可能不知道,沈向嘉的朋友圈里有我。那天她晒着某人特意制作的爱心晚餐,说着心口疼只是因为太劳累时我就暗戳戳地看着。
陆鸣骗我,他在加班。其实是为了沈向嘉翘班,他就不会注意到我因为晕眩刚刚辞掉了那份时常忙碌到半夜的工作。
酒精真是欺骗自己的好东西,就算心知肚明也可以装作不知道。
然后我就再一次遇见了钟明溪。
他长高了,目测一米八往上。带着金丝眼镜,斯文中又夹杂着一股子禁欲的闷骚气息。
西装革履的打扮不像来酒吧买醉,像是来收购可怜的老板的。
「陶桃?」
我醉眼蒙眬的看向他,把他认成了陆鸣。哭唧唧就扑进了钟明溪怀里。
「唔,你怎么才来啊,我好想你的!」
然后哇一下,吐了他一声。
钟明溪说我没出息,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
我埋在文件里,有些不敢看他的脸。
「我也不想的。」
「恋爱脑不可取。」
「我知道的。」
钟明溪不说话,定定看了我半晌。浅粉色的唇轻抿,眼角垂下来。在探究的同时多了点缱绻的温情。
他说得没错,我确实没出息。
但是钟明溪也挺没出息的。
我趴在他的背上,看着钟明溪把自己埋进被子。
天黑了又亮,亮了又黑。他才爬起来,跟我一样,顶着鸡窝一样凌乱地头发。眼睛肿得像核桃,哭起来会发出打嗝一样的声音。
他捂着脸。
「唔,陶桃。」
我突然就笑了,真好,原来有个人这么惦记我。但是我也很难过,因为我没来得及回应他。也永远无法回应他了。
我用尽全力在钟明溪的耳边大喊:「快起来吃饭吧!」
一瞬间,空旷的房间里好像真的响起了我的声音。钟明溪不可置信地环顾四周,最终又失望地低下头。
「是幻听吧。」
垂头丧气的样子像小时候那只孤零零在雨里的流浪狗,真是让人既心疼又难过。
九点的时候钟明溪接到一个电话,他急匆匆赶去了医院。护士小姐跟他说了什么,钟明溪只是安静地听着。然后拿出他的卡,POS 机发出「滴」的一声。
怪不得说花钱的男人最帅气,钟明溪刷卡的动作简直让我拜倒在他的西装裤下。
ICU 里住着的一定是对他很重要的人吧。
3
钟明溪决定好好吃饭。
他戴上了我幼稚的 HelloKitty 围裙,卷起衬衫袖子。简直就是完美的家庭煮夫形象,烹饪的样子令人心动到想把他按在灶台上。
但是与完美形象相反的是,钟明溪煮出来的东西简直令人发指。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有人炒青菜会放酱油,最后端出来就是一团乌漆嘛黑不知道是什么毒药的黑暗料理。
因为他火开得太大,炒到一半就不可避免地粘锅。最后当然是变得一团糟啦!
这才是真正的笨蛋吧。
钟明溪皱着眉,思考要不要吃。门铃适时响起。解决了他的窘境。
门口站着的竟然是陆鸣。
他看见钟明溪围着我的围裙两条眉毛登时倒立起来,一副果然如此又很愤怒的样子。
「我就知道是骗我的,陶桃人呢?」
钟明溪用看傻子的眼神看陆鸣,他干脆利落地关上门,还不忘回他一句。
「傻逼,有病就去吃药!」
陆鸣碰了一鼻子灰,按理说他应该很高兴。但兴奋里又隐约有股子不安,并且这不安日益加大。
他太了解我了,以我的性格每次说分手不出三天就得哭着回去找他。而这次,我沉得住气的时间太长了。
陆鸣不禁觉得,我可能真的死了。
他开始打我的电话,钟明溪的口袋开始不断震动。
结果被拖进了黑名单。
他在公司楼下堵我,却一直见不到人。
就好像我这个人突然人间蒸发了。
陆鸣给我发信息。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再不出现我就和沈向嘉订婚了。」
当然没有回应,因为我只能趴在钟明溪背上或者飘在他头上。我的手机在钟明溪手里,他懒得看一眼陆鸣。
偶尔他会跟我碎碎念。
「他怎么配和你在一起,你有多痛苦,那些夜不能寐哭到失声的夜晚一定要让他尝尝才行。」
于是钟明溪在选择在凌晨回复。
「她死了,你连她最后一面都别想见到。」
陆鸣竟然秒回了。
「后天我和沈向嘉在四景云芳订婚,你如果真死了我们就再也不见。」
过了一会他又说:「承认你是恶作剧,我还能原谅你。」
4
「好,我明天会去参加你的订婚宴的。」
钟明溪以我的口吻回复陆鸣,对方果然安静下来。隔着屏幕我都能察觉到陆鸣的愤怒,因为他一连打了好几个感叹号。
「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钟明溪没再回他,呆呆地坐在沙发上。
可惜他没有阴阳眼,不然就能看见我正蹲在他的面前。
我轻轻碰了碰钟明溪的脸。
「不要再为我难过啦。」
钟明溪的眼泪掉在我手上,滚烫得像火焰一样。
「是我咎由自取,早点放弃就好了。」
仿佛心有灵犀一般,钟明溪自言自语起来。
「才不是咎由自取,我的桃子明明就很乖。她只是太乖了,她只是这辈子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她只是付出了全部却被辜负,那么伤心,那么不甘心,那么怨恨。」
我也不想哭啊,可是他叫我桃子诶!
他叫我,我的桃子诶!
我真是蠢,真是笨。直到死了才知道他的心意,才知道谁是值得的。
钟明溪一直坐到晨光初现才揉揉酸胀的肩膀。
他洗脸刷牙,换上笔挺的西装,锃光瓦亮的皮鞋,打扮得像是个新嫁郎。然后他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做工精美的小坛子,我想那大概就是我的骨灰坛了。
他还真是有心,这个骨灰坛很漂亮!
「我不会让他好过的。」
钟明溪这么说着,在坛子里装了一把生石灰。
订婚宴上沈向嘉容光焕发,反观陆鸣却有些心不在焉。他频频看向门口,似乎在等着谁的出现。直到钟明溪的身影出现,他的眼睛才亮起来。但是很快那点期待就变成了惊恐,愤怒还有一点悲伤。
钟明溪拿出一个大红包塞到陆鸣手里,笑得和周围宾客一样开心。
他一手捧着骨灰坛,一手拍了拍陆鸣的肩膀。
「恭喜你啊,抱得美人归。」
陆鸣死死盯着骨灰坛。
「这是什么?」
他双目通红,似乎强忍着不让泪水流出来。
「是陶桃啊,是那个你厌烦至极恨不得她去死的陶桃啊。现在,她真的死了。」
陆鸣发出一声悲鸣,他带着哭腔连发声都变得困难。
「我没有,我没有想她死。那都是气话,是骗人的!」
一旁的沈向嘉脸比纸白,她抓着陆鸣的胳膊用渴求的眼神看着陆鸣。
作为旁观者,我能感觉她快要溢出来的悲伤。
拜托了,不要这样。不要在我的面前,为另一个女人露出这样的神情。
会让我觉得自己一文不值。
我想她大概能体会到我曾经的心情,那些在她故意勾引陆鸣的日子里我的难过。
现在看来,陆鸣真是作孽。他让两个人都不好过,导致我做鬼都不能安心。
钟明溪扔完炸弹,又变成了那张油盐不进的扑克脸。冷冷地说:「宴席我们也参加了,没什么事我们就走了。」
他抱着骨灰坛像是抱着什么稀世珍宝,撞开陆鸣的肩膀头也不回。然而后者却突然暴起,狠狠推开身边的沈向嘉,拉住了钟明溪。
「我不相信,你一定是骗我的,她怎么会死呢。她说她要缠着我一辈子的,她说不会让我好过的!」
钟明溪冷笑:「我是不是该提醒你,三个月前你们分手了。陶桃她,不要你了。」
这话说得很平静,陆鸣却好像疯了一样。
「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你知不知道我和她的关系,你算什么东西!」
现场乱作一团,沈向嘉的娘家人赶忙阻拦陆鸣发疯。可他却固执地认为一切都是我的把戏,他一定要看看骨灰坛子里装的到底是不是我陶桃。
「玩笑开得太过了,陶桃!」
不是玩笑啊,我真的死了。
我在陆鸣耳边吹气,阴风阵阵吓得他一哆嗦。没拿稳的坛子就摔在地上,撒了一地的石灰粉。
宾客们都愣住了,大概谁也没想到订婚宴上会发生这么晦气的事情。
我也很生气,毕竟我很喜欢这个骨灰坛。
陆鸣怔怔看着,忽然捂着耳朵刚才被我吹气的地方。
「是你回来了吗?」
我无端愤怒起来,如果不是他的花心,如果不是他的脚踏两只船我们怎么会到现在的局面。
我曾经把一颗真心捧到他面前,被他伤得鲜血淋漓。如今又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我再也不会看他一眼了。
想到这我鼓起腮帮子企图给陆鸣吹出个风湿来,谁知他脑子坏了。竟然跪下来,捧着那些石灰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对不起,陶桃。对不起,陶桃。」
钟明溪怎么会允许,他从保洁那抢来扫把,把那些石灰都扫散了。而后居高临下地看着陆鸣,好像看一条可怜的丧家之犬。
「你也配?」
实在是,太帅了!
我高兴得蹦上钟明溪宽阔的脊背。
「我们回家!」
但事实上钟明溪的难过比陆鸣更猛烈,坐上车的那一刻他就绷不住哭了出来。
窗外开始下雨了。
我忧心忡忡地看着床上的钟明溪。
空调开得很低,屋子里是我这个鬼都能感受到冷的程度。
可钟明溪什么都没盖,露在外面的手指冰块一样。
这样会感冒的,再严重一点。肺炎,心肌炎就要随我一起去了。
真的是,已经是大人了就要学会好好照顾自己啊!
屋外电闪雷鸣,雨哗啦啦模糊了景色。温度似乎又下降了很多,我急得团团转。抓着被子却一次又一次从身体里穿了过去。
拜托,不要这么没用。让我再为钟明溪做最后一件事吧!
无数次尝试,我始终没有灰心。坚定地想要为钟明溪盖上被子,或者更贪心一点,我想要触碰他。
哪怕,只是短暂的一下。
终于身体变得沉重起来,似乎摸到了被子的触感。我为钟明溪盖上被子,描摹着他的眉眼。
好累,会消失吗。
哪怕这样沉重的代价,可以触碰到他也足够了。
我低头,轻轻在钟明溪唇上落下一吻。
羽毛一般轻飘飘的吻,却唤醒了钟明溪。
浅淡的瞳孔微微放大,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钟明溪呼吸急促,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嗯,白日见鬼,确实挺可怕。
钟明溪反应过来,声音还没落下就伸手来抱我。只是到底慢了一步,我就这样消失在他的面前。
「不要!」
我冲他笑了笑:「要好好生活啊,钟明溪。连同我的那一份吧!」
与此同时,手机铃声急促地响起。
「不好了,钟先生,陶小姐现在的情况很危险!」
5
我没有消失,我依旧飘在钟明溪身边。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刺鼻气味,钟明溪颓丧地坐在长椅上。走廊的灯打下大片阴影,我才发现钟明溪脸色很差,连手都在不停地颤抖。
隔着玻璃窗我看到了自己,安静地躺着。浑身插满了管子,用呼吸机维持生命。干瘪消瘦,不过是一具机器维持的尸体。
哦,原来我还活着,只不过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
有医生过来和钟明溪交谈。
「病人的情况不容乐观。」
钟明溪还沉浸在惊恐里没回过神,浑身好像水里捞出来一样湿透了。他双手交叉才能抑制住颤抖,而后尽力保持冷静和医生说话。
「只要有一点希望我都不会放弃,还请您尽心尽力!」
那医生叹了口气,说了句我知道了。
钟明溪站起来,手摸着玻璃。
「桃子,快点好起来吧。好起来,我给你涨工资,发年终奖。」
钟明溪是很傻的人,比我还傻。
「陆鸣和沈向嘉也被我搅黄了,你会高兴一点吗?」
我高兴不起来,我害怕。如果我撑不过去,钟明溪该怎么办呢?
我穿过玻璃,看着病床上的自己。腹部豁开一个大口子,脸上青青紫紫,胳膊也是骨折的。浑身简直没一处好地方了。我难以想象,当我浑身是血出现在钟明溪面前时他是何等的痛心。而这样的伤害,他很可能要承受第二次。
我紧紧抱住了钟明溪,他似乎察觉到了我,喃喃道:「是你吗,桃子?」
我无法回答他,我只能沉默地趴在钟明溪背上。
钟明溪很少去医院,他不敢去。只能靠电话和医生沟通,他怕去了自己会垮掉。如果他垮了,就真的没有人管我了。
我妈去得早,我爸身体不好。我病危的消息让我爸知道,他可能比我先承受不住。
这天,钟明溪找了个借口去看我爸。他贴心地告诉我爸我业务能力极佳,是公司销冠,于是他把我派去外地分公司做经理。因为走得匆忙来不及打招呼,为表歉意特地上门拜访我爸。
我爸是典型的中国式家长,因为我快奔三了还没结婚他心急如焚。拉着钟明溪刨根问底,简直把他家太爷爷做什么都打听得一清二楚。末了,我爸得出结论。
「是个当女婿的料!」
说到这我爸痛心疾首。
「你看看她之前找的男朋友是什么东西!」
他巴拉巴拉说了陆鸣一大堆坏话,说到最后自己抹了把辛酸泪。
「我这闺女啊,就是死心眼。记吃不记打!」
我在一旁捂脸,不得不说还是我爸了解我。
可不是嘛,如果陆鸣真的狠心不管我,我们恐怕早就分了。可他不是的,他爱着沈向嘉却也丢不下我。他记得沈向嘉的生理期,记得她爱吃甘梅红薯。却也会在大雨磅礴的时候来公司楼下等我,带我去游乐场同吃一个冰淇淋。
我沉浸在可以完全拥有他的幻想里迷失了自我,却完全忽略了这不就是玩弄感情的渣男。甚至还为自己的无理取闹深深自责过,可能陆鸣也觉得自己深情到无以复加吧。
想明白之后,只觉得没脸见人了。
我躲在钟明溪身后羞愧得恨不能钻进地缝,我爸却打开了话匣子。他和钟明溪聊得投机,把我从小到大的丑事都抖落出来。连我小时候认错人,管别人叫妈妈,追到家里去这种事都说出来。一边说还一边笑得前仰后合。
「小时候看着那么笨,现在也能独当一面了。」
钟明溪附和他:「桃子很争气。」
我爸摇摇蒲扇:「还是承蒙你多多照顾啊!」
临走的时候我爸从兜里掏出一个手串交给钟明溪。
「这是我特地去庙里给桃子求得平安符,里面放了她的胎发。我人老了,不会寄快递。你们年轻人会弄这些东西,麻烦你帮我寄给她吧。」
钟明溪郑重地把平安符放进怀里:「好的,叔叔,我一定会把平安符给她。」
我对着我爸挥挥手,又跟着钟明溪回到了他家。
不知道因为谁的执念,我离钟明溪不能超过五米。
也是有一点福利的啦,比如他洗澡的时候我就坐在马桶上看着。
一开始还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次数多了我就心安理得地欣赏起来。
反正他又看不见我,我不看也会被别的鬼看去。
不看白不看。
我手托着下巴,色眯眯地盯着钟明溪。
嘿嘿,瞧瞧这锁骨,这喉结,这腹肌。
哦哟,哦哟,尺寸可观。
咳咳,不能再说了,再说就少儿不宜了!
正当我欣赏这幅美男出浴图时却发现我的平安符被钟明溪挂在了脖子上。
也是,毕竟我在 ICU 躺着。
只不过为什么他的眼神越来越奇怪了?
只见钟明溪翘起嘴角,温柔又促狭地喊了我的名字。
「陶桃?」
「啊?」
他的眼睛里是化不开的温柔,盈着一点细碎的泪光。
「我好想你,桃子。」
6
钟明溪又叫了一声陶桃,视线交汇的瞬间我终于反应过来。
他看见我了!
鬼也会脸红的吗?
只觉得一股热气蒸腾,我的脸顿时红成了猴屁股。只敢看着自己的脚尖,没有勇气抬头看钟明溪的神色。
好在他很快披上了浴袍,而随着他的走动。我又变成了那个背后灵,在钟明溪的身后寸步不离。
「你一直在我背上吗?」
「嗯。」
我点点头,也看见了钟明溪微红的耳垂。
「真是不好意思,原来我们坦诚相见了那么久。」
他一定是故意的!
「把平安符摘下来就看不见了!」
钟明溪抬手,握住了那小小的物体。
「不行啊桃子,我舍不得。」
那个晚上我躺在钟明溪身边,他像个小孩子一样不肯安稳地睡觉。
闭上眼,过一会再睁开。确定我在身边还不够,还要伸出手来照着五官的轮廓一遍又一遍地描摹。
我说他:「幼稚。」
钟明溪哭笑不得:「幼稚就幼稚。」
「我好害怕,你会突然消失。」
我握着钟明溪的食指,虽说碰不到。但面对面也算另有一种意义上的亲昵。
「不会的,钟明溪。我会好起来的,等到那个时候,你要向我表白。」
「好。」
明天是周末,秋天到了褪去夏日的酷暑,是适合出游的好天气。
我缠着钟明溪去钓鱼,收拾好东西一开门就看见了陆鸣。
晦气。
一大早上就这么晦气,今天肯定钓不上鱼了。
他大概过得很不好,衣服皱巴巴地黏在身上,满身酒气。胡子拉碴,头发乱糟糟和稻草没什么两样。眼里更是布满了红血丝,在看见钟明溪的刹那疯狗一样扑了上来。
「陶桃的墓在哪?我要去看看她!」
钟明溪冷冷推开了他。
「想也别想!」
吃了闭门羹,陆鸣还不肯罢休。拦住了钟明溪的路不让他走,甚至做出了打架的样子。
他身后是同样憔悴的沈向嘉,她有些无可奈何又有些怨恨。
那种眼神似乎在我身上出现过无数次,放弃不甘心,继续同样不甘心。
在我宣布和陆鸣分手的那天,沈向嘉曾以胜利者的姿态同我说话。
「你永远不会赢过我。」
她现在会不会也觉得自己可笑?
但是这一切都和我没关系了,让他们纠缠去吧!
我揽住钟明溪的胳膊。
「出发!」
钟明溪看向沈向嘉:「沈小姐,不管好你的老公吗?」
沈向嘉愣愣回应着,她拉住陆鸣。对方因为喝了酒倒在她的怀里,嘴里还不住念叨着我的名字。
沈向嘉终于忍不住,崩溃的冲着钟明溪大喊。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来搅和我们!陶桃死了就死了,是她咎由自取,为什么要让我来承担!」
钟明溪把墨镜拉下来,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
「因为你罪有应得。」
这句话一说沈向嘉彻底呆住了,只是麻木地流着眼泪。
「下作的手段。」
那些为了争抢陆鸣对我使得手段,故意在我面前做出亲密举动。故意在陆鸣给我的礼物上留下痕迹,故意在我们正常之后贴心地安慰他。
我挽着钟明溪的手不由自主收紧了。
「现在,这个烂人让给你了。」
解气了,彻彻底底解气了!
钓鱼的地方是个私人山庄,小水潭幽深宁静。周围是郁郁葱葱的水杉,夹杂着一些低矮的灌木。熟透的果实是宝石一样的红色,看着就很好吃。
钟明溪穿好鱼钩,挂上饵料。气定神闲地坐在岸边,我也在一边托腮陪着他坐了两个小时。
一条鱼都没有。
「你行不行啊?」
钟明溪皱眉:「不应该啊,老板每个月都会放鱼进去的。」
他半开玩笑半认真:「是不是你阴气太重了?」
我气得抬手就要锤他,钟明溪却越发严肃起来。
「陶桃你有没有想过,一直滞留在外会出现什么情况?」
我一怔:「会怎么样?」
男人叹气:「说不定会真的变成孤魂野鬼。」
我也想到了自己躺在 ICU 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那要怎么办?」
「得想个办法回去。」
他话音刚落,沈向嘉悄无声息出现在我们身后。
她满腔怨恨,竟如厉鬼一样恐怖。
沈向嘉恶毒地咒骂钟明溪:「你个疯子,你去死吧!」
她重重一推,钟明溪连人带杆都摔进了水里。
钟明溪什么都会,唯独不会游泳。在水里他连扑腾都扑腾不起来,这样下去他会比我先变成鬼的。
沈向嘉站在岸边哈哈笑着:「死吧,下去陪你的陶桃去吧!」
我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尽量找着之前触碰钟明溪的感觉。浑身的力量都集中起来,只想着一件事。
我要碰到他,我要碰到他!
终于,我摸到了钟明溪的衣服。
我抓着钟明溪,费尽力气好不容易把他捞上岸。发现一旁的沈向嘉吓得说不出话,只哆嗦着惊恐地看着我。
我狞笑着扑向她。
沈向嘉啊啊大叫,连滚带爬逃离了这里。
其实啊,我一点力气都没有了。那种要消失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到,强烈到钟明溪抓着我的手腕,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我变得透明。
「不要,陶桃,不要这样。」
钟明溪两只手抓着我却什么也抓不到。
「都是我的错,我为什么这么大意,为什么我没发现她过来。老天爷啊,求求你再给我一个机会吧!」
我看见我与钟明溪之间一根透明的丝线,连接着我与他的心脏。
在我完全消散之时,那根丝线也消失了。
我突然明白了那是什么。
它是钟明溪的执念,因为有人刻骨铭心的情感,所以连接了彼此。
「再见了,钟明溪。」
我最后看了他一眼,身体仿佛被什么吸附。百转千回,头顶是刺目的白。疼痛让我尖叫,张嘴却只有蚊子一样微小的声音。
有人站在我的病床边,记忆里散发着栀子花香的白衬衫缓缓靠近了我。
「你醒了吗?」
「你是谁?」
「你的爱人,陆鸣。」
7
刚刚苏醒的身体痛到无法呼吸,脑子里浆糊一片,甚至无法辨认眼前人的身份。只能茫然地眨着眼,试图找回一点记忆。
然而,无果。
陆鸣俯下身,轻轻碰了我的脸颊。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近在咫尺的温暖,却无端生出一种抵触的情绪。
「离我远点!」
陆鸣一怔,随即露出了受伤的表情来。
「你怎么了,陶桃?你不是,最喜欢我了吗?」
我竟然有些害怕,这里的环境太陌生了。而对陆鸣我生不出任何亲昵的感觉,除了抵触,就是讨厌。
「这是哪里,我要回家?」
陆鸣耐心地帮我换了瓶营养液,「你要去哪里,这里是医院。身体没好之前,你哪里都不能去。」
我无意识地喊着钟明溪的名字,这一举动,使得陆鸣怒不可遏。但他仍旧保持着理性,最起码没对着遍体鳞伤的我动手。
「陶桃,不要再提起这个名字了,我不喜欢。」
陆鸣低下头在我额头落下一吻。
「快点好起来,到时候我们就结婚。」
眼皮越来越重,还没恢复的身体无法长时间保持清醒。只是身体睡了,脑子却没有。我眼睁睁看着自己飘了起来,我跟在陆鸣身后转悠。看着他开车回家,看着沈向嘉跟他歇斯底里,痛斥他的无情。
我好像明白了什么,记忆也渐渐清晰起来。
我没死,我还活着,我要找到钟明溪!
胸前有一根丝线愈发明亮起来,原本断裂的羁绊重新连接起来。
我跟着这根线,寻寻觅觅却发现了同样躺在病床上的钟明溪。
他似乎是呛水了,我听见几个医生在讨论他的病情。
那一天我明明把他救上来了,怎么还会落水呢?
钟明溪昏迷,我无法成为他的背后灵,只能回到自己的身体。
可残破的身体日益恢复,我再也没办法探寻钟明溪的所在。更要命的是,我发现陆鸣似乎有点不正常。换句话说,他控制了我的人身自由。
又是中午,陆鸣拿着勺子一口一口喂我吃饭。窗外,沈向嘉正小心翼翼地朝里窥探。
「何必如此呢,陆鸣,我们已经分手了。」
陆鸣闻言放下勺子,皮笑肉不笑地盯着我。
「那你现在是喜欢那个姓钟的?」
我想回答,却被他堵住了嘴。
「下次别说这样的话了,我不爱听。」
我定了定神:「他在哪,我要见他。」
陆鸣倒没什么隐瞒:「他落水了,现在还没醒。所以由我照顾你,至于沈向嘉,你不用担心。」
门外一声轻响,似乎有谁踢到了墙。
我看了看那晃动的人影,不甚卑微。
「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这辈子最爱的就是沈向嘉。」
陆鸣摇摇头:「我那时候看不清自己的心,在你们两个之间摇摆不定。经过这次意外,我才知道,我最爱的是你。」
陆鸣抱着我:「陶桃,不要离开我。」
真是,十足的渣男。
可惜我的腿现在还活动不便,不然我非踹死他不可。
陆鸣下午有工作,所以待的时间不长。跟医生护士交代完就走了,我跟那些人完全搭不上话。可能是陆鸣特意交代了什么,不管我说什么都没有人理我,只让我好好休息。
我拨通钟明溪的电话,永远都是无法接通。心烦意乱,坐着轮椅去厕所。镜子里的自己瘦得只剩一层皮,两颊凹陷像个骷髅。眼睛也没了原来的神采,一手绑着石膏,另只手上都是青青紫紫的痕迹。
这血管真是连下针都没地方。
是钟明溪救了我,没有他我可能早就死了。
我对着镜子喃喃自语:「钟明溪,你在哪呢?」
身后缓缓浮现出一个黑色的影子,轮廓慢慢清晰,是我熟悉的样子。
「嗨,桃子,我在这!」
我险些吓得摔倒在地,好在扶着洗手台才站稳。钟明溪弯下腰,蹭了蹭我的脸蛋。
「真好啊,桃子,你醒过来了。」
钟明溪站在我身后,他比我高很多,需要俯身才能将我完全揽在怀里。
「真好啊,桃子,活过来了。」
我握着钟明溪的手指,并没有实感,却也足够安心。
「钟明溪,你在哪呢?」
「市医院。」
我心里一惊,「我那天明明,碰到了你。」
我抬头,正对上钟明溪的视线。
「沈向嘉?」
他摇摇头:「是陆鸣,我命大。庄园主人及时回来,才捡回来一条命。」
「那地方有监控吗?」
「是死角。」
「那怎么办?」
陆鸣这样的渣男是一定要进监狱的,可站在没有证据,还真就拿他没办法。
钟明溪说:「那天沈向嘉也在,是她和陆鸣一起把我按在了水里。陶桃,想把陆鸣送进监狱得看沈向嘉。」
我点点头:「我知道了。」
隔日陆鸣再来看我的时候我没有抗拒,反而多有顺从。他很高兴,我也趁机拿到了我的手机。
「你才刚醒,少玩点手机。」
陆鸣摸着我的头,「要听话。」
我顺势向他撒娇:「知道啦,宝宝。你以后不会再和沈向嘉有联系了吧?」
陆鸣脸色如常,只是拿着饭盒的手不着痕迹地抖了下。
「不会。」
我了然地哦了一声,继续翻着我的手机。那里面关于钟明溪的被陆鸣删了个干净,不仅如此,他还关联了他和我的账号。
「我去工作了,明天再来看你。」
我强忍着恶心,在陆鸣脸上亲了一口。
他走后,我对着门轻轻喊了声:「进来聊聊吧。」
沈向嘉果然在,她再也没了当初的从容,反而像个泼妇,比从前的我更不理智。
「陶桃,你现在得意了!陆鸣他彻底属于你了,看着我是不是很可笑?」
我悄悄打开了录音功能,把手机放在桌子上。
「我不得意,我可怜你,也可怜我自己。」
沈向嘉不禁疑惑:「你什么意思?」
「说到底,我们两个都是被陆鸣耍得团团转的可怜人罢了。你信不信,换个位置。躺在这里的换成你,他照样会撕心裂肺。说白了,他只在乎他自己罢了。」
沈向嘉有些动摇,她不由自主地看向我,企图找回一点气势。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对着她露出一个怜悯的神情来:「我可怜你,被人当枪使还不自知。那天在河边你还记得你们干了什么吗?你们两个,企图谋杀钟明溪!」
「你怎么知道!」沈向嘉似乎想到了什么,「我那天好像看到你了!」
我只对着她笑,意图击溃她的心理防线。
「举头三尺有神明,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沈向嘉抱着头,我撑着身子走到她面前抱住她。
「现在回头还不晚,我们两个被陆鸣哄骗了那么久,不值得再为这个人渣继续错下去了。更何况,钟明溪迟早都会醒,等到那一天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我心疼自己,也心疼沈向嘉。说白了,我们两个都爱错了人。
「那天,是陆鸣把钟明溪推下水的对吗?」
沈向嘉茫然地看着我,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嗯了声。
我把录音交给警方,直到最后陆鸣都不敢相信我这个资深恋爱脑竟然会报警。
而我只是对他竖了竖中指:「人渣,去把牢底坐穿吧!」
身体还没好,我拄着拐来到了市医院。
钟明溪躺在病床上,虽然已经度过了危险期,但就是无法醒来。
我看着身边漂浮的这个大男人不禁头疼,要怎么才能让他回去。
钟明溪摊摊手:「总不能像童话故事里那样,公主的亲吻唤醒睡王子?」
我瞥他一个白眼,钟明溪却捂住脸。
「没事的,如果你想偷亲我,我可以假装没看见。」
什么嘛,这个人分明就是借着调侃说心里话,一点都不诚实。
可是看在他这么可怜兮兮地份上,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我弯下腰在钟明溪的唇上落下一个吻,起身却看见睁得溜圆的眼。
「格林童话也不都是给小孩子看的,我这样的大人也可以。」
他弯了眉眼。
「早安,我的桃子。」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