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间女德学院。校长五十多岁,可以随意进出我们的寝室,
触碰我们的身体。
我的室友是这间学院里最漂亮的女孩,但我知道,想要逃出这
个地方,只能牺牲我和她中的一个。
1,
2019年夏天,我被继父亲手送进了「书德阳光学院」。
他笑着跟我说,那是给我的生日礼物。
那是我一生噩梦的开端。
2,
我叫林山语,20岁。
高中,我父亲去世,我随母亲改嫁,到了继父的家里。
南方的小镇,破旧的单元楼,总是闷热又潮湿。
而我在这个家,只有一张地铺,从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一睡,就是五年。
五年来,在继父口中,我就是一个废物。唯有做饭洗衣服时,
才能彰显出一点作用。
街坊邻居还总是劝我,要我记继父的好。
直到一个清晨,继父粗暴地将我从发酸的被子里拉出来,推进
了一辆面包车。
经过四个小时的颠簸后,我站在了「书德阳光学院」的广场
上。
继父的最后一句话,是他将我的手交到院长手中后,对院长说
的。
他说:「李院长,麻烦你,千万別让这女娃跑了。」
说罢,继父头也不回,转身径直离去了。
3,
继父离去后,只剩下我,与五十多岁的李院长对视。
他两鬓泛白,身材瘦长,有一双混浊的瞳孔。
我知道,他是我如今唯一的希望。
我用力握紧了李院长的手,哀求地看向他。「李院长,放我走好不好?我不是自己想来的啊!」
李院长却摇摇头,嗓音沙哑:林学员,管教你,是我的责任。
「何况,高三读了三年,你还不知道自己有什么问题吗?」
听罢,我整个人犹如脱力一般,身体垂下去,跪在李院长面
前。
手,却攥成拳,青筋迸发。
「我没有问题啊!李院长!我每一年,都可以考上大学的
啊!」
「第一年,我就考上了,结果,我继父让他女儿带着我的身份
证去大学报道。」
「他说,明年,用她女儿的身份证,一定让我考上。」
「第二年,却又把我考出的成绩,卖给了他一个工友的女
儿!」
「我绝食过,不去上学,只能被他毒打。我去学校大闹,全校
的人都当我是疯子。」
「甚至,我闹过之后才知道,我今年的成绩,也被卖出去了。
那个买家,成天堵在我家的门口,骂我是个没良心的畜生。」
我跪在地上,一边倔强地忍着眼泪,一边又恳求地抓住李院长
的手。我说:可是,一直以来,我只是想好好学习啊!
为什么,成了所有人的眼中钉?
这是为什么啊?
这一天,水泥广场上,阳光灼目,蝉鸣喧嚣。
李院长缓缓俯下身,在我耳边轻语。
「林山语,你继父嘱咐过,你很会骗人。」
「别跟我耍花招。」
那一瞬间,我看到李院长的眼神,是戏谑。
是一种「即便他已经相信,但绝不会让我走」的戏谑。
我愣了愣,才明白,我的经历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
于是,我咬了咬牙,站起身,用力抽出了手。
接着,转身,向门外跑去。
一步,两步,三步……
最终,在最接近大铁门的那一刻,我被从保安亭冲出的一个疤
脸门卫,拦住了去路。
他狠狠地给了我一个耳光。我被打得近乎飞了起来,直到摔在水泥地上,脸上才传来火辣
辣的疼痛。
4,
我是被搀扶着,驾到理疗室的。
这是我第一次进入这栋只有四层楼的教学楼。
空旷的房间里,有一张简陋的床,和复杂的电子设备。
我被扶上了床,紧接着,眼睁睁看着李院长拿出两根带金属针
头的电线,刺入了我双手的虎口。
再然后,又两根电线,插入了我的太阳穴。
「林学员,记住这种感觉,这是最重要的校规。」
我捕捉到了李院长声音中压抑不住的兴奋。
但来不及深思,一股前所未有的剧痛在我全身猛地迸发出来。
我从来不知道,疼,竟能疼到这种地步!
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肉,每一根头发,都传来电击的剧痛。
我完全分不清剧痛持续了多久,只觉每一秒都像一年那么漫
长。
直到,失去知觉。再醒来时,我被人搀扶着靠在桌前,李院长正拿着一块恶臭的
抹布,在擦我的嘴。
我这才知道,刚刚,我已经口吐白沫了。
5,
这是我来到「书德阳光书院」的第一天。
还不到一个小时,我的大脑,几乎失去了所有思考能力。
我只能撑着虚弱的身子,任由李院长牵着我,走进一间满是锈
味的更衣室。
他拿出手机瞄了一眼,冷冰冰地说:「五分钟,换上院服。开
始。」
说罢,李院长也没告诉我院服在哪儿,就将门关上了。
门上,有一面毛玻璃。
可以看到,李院长就在门外。
恐惧,再次蔓延开来。
五分钟之后,他是不是一定会准时打开门走进来?
如果,没换好,等待我的又是什么?
该死的院服,又在哪里???我终于缓过神来,意识到,这是这所学院,给我的第一次考
试。
6,
我疯了一样,挨个将更衣柜的柜门生猛地拽开。
里面,不是味道极重的鞋子,就是被遗弃的抹布。
终于,我发现在一个最角落的柜门里,摆着一套蓝白相间的院
服。
我立即脱下衣服。
忽然,想起来什么,猛地扭过了头,看向身后的门。
李院长那双浑浊的眼,就在毛玻璃后面,紧紧盯着我。
那一瞬间,我心跳几乎都停止了。
但还是抱着衣服,低着头换了一处死角,迅速将衣服都换好。
院服是长袖长裤。一穿上,整个身子汗淋淋的。
而我刚抹了一把汗,门就被推开了。
我看过去,目光下移,注意到李院长手里的东西后,忍不住
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是,一把电推子。六月的南方,逼仄的更衣室内。
我面对步步逼近的李院长,尖叫着,再次反抗。
我双手乱打,打开李院长的手,又气喘吁吁地与他对视。
换来的,只是李院长的一个耳光。
脑袋里,一阵轰鸣。
只剩下满腔的不甘与畏惧,全部爆发出来。
我哭着大喊:「放过我吧!让我走好不好!不要,不要剪掉我
的头发啊!!」
没有任何回应。
李院长,用一只手钳住我的喉咙,另一只手拿着电推子,一轮
轮将我的头发剃光。
最后,李院长将我硬拽起来,把我推到一扇破碎的镜子前。
他的大手,握着我的头,和我一起凝视着镜子中,被剃成囚头
的哭泣女孩。
「娃,百善孝为先。」
「今天,你从头开始。」
「明天,我就是你的再生父母。」这时,我还不明白这句话真实的恐怖含义。
7,
我被安排进的宿舍,是一间双人间。
虽然面积不小,但阴暗无比,散发着霉味。
入夜后,我第一次见到室友。
她叫宋清雪,梳着一头长发,脸很干净。
很难相信,在这种地方,她还能保持着颇有活力的精气神。
而我蜷缩在被子里,显得格外狼狈,只是沉默地望着宿舍的
门。
结果,却听到宋清雪说:「乖,别想了。」
「这间屋子没有窗户,门只能从外面打开。」
宋清雪凑过来,明亮的眼睛盯着我,「告诉我,你怎么进来
的,我就告诉你,怎么逃出去。」
8,
「逃出去」,
这三个字,对我有一种无法抵挡的魔力。我立即跟宋清雪说了我进来的事情。
宋清雪一脸的讶异与古怪:所以,你算得上是大学生喽?
我摇摇头,只是追问:「所以……怎么才能逃出去?」
「简单!听话,乖巧,会讨好男人,就能毕业,毕业,就能出
去。」
啥?
我不可置信地看向宋清雪。
「相信我,我初中同学进来过的。」
宋清雪告诉我,在这里,不仅包管教,还包工作。
至于包工作,就是把学员训听话了。
然后,送给那些「老总」,睡觉。
我满肚子惊愕:你知道还被送进来了?
结果,宋清雪认真说:以前,我想唱歌,没有经过我妈的同
意。
「所以,我妈把我送进来了。以后,没准能嫁个老总。」
9,我缓了一会,才重新抓到重点。
「所以,你有把握被选出去?」
「怎么会没把握?」
宋清雪的眼神多了丝古灵精怪。她像变戏法一样,竟从衣服
中,掏出了一把刀。
一把,廉价的修眉刀。
「这个,我偷偷带进来的……不,不光可以修眉……」
说着,宋清雪忽然用那把刀,划破了自己的手。
然后,向我伸来手。
她轻轻地,将鲜血涂抹在我的嘴唇上。
「这样,就好看多了哦。」
……
这个深夜,我想了很多。
不知什么时候,我连喊了宋清雪几声。
等她传来无力的呻吟后,我开口说:带我跑吧,好吗?只要出
去就行。良久,才听到她呢喃般的回应。
「好呀。」
10,
第二天,是我首次与书德阳光学院的学员们见面。
昨夜,宋清雪跟我说了学院里最重要的规矩。
「管住嘴巴。」
管住嘴巴的意思,是指除了李院长让谁发言外,任何人都不许
交头接耳。
上课,下课,食堂,行走。
没有人可以未经允许发出声音。
整座学院,像是一座无比压抑的、死气沉沉的坟墓。
甚至,就连谁发出了怪声,也会遭致毒打。
如果有人倒霉,忍不住开始打嗝,基本就会被送去电疗。
电疗之外,是体罚。
我眼睁睁看到过,一个女学员,因为没能背诵女德的某一段
话。被疤脸保安,抱起,松手,摔在水泥地上。
来来回回,甩了半个小时,直至吐血。
宋清雪跟我说,她进来两个月,已经目睹三起跳楼自杀未遂的
事故了。
索性,宋清雪实在是一个妙人。
她明明比我还小一岁,却比学院所有人都懂得男人。
她能用一把小小的修眉刀,让我永远保持在最体面干净的状
态。
她熟悉学院所有的规则,一步步呵护我,不让我蹚雷。
「等被选上,就是逃出去了。」
我们经常如此互相鼓励。
但我们当时都不知道,等待我们的,是多么绝望的结局。
11,
那天,李院长在早读时宣布,明天将会有一个女学员毕业。
我和宋清雪对视了一眼,都明白「毕业」意味着什么。
一整天,我们都很紧张。直到下午时,李院长忽然将我和宋清雪单独叫回了宿舍。
学员们,则由疤脸保安看管。
宿舍内,我与宋清雪像是被驯化的小鹿,老老实实地站在床
边。
李院长咳嗽了一声,率先道:「你们的表现,我是都看在眼里
的。」
「毕业的话,谁想去?」
果然!
我内心更加激动了,手紧紧拽着校服。
忽然,听到宋清雪说:「林学员吧,我不急。」
我本想拒绝,但因为实在太想出去,只能向宋清雪投去感激的
眼神。
「宋学员,其实你是知道毕业意味着什么的对吧?」李院长却
没继续搭话,而是微笑说:「你也知道,凭你的表现,下一个
就是你,对不对?」
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宋清雪也意识到了,没有擅自搭话。
李院长在房间里走了两圈,最终,叹了一口气。但我们都看到了,李院长虽然叹气,脸上,却是狰狞的笑。
「我来就是告诉你们,你们别想着毕业了。」
「你们没交学费,而且,还是我掏的钱。」
一时间,我和宋清雪都愣住了,只见李院长伸出手指,指着我
们。
「你,一万五。你,一万七。你们是卖给我的,明白吗?是我
的。」
12,
李院长的话冲入我耳中,我顿时眼前一黑。
脑海中,只剩下一种感觉。
那是,彻底的绝望。
待回过神来,正好迎上李院长野兽般的目光:「所以,那你先
来?」
说罢,李院长立即抓住了我的手腕。
「走,跟我去办公室。」
我完全被吓傻了,根本不知道迎接自己的将是什么,就那么呆
呆地顺着他站了起来。猛然间,我被拽住了。
是宋清雪。
她没看向我,而是直勾勾地盯向李院长。
她的目光,还是那么清澈。
清澈中,又带着一丝拙劣的妩媚。
我从未见过她这样,不禁有些恍惚。
只听到宋清雪说:原来这样啊,李院长。
「那我反悔了,换我来吧。」
「我想要。」
13,
那是我人生中最漫长的半个小时。
完全想不到,宋清雪,在经历什么。
直到半个小时后,有人开了宿舍的门。
宋清雪,像一条死狗般,被李院长骂骂咧咧地丢了进来。
她比第一天进来的我还要狼狈。宋清雪就那么瘫在地上,抬起头,跟我说,她没屈服。
在李院长脱衣服的那一刻,她狠狠踢向了李院长的下腹。
虽然,迎来的是李院长的暴打。
她再也维持不住那一点点的体面与干净,头发被扯掉,眼睛被
打肿,嘴角满是淤青。
血,血沾满了脸,沾满了衣服。
但她还是用最骄傲的表情,最骄傲的语气,跟我说。
「那个老畜生,想跟我睡,想得美啊他。」
14,
我扶起宋清雪,慌乱得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内心里,充满了懊悔,与自责。
以及,对自己的痛恨。
为什么,到这时候,哭的反而是我?
宋清雪,明明都还没有哭。
甚至,宋清雪还抬起头,用那双沾着血迹的手,掠过了我的嘴
唇。「这样好看多了呀。」
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她对我做的动作。
接着,她又说:「对了,希望你别害怕啊,山语。」
「什么?」
我没理解她说的话,但无论我如何追问,她也闭眼不回答了。
我只能守在她的床边,一步也不离开。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举动,究竟有多重要。
15,
这间屋子没有窗户,门也只能从外打开。
这导致我分不清,究竟是白天还是黑夜。
但我就那么守在宋清雪身旁,一直守着。
直到,我明显感觉到,在被子下,宋清雪的手在动。
我隐约明白,宋清雪以为我睡着了。
那么,她在干什么?
顿时,我想到了一种最坏的可能,我连忙掀开被子。
被子下,宋清雪拿着修眉刀,横在自己的手腕上。
所以,她说的不要害怕,是让我不要害怕她的尸体?
目光上移,对上宋清雪惊愕的眼神。
「你这是干什么啊!」我立即夺走她的修眉刀,心疼与生气交
加,只会重复着喊:「你这是干什么啊!!!」
「你不懂的,山语……」
「我有什么不懂!你……你这是干什么啊!」
我在屋子里环绕了几圈,又回去,紧紧抱住宋清雪。
我说,不要害怕啊,不要害怕啊。我们,必须要让那个老畜生
付出代价啊!
此话一出,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存在于这里的意义。
就像是从懵懂混沌的生活状态中,拨云见日,找到了一束光。
「必须要,复仇。」
我咬着牙,坚定地对宋清雪说。
「真的能办到吗?」宋清雪却有些迟疑。「可以的。可以的。一定。」
「可那么多女孩出去,都没能把他送进监狱啊……」
「出去?干嘛要出去?」
似乎因为目睹了宋清雪的自杀,当意识到我唯一一个类似于朋
友的人,就要死去时,我整个人,都冷静下来了。
「送进监狱,又为什么送进监狱?你知道,送进监狱,他能判
多少年吗?」
宋清雪,呆住了。
我说:「七年,八年?二十年?」
「太便宜他了。」我轻轻摸着宋清雪脸上的伤疤,语气也变得
温柔下来。
「我要拿走他的狗命。相信我。」
「我必须,拿走他的狗命。」
16
从那天起,我与宋清雪,放弃了所有逃跑的幻想。
早上,我们按例洗漱,做早读,每一项对规矩教条的检查,我
们都能倒背如流,且朗朗上口。中午,我们把每一份饭都吃净。
晚上,我们会笑着,向所有人道别,向李院长致谢。
与所有人一样,又比所有人都做得好。
我们的脸上,永远带着充满希望的神色。
表现得,就像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
我知道,我们的表现,一定会成为学员中最瞩目的,成为李院
长眼中,最欣赏的。
如此一来,我们才会成为,李院长最满意的学员,最乖巧的,
「私人财产。」
这一切,只不过是开端。
至于将要达到的终点,我在那个夜晚,都对宋清雪说过了。
那个夜晚,我抹去宋清雪的泪水,理顺她杂乱的头发。
我盯着她红彤彤的双眼,轻声说:这件事,只能靠两个人完
成。
「而且,一定会有一个人牺牲。」
宋清雪给了我一个拥抱。
她的嘴里,蔓着血腥味。「让我去。山语,你活着。」
17
几天后,李院长看向我们的目光,已经满是亲切。
那是一种看似宽容,但十分具有侵略性的亲切。
只有我和宋清雪知道,他眼神越是如此,我们就越不可能逃脱
他的手掌心。
但这正是我想要的。
那天的早课上,每个人依次上去进行忏悔。
与往常一样,每一个女孩,将自己的脸挤出一副痛苦的表情。
接着,跪在地上,向李院长一边磕头,一边大喊:「我是个不
孝女啊!我对不起父母的教导!」
这些女孩中,除了喜欢上网的之外,还有厌学的,与父母顶嘴
的,还有离家出早的,等等。
我已经看习惯了,也已经听腻了。
直到,有一个女孩,多喊了一句:「李院长,您放我走吧!我
把压岁钱都给您!」
我意识到不妙,忙看向李院长。只见李院长慈祥地笑了一下,然后,拿起来讲台上的教鞭。
那是一根金属制的细长教鞭。
我站的角度,能清晰看见那个女孩瞳孔中的绝望。
紧接着,教鞭猛地挥向了女孩的手臂。
「咻!」
那是,破空的声音。
女孩痛苦的嚎叫顿时回荡在教室内。但女孩很快止住了,惊恐
地向李院长磕头。
「我再也不敢了!不孝女再也不敢了!」
李院长见状,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将目光落在我身上。
宛如巴普洛夫的狗一样,当再次目睹这样的暴行,我还是止不
住地颤抖。
我厌恶这样的自己。
但我还是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步步走向讲台。
我清了清嗓,说:
「我叫林山语,我已经说过很多次,我是个不孝女。」「但是,我说谎了。」
余光中,我瞥到,李院长的瞳孔收缩了一下。
而我还是继续说道:
「我父亲早死了。送我来的继父,是个只会用我挣钱的畜
生。」
「我被养着的所有意义,就是因为我能考出一个好的高考成
绩,然后,被卖掉。」
我已经注意到,李院长握着教鞭的手,青筋迸发。
他在发火。
因为我的叛逆。
可笑。
他实在太容易被摸清,太容易被激怒了。
这样的人,往往也最容易落入陷阱。
我为什么,要畏惧这样的人?他不过是继承了一个祖传的破
楼,开了家不正规的学院。
出了这座学院,他什么也不是。
眼见李院长要再次挥动教鞭,我不动神色地话锋一转。我说:「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书德阳光学院,是我的家。」
「李院长,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我不想回去了,留在李院长身边,留在这里,才会让我感觉
到家的温暖。」
在我说话的时候,我看到了。
所有女学员的目光中,透露出一种不可置信。
我知道,我的语气,已经太过真诚,以至于她们也认为,我所
说的都是内心话了。
我也知道,从没有人说过这样的话,从没有。
说完后,我转过身,面对李院长。
他的脸上,有前所未有的开心。
他说:「等下课,到我办公室吃午饭吧。」
18,
晌午,我随李院长,到了他寒酸的办公室内。
李院长的第一句话,是:我很欣慰,你终于理解我的苦心了。我乖巧地点点头,说:是我以前太笨了。
他点了一根烟,仔细又玩味地打量着我。
等烟熄灭后,他看向窗外,缓缓说:过几天,和我一起去镇上
逛逛吧,买几套新衣服,回我家穿上。
我沉默了一会,摇了摇头,说:我觉得不太好。
李院长回头皱眉,说:不太好,还是不愿意?
「不太好。」我平静地注视着李院长,说:「你家里还有爱人
吧,不方便。」
李院长,明显愣了一下。
「不给丈夫添麻烦,这是书上学的,我背得清楚呢。」
我微微笑了一下,说:「院长,我真的想留在这里,就留在这
里,挺好的。」
「只要,这里我能说了算的话。」
十分钟后,是我第一次从李院长的办公室出来。
下午,李院长告诉所有女学员,我被列为组长,管理学院所有
的二十多名女学员。
19,那天之后,我开始率领所有女学员,完成每天的课程。
虽然我被赋予了组长的地位,但每一天,每一刻,李院长都会
在我身边,继续监管着所有女学员。
只不过,有人不服管教,或者违背条例,开始换我来分配责
罚。
我没有降低任何惩罚标准。
书德阳光学院,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压抑。
唯一变了的,是那些女学员眼中,刺向我的憎恨。
但是,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取得李院长的信任,甚至触碰到学院管理层,依然在我的计划
之内。
然而,半个月之后,一件我最不想发生的事情,还是降临了。
那时,已经来到初秋。
秋后的早晨,我被李院长单独叫到了办公室。
他告诉我,两个礼拜之后,就是下一个女学员毕业的日子了。
而我们都知道,毕业,代表的是什么。我一时有些失神,还不明白李院长为何跟我说这些时,他徐徐
开口说道:
那个人,由你来挑选。
这是我第二次从李院长的办公室出来。
我的手里,掌握着一个女生余生的命运。
20,
惩罚女学员,仍在我可控范围之内。
因为我知道,只要计划顺利进行,一切肉体上的痛苦,都不过
是黎明前的黑暗。
但是,「毕业」的少女,面临着的,却很有可能是彻底毁掉的
一生。
是继续隐忍,选择对李院长的复仇。
还是选择冒险,救下下一个被摧残的少女?
即便是后者,我又该如何去救?
月余以来,我强撑着的复仇的决心,在这一刻,明显地松动
了。
我问了宋清雪。宋清雪也只是沉默。
最终,她叹了口气,说:山语,你知道,我什么都豁出去了。
我们都是一样的。
「可她们,也是姐妹吧。」
可她们,也是姐妹吧。
即便如此,又能如何?
白天,我们无法在李院长的监视下,进行任何沟通。
晚上,我们的寝室与所有人都不是邻居,无法传递任何信息。
再加上,这间屋子没有窗户,门也只能从外打开。
21,
翌日的早读上,我没有按照往常一样,发表每日感想与制定本
日计划。
我挑出了一个叫做钱丽丽的女孩。
我注意过她,她看向我的目光,最有攻击性。
目光中,有着类似于宋清雪一样的坚韧。
我命令她,将我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记录下来。给每个寝室,抄写一份。
第二天,交给我。接着,我会挑人进行背诵默写。
这是,一种百害而无一利的命令。但这所学院里,需要这样的
命令。
尤其是当我说出这项命令的时候,我注意到,李院长眼中的欣
赏,几乎已经溢出来了。
我也注意到,钱丽丽压抑不住的愤怒。
我没有理她,自顾自开始了例行的早读。
接着,当我查阅钱丽丽记录的笔记后,给了她一耳光。
那是我第一次动手打人。
我告诉她,要注意格式。
我说的每一段话,必须,在开头空出三格。
那一瞬间,我看到钱丽丽愤怒的目光中,倒映着我刻薄的表
情。
能感到,我的手,表情,与心,都在渐渐麻木。
22,
从那天开始,钱丽丽担任起了记录的工作。格式严谨,字迹清晰,每一天早上,我都会抽几个人默写我昨
天说过的话。
无论哪天,我都没有略过钱丽丽。
甚至,我还开始变着法地刁难,让钱丽丽默写出我前天的第一
句话,大前天的第一句话,甚至某天第二段话的第一句话……
我像是变身成了一个变态教师,另一边,坐着监管我们的李院
长。
他看得津津有味,甚至,会因为对钱丽丽的刁难,而放声大
笑。
直到七天后,我继续让钱丽丽默写。
某一天,某一段,某一句。
在沉寂的教室中,我看到钱丽丽的笔,越来越缓慢。
然后,钱丽丽抬起头,错愕地看了我一眼。
我挥起手,打了她一耳光,作为她分神的惩罚。
钱丽丽只好咬着牙,继续写着。
下午的阳光照进来,钱丽丽的默写笔记上,每一句的开头,竖
着看下来,是只有我们两个人才能看懂的话。
毕业,是谎言。李院长,把你们,卖给了,其他人。
告诉,其他人。
谁,愿意去?
告诉我。
我,没办法。
对不起。
23,
这是我在不影响复仇计划的前提下,能做到的全部了。
我给了她们选择的机会。
我知道,只要有一个人向李院长告密,我的计划,就全部功亏
一篑。
我也知道,这是属于自己的伪善。
我不想眼睁睁看着一个女孩,走向万丈深渊,于是我做的努
力,只是让她们自愿跳下去。
24,
时间倒回到我纠结的那个晚上。我向宋清雪说出了我的计划:让她们自愿选择一个人去「毕
业」的计划。
宋清雪对我说:没关系,你已经很努力了。
「如果有人告发你,我们也就不用犯罪了。挺好的,不是
吗?」
我抬起头,问她:「那,如果没有呢?如果,就是有人自愿毕
业了呢?」
宋清雪短暂地沉默了一下,笑着说:「那就别辜负我们的牺
牲。」
25,
把暗号传递给钱丽丽的第二天,我照例揪出钱丽丽默写。
她第一次完全没有按我说的默写,而是在纸上,缓缓写下了一
个人名。
钱丽丽。
那道笔迹,力透纸背。
26,
李院长口中的日子,很快到来了。
早读时间,他难得站到了讲台上,公布了钱丽丽的毕业。所有人,都在为钱丽丽欢呼。
我从没听过样子的欢呼,有些低沉,又十分整齐。
我能从其中,听到悲壮与哀痛的情绪。
每个人的目光,落在钱丽丽的身上。
她只是看着我,说:谢谢你的教导,林山语组长。希望大家都
可以早点毕业。
我说:会的。
很快,钱丽丽就被疤脸保安,架出去了。
剩下李院长,用一副玩味的目光看着我,说:别以为我不知道
你玩的什么把戏。
老时间,到我办公室来。
27,
办公室内,我迎来了久违的训斥。
不为别的。
因为我交给李院长的名单,有两个名字。
一个是钱丽丽,另一个,则是宋清雪。李院长的脸,近乎贴在我脸上,以至于我能清晰闻到他口中的
臭气。
他咄咄逼问道:你想,让我送走宋清雪?你凭什么?真以为翅
膀肥了?
我令自己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紧接着,是阴狠。
我说:宋清雪又凭什么?
「她凭什么,和我共享这座学院?」
李院长听了,发出意料之中的嘲笑声,用粗糙的手指,划过我
的脸。
「你在嫉妒?」
「我怎么敢?」我笑了笑,说,「只是,如果这里是家的话,
我觉得,总得有个女人,去做饭吧。」
书德阳光学院的饭,一直由一个食堂大妈来做。
十分难吃。
毕竟,在最油污的环境,做二十多人的饭菜,烟熏火燎,谁都
没心情把菜往好吃了做。
但我想让宋清雪去。因为她做得好吃。而一个家的饭菜,应该由好吃的人来做。
这是我第三次从李院长的办公室出来。
我说服了李院长,把我最好的朋友,送到最折磨人的厨房。
28,
宋清雪开始去做饭了。
不仅如此,每天的课程,她也没有落下。
甚至在短短七天后,她就崩溃了,在食堂里,抓破了我的脸。
我没理她,只是看着她,越来越累,越来越脏,在李院长的眼
中,越来越没有存在感。
甚至有人在早读上举报,说宋清雪,在食堂中,和疤脸保安眉
来眼去。
可以说是,不守妇道。
从那以后,李院长看向宋清雪时,几乎已经可以用厌恶来形容
了。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个多月。
时间,来到了秋末,南方的寒气涌了上来。
在一个秋夜,我主动敲响了李院长的门。当时,他正要回家。
我骗他说,七天后,是我21岁的生日。
我希望,李院长能陪我。
李院长愣了愣,答应了。
我知道,收网的时候到了。
29,
七天后的凌晨,我跟宋清雪复盘了所有计划。
从最初她试图自杀的那个晚上,一步步来到这一天。
我动用所有力气,只为了搏得李院长的信任,然后,让李院长
将宋清雪掌握食堂的工作。
我们期待的,是一场烧掉一切的火灾。
而想达到这一切,只有食堂才可以。
我让宋清雪做好一切准备。
早读上,我会利用默写暗号,让女学院准备逃跑。
时间,定在晚课后,七点,将要吃晚饭的时辰。
我最后问了宋清雪,她说:山语,跑快点。我说:你也是。
「我会的。我会,尽力不让自己死掉的。」
一切准备就绪后,时间很快来到了夜间七点。
学员们,奔向食堂。
我没有去。
我与李院长,回了房间。
门被关上的一瞬间,李院长就扑向了我。
并且,这间屋子没有窗户,门也只能从外打开。
30,
我能做的,只有后退。
然后,万分戒备地,盯着李院长皱眉的严肃表情。
我说:「再等等,李院长。」
「等什么?」李院长一边反问,同时,开始脱起衣服。
那是一具已经迈向苍老,但仍然孔武有力的身躯。
我没有任何可能战胜眼前这个人。我也从没想过要靠武力战胜他。
我咽了口口水,说:我发现,我还是没准备好。
「没准备好?」李院长赤裸着上身,愣了下,怒笑说:「那你
他娘吊了我七天?你何必呢?林学员?或者,老婆?」
他迈开步子,三两步就到了我面前。
而我,没听到任何火警的消息。
没有脚步声,没有烟,没有任何声音。
还不到时候。
必须,还要有另一个人过来。
然而,李院长的双手,已经箍紧了我的腰,那股大力,几乎要
将我整个人窒息。
我只能不停拍着他的后背。
他却没有任何缓解。
一只手,搂紧了我的腰。
另一只手,在粗暴地扒下衣服。
而屋外,还是一片平静。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情急之下,我只能用尽全身力气,用膝盖顶向李院长的下腹。
「艹!!」
顿时,李院长的表情变得狰狞无比,他一只手捂着小腹,另一
只手捏住了我的头,狠狠地向墙上砸去。
砰!
那是,我的头骨撞在水泥墙上的声音。
但是,也还好吧。
没有第一天过来时,被电击那么痛。
或许,也没有宋清雪踢他之后,被殴打得那么痛。
于是,我透过他宽大手掌的指间,盯着他,大笑。
我大声地、狂妄地、挑衅地盯着他,说:继续啊!你这个老畜
生!
对面,李院长再度捏着我的头,正要再次撞向墙时,我听到
了,开门的声音。
一时间,李院长也愣住了,扭头看去。
那是疤脸保安开的门。他终于来了!就是现在!
我立即挣脱李院长的手,拼了命地向门外的亮光冲过去。
一步,两步,三步……
我数着自己的步伐,一如第一天来到这所学院,向那扇大铁门
逃跑时一样。
不同于第一次,这一次,我成功地弯下了腰,躲过了疤脸保安
挥过来的手,从他的腋下,钻了出去。
结果,在我刚刚站到走廊上时,一股巨力,从腰间袭来。
是疤脸保安,在千钧一发之际,将我拉回了屋子。
就在此时,门外终于传来了一声尖叫声。
「起火了!!!」
屋内,李院长与疤脸保安面面相觑时,我再度迈向门外,抓住
了门的把手。
另一边,疤脸保安眼疾手快、近乎下意识地又将我拉了回来。
但是,我已经抓住了。
抓住了,门内侧的把手。
随着我被拽回来,门,也在一瞬间关上了。我知道的。
这间屋子没有窗户,门也只能从外打开。
31,
一时间,屋内的两个成年人,都愣住了。
李院长率先恼羞成怒地冲到门前,大喊:你tm都干了些什
么!!!
「你愣在那里干什么,开门啊!!」
李院长叫醒了还在发懵的疤脸保安,一起踹门。
没有几十秒,已经有浓烟,从门的缝隙中传进来了。
「报警!报警啊!!!」
「别闹了。」我看着惊慌失措、近乎绝望的二人,终于开口说
话。
顿时,两个人望过来,眼中迸发的怒意,几乎要在下一秒就要
把我撕成碎片。
「你们知道,火灾中,致人死亡最多的原因是什么吗?」
「一氧化碳中毒。」「在这间屋子里,三分钟,你们就会失去知觉,十分钟之内,
你们就必死无疑。」
「我不一样。」
眼看着二人就要愤怒地冲过来,我从衣服中,掏出了破旧的修
眉刀。
我笑了笑,说:「我自杀,你们随意。」
接着,我将刀片横在自己的颈间,用力一划。
血,在蔓延。
两个成年人,顿时停住了脚步。
而我在意识弥留的最后几秒,站立不稳地,向后退了几步,留
给了他们一个,标准的微笑。
最终,扑倒在地上。
32
「我必须,拿走他的狗命。」
那个晚上,我跟宋清雪说了烧死李院长的计划。
我说,一定会有一个人牺牲。
因为,纵火的那个人,需要承受最大的风险。在食堂,找好时机,在煤气泛滥的同时,给每一处角落摆上汽
油。
同时,还要尽可能保证,女学员能逃离。
她还要,传递给疤脸保安暧昧的信息,营造二人独处的环境,
然后,让疤脸保安在起火的那一刻,进入到这栋楼里。
最终,她要引爆这一切。
可能死于爆炸,也可能死于火灾。
我阐述了所有可能出现的问题,但宋清雪几乎没做思考,就
说:我来做这个人。
「你是大学生。你有的是未来。」
也就是在那一刻,我才确定,要与宋清雪来完成这一切。
我没跟她说的是,纵火的人,不会死去。
因为,单单纵火,完全不能确保李院长与疤脸保安的死亡。
最危险的人,是那个将李院长与疤脸保安困在房间里的人。
那个人,是我。
而纵火与逃离,是只要训练,就能做到的确定性事件。
将两个人困在房间里,才是整个计划中最无法确定的事件。宋清雪不必知道这些。
毕竟,她一旦知道,就会下不了手。
可我,早就做好了和他们同归于尽的准备。
更没天真地以为,真能在疤脸保安开门的一瞬间,逃出去。
我要做的,只是在两个人都来到房间的时刻,关上那扇门。
然后,用早已准备好的修眉刀,提前自杀。
33
不过,那把修眉刀,我用了很久。
如果李院长细心一点,会发现在我的脖颈处,有一道狭长的疤
痕。
从夏天,到秋末。
近半年的时间。
我用这把修眉刀,自杀了无数次。
从哪个角度,用什么力度,能达成最逼真的,自杀效果。
同归于尽的背后,是我经营许久的一线生机。
34浓烟,在屋内蔓延。
我趴在地上,能感受到起初李院长和疤脸保安还在不停地踹
门。
接着,就开始在屋内四处乱窜。
偶尔,会踩过我的「尸体」。
我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因为,在我的脸面朝的方向,是黑暗的床下。
那里,有一副简陋的防毒面具。
宋清雪带回来的大号矿泉水瓶,被我用修眉刀裁剪了多次。
一侧挖空,另一侧,挖出观察窗的样子。
宋清雪带回来的厨房百洁布,被我用修眉刀,割去了磨砂的那
部分。
只剩下海绵,堵住瓶口。
剩下,是宋清雪带回来的胶带,将观察窗封住。
这幅防毒面具,竖着摆在床下。
我演练了很多次。确保在我「自杀」后,倒下的位置,脸会垂向床下,贴着面
具。
不用多久。
三分钟,四分钟,最多五分钟。
他们二人一慌,我就可以有点小动作,比如,让防毒面具与我
更加贴合。
而今,屋内的声音已经渐渐停息了。
我正想起身,猛然间,一个被指甲抓得不成样子的头颅,凑到
了我面前不远处。
那是李院长。
他全身抽搐,倒在了地上,再无任何行动能力。
只能睁着一双不可置信的眼睛,死死地与床下的我对视。
我没起身,伸出手,扶了扶防毒面具。
接着,向李院长俏皮地眨了一下眼睛。
35,
等我站起身,发现屋内几乎已经满是浓烟。
疤脸保安,就死在我不远处,脖子处几乎已经被自己挠穿。我尽力憋着气,蹲到李院长身边。
他费尽全身力气,也只能是转过了头,与我对视。
而我,从床下,拿出了一个电机。
那是我在食堂捡到的,一个已经不能打火的打火机。
我把它摔碎了,只留下了电机。
如今,我用两根手指捏着电机的开关,将电线放在李院长的脸
上。
面色平静地,摁了下去。
咔嚓。
一下,又一下。
打火机的电流,毕竟还是太过微弱。
我数了。
在李院长被熏死前,我电了39下。
36
随即,我靠在角落,等待着,可能会出现的救援。
但是,我知道的。警察来到这里,最少也要二十分钟。
我还是太过天真。
这么简陋的防毒面具,根本坚持不了那么久。
很快,我就感觉到自己的喉咙,开始像被火燎一样灼痛。
眼睛也开始流泪。
双手,不由自主地想去挠一下喉咙。
而就在一切都渐渐变黑的瞬间,我听到了一道微弱的声响。
那是开门的声音。
紧接着,是一声沙哑的大喊。
「林山语!你在哪!」
宋清雪,我在这啊。
我发不出声音了。
但是,眼睛的酸痛,却稍微好了一点。
似乎,是泪水冲淡了酸痛吧。
视线中,宋清雪朦胧的身影冲了过来,她将我一把抱起,冲出
了门外。然而,我向左看去,唯一的走廊,已经是浓烟滚滚。
就算宋清雪是从那里冲进来的,但如今再加上我,两个人只会
死在浓烟之中。
我正想劝宋清雪自己快跑,却愕然发现她架着我,向右侧冲
去。
那是走廊的尽头。
疑惑之际,宋清雪打开了走廊尽头的窗户,窗外的火舌,顿时
冲了进来。
「靠……你……干什么……」
我再也忍不住,直接爆了粗口。
结果,宋清雪根本没理我,而是直接抱起我,将我递进火海,
一瞬间扔了出去。
所以,她是想……给我一个痛快?
我还没来得及思考更多,只觉先是一阵冲过火海的灼热,接着
是一阵失重。
最终,身躯被一双双手,稳稳地托住了。
我睁开眼,正好看到夜空中,宋清雪也从窗户跳了下来。
稳稳地,落入下面二十多个女生,用手托起的浪潮之中。37,
那天,警察与消防警都到了。
整场火灾,只有李院长与疤脸保安,试图对我侮辱未遂,反而
死于火海。
事件,归于一场意外。
但李院长的事件,却被定性为了刑事案件。
因为警察顺着线索,彻查了这一座违规学院的来龙去脉,得知
有许多周边富商,通过这所学院,进行买春甚至买卖人口的违
法活动。
并且,我向警察举报了,继父软禁我,并买卖高考成绩的事
情。
因为我与继父以及不作为的母亲彻底断了联系,我不知道那两
个买走我成绩的女生,收获了什么样的结局。
但警察告诉我,我至少可以以自己的身份,进行成人高考了。
再之后不久,是警察最后一次跟我联系。
他说,在李院长的案件中,一个叫钱丽丽的女生,已经被营救
出来了。
26那时,我已经来到上海,准备成人高考。
并且,在我22岁那一年,我如愿进入了大学校园。
那天的迎新晚会,格外隆重。学长学姐们,甚至邀请到了校外
的一个乐队。
那个乐队的主唱,是个留着长发的女孩,在唱五月天的《垃圾
车》。
我走路你坐车
你吃饭我洗碗
你被欺负我拼命
若为了爽到你
可以艰苦到我
因为咱缘分不可散
……
我身边有一个女同学,被台上的主唱深深迷住了,直吵着要了
解对方究竟是什么来龙去脉,俨然成了一眼死忠粉。
我只是笑了笑,跟女同学介绍说:她叫宋清雪啦,是我的室
友。
接着,在女同学愕然惊喜的眼神中,我笑着让她快转头,专心去看台上的宋清雪。
这是,属于上海一所大学的夏夜。
无论是台上歌者,还是台下看客,全部都像是一只自由的飞鸟。
她们曾经浴火而生,于是,格外珍惜黄浦江畔,凉爽的仲夏夜。
完。